八角亭里,孙雪鸢没什么触动,他这个二表兄整日正事不做,净是些歪心思。
但陈薇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停了下来。短刀只在他脸上轻轻划过,不细看且看不清那道血线。
“什么秘事?”
廖轩楚挣扎,陈薇松开了他。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躲到了孙雪鸢身旁。
“表妹,毕竟是咱家的事,还是不好被外人知晓,”廖轩楚此事也不郡主前郡主后了,使劲儿把陈薇归为外人一列。
孙雪鸢将空的热茶杯放在桌上,咚的一声脆响:“郡主又不是外人。”
……
廖轩楚脸色难看:“真不能说。”
“今晚,今晚散学,我告诉你。”
廖轩楚瞧了眼别处,跳远了几步:“我迟了,姑爹该揍我了,你们也迟了,快走。”
廖轩楚这才想起来听学的事,他平日里花,不着调,实则是个怂包。
“二表兄,今日我与郡主不必听学,迟的只有你。”孙雪鸢说话轻飘飘,陈薇瞧着廖轩楚的模样嗤笑。
廖轩楚的脸色更差劲了,维持着仅有的体面。
吓唬也吓唬了,日子还长,现在找了他麻烦,孙夫子那里不好交代,陈薇端起一旁的热茶静静地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吩咐:“从今以后,见了本郡主记得绕道走,否则——你懂的。”
耳房所在的院子里,众人轻装上阵,按着方才武教所教练习。周正学什么都快,早早完成回耳房温书去了。
刚坐下,那位廖公子才惊魂未定地进来,仿佛刚经历了一场什么惊吓。跟着进来的是今日的武教。
周正冷冷地扫了一眼,低下头看书,但心思并不在书上。
武教眼神落在他放在耳房的银枪上,上面插着一张纸,赫然就是原本放在周正后桌书案上的那张。
上面黑字潦草放浪——君子好逑。落款:汝之轩楚。
君子自然指的是他,廖轩楚。君子好逑,求谁呢?
“你叫轩楚?”武教彪悍,此时呵问如山间猛虎。廖轩楚不明所以,瞧着也应是个夫子,嘿嘿地憨笑了笑以作回应。
不笑倒还好,一笑武教的脸更黑了。
他们这种武行出身,生平最讨厌龙阳之好的男子,而今天竟然好到了他身上,绝对!绝对不能忍!
“你,出来。”武教黑沉着脸,每一步都走出了千钧之势。
廖轩楚跟着出去,然后周正便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这嚎叫声大约持续了半盏茶。
耳房里周正眉色舒展,惬意地温起了书。须臾,他的眸子又恢复了冰霜模样。
孙贤徵到时,武教才停手。
孙贤徵询问,武教脸色不善,硬着头皮说:“孙夫子,您真该好好管教管教这混小子。”
然后,廖轩楚迎接了今日第三次的迎头痛击加罚抄史书。
廖轩楚鼻青脸肿地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耳房里,郁气百结。
他今天招谁惹谁了这是。
湘水院,春梓和阿寿站在一处窃窃私语。
“我觉着周少爷好像是对小姐有点意思了。”阿寿嗑瓜子,脚下瓜子皮散了一地。
“怎么说?”春梓有点好奇。
他张望四周,小姐用饭还没回来,贼眉鼠眼地凑近春梓:“春梓阿姊,今日周少爷问我小姐昨天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吃食。”
春梓还是不明白。
阿寿憨笑:“都说我憨,我看春梓阿姊更憨。你品,你细品。”
然后春梓长长地哦了一声,迎上阿寿期待的眼神,平静地说:“大惊小怪,吃完记得把这打扫干净。”
阿寿嗑了一半的瓜子停在嘴边,感叹道:“不愧是湘水院头号阿姊,这么镇定。”
春梓刚从房后拐出了,心里想着方才阿寿说的话,一抬头就瞧见自家小姐回来了。
小姐和周少爷……大进展?!
她小碎步跑上去,撞了下自家小姐的肩,挑眉笑眯眯地问:“小姐,今日心情挺美呗?”
孙雪鸢一听,果然两个眼睛笑成月牙:“春梓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可不是,听说今日二表兄又吃了不少打,还散了那些苦命的小表嫂子,可不是值得高兴嘛。
春梓一脸饶有意味的笑意,低头憨笑。
“春梓,我这儿没啥事儿,你们早点歇着去吧,今日我也乏了,要早些睡。”
孙雪鸢走了几步:“啊,春梓,大壮你带去别处,有时候晚上跳上来压着我睡觉,好沉。”
春梓应是。
孙雪鸢眼神瞟向临院,心里感叹,还是踏雪好啊,小小一只,又那么好看,要不是专门防二表兄,她就养踏雪了。
说起二表兄,大表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来也怪,同是一母同胞,怎么生出来的这般不一样。
大表兄芝兰玉树,二表兄烂蛆爬树。
孙雪鸢简单收拾了收拾便睡下了,躺在被窝里的孙雪鸢舒服地舒气,好久没有这般疲累这般早睡了。很快,她入梦了。
倒是久违的好梦,她攀上歪脖子桃花树上摘桃花,弄了满满一篮子要酿酒。
湘水院外,一个人影在外面逡巡。
他站在湘水院和临湘别院之间,思考到底哪个是表妹的房。
听到动静,临湘别院传来犬吠声,廖轩卓想,应当就是曾经咬他的那只大黑狗。
他得意一笑,幸好他早有准备,他慢慢走进院子里,蹲在狗窝旁。狗窝里空间大,暗黑一片,看不清什么。
他将傍晚所食特意留下的鸡腿从袖中掏了出来,油纸包着的鸡腿显露了出来,廖轩楚好好地放在狗食盆里,一边自言自语着。
“你就好好吃,吃完就永远给老子闭上嘴,让你咬我。”说着,倒进去了一些粉末。
方才出来方便的周正目睹了这一幕,眸子里颜色更浓。踏雪聪明,从不吃外人给的食物。廖轩楚不仅害人,如今还害狗。
他本是冷淡性子,对什么都不大爱插手。但廖轩楚实在可恶,他刚抬起脚,就见廖轩楚推门而入,嘴巴里猥琐地叫着表妹。
周正脑子里的弦突然就动了。
他是来找孙雪鸢的,走错了院子。
周正退回暗处,眸子里无比冰冷,不瞧湘水院一眼。
下一秒,他悄无声息地去了临湘别院。
孙雪鸢自重生后,睡得很浅,轻微的响声就能将她惊醒。
她突然惊恐地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她好像听到了二表兄的声音。
二表兄白日里说今晚散学要告诉她事情,不会是现在吧?
他被阿爹罚的那么晚,还给他留了饭,应当吃罢就回家才是啊。还是说,阿爹今夜让二表兄宿在府里了?亦或是,白日闹得太狠了,要来报仇?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孙雪鸢没由来地心里惊悸了起来。
她如今二八之年,怎么说都是大姑娘,无论是不是表兄,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秘事要说,都不应该此时来寻她吧,何况还是个见色走不动道儿的人。
孙雪鸢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并不点灯,抹黑地在房里鼓捣东西。
春梓、阿寿他们住的远,离她近的也就是周正,周正跟二表兄五十步笑百步,她没有前世的那份信任给他。
孙雪鸢听到院子里有响动,是很轻微的脚步声。
无论脚步声多轻,此刻在孙雪鸢听来都让心如擂鼓。二表兄难道是因为白日里的事记恨,特意选了这个时候来报仇?
此时的男人,可怕如老虎。
孙雪鸢悄悄藏到门后,然后拿起一旁的瓷瓶,蓄势待发。
脚步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扣扣——很轻的敲门声。
孙雪鸢精神无比紧张,握着瓷瓶的手甚至有些出汗,她高高举起,等着来人推门而入。
果然,没人应声,那道门吱呀一声开了。
只开了一道小缝,一只脚迈了进来。
孙雪鸢瞅准时机就往来人脑袋上砸,只是瓷瓶刚下,她便瞧见了来人的容貌,是周正。
周正眼疾手快地把住她的手,将瓷瓶拿在自己手里,手捂住她的嘴,悄悄说了声——嘘。
孙雪鸢眼睛大睁,脑袋空白了须臾,然后点点头。
周正将房门合上,瓷瓶放好,刚放好,院子里又来了动静,这次的动静要比周正的更大些。
周正拉着孙雪鸢在屋里张望了一圈,然后拉开床旁边的柜子,拉着孙雪鸢一起藏了进去。
柜子不大,刚刚容下两个蹲着的人。
孙雪鸢想问,既然他来,看着也没有恶意,为什么不正面打回去,还没开口,周正便说:“他带着毒药来的,刚刚走错院子,喂给了踏雪。”
原本,廖轩楚是要给毒死大壮,进这湘水院的。
不是善茬。
孙雪鸢心里咯噔一声,她还想问。
房门突然被推,周正立马捂住了孙雪鸢的嘴,另一只手将蜷着的孙雪鸢搂紧了些,以防柜子被撑开。
孙雪鸢被周正紧紧环在胸膛里,周正的呼气吐在她的脑袋上。
孙雪鸢心脏砰砰跳着,不知是因为二表兄的到来,还是因为这过于近的距离。她从没和周正这般近过,包括前世。
周正的手指凉凉的,身上带着清冷的松木的香气,闻着让人舒适,让人神智清明。但孙雪鸢觉得,这里的氛围有些浑浊不清。
她想到周正脖子上的划痕,心里生出抵抗,下意识地想挣开。
周正却察觉到她的微动抱的更近,他嘴巴凑到她的耳朵边,声音轻轻,气音安抚:“别动。”
孙雪鸢就真的不动了,呆若木鸡。
他又说了句:“看他要干嘛。”
孙雪鸢突然开悟,突然一瞬间她意识到:他本可以在二表兄走错院子后安心地睡下,本可以一贯如往日冷漠,可是他来了。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事情就是这样。
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所以,他是在……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鸢鸢:冰.不近人情.没人人情味.浪子.周正,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