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周太傅是怎么劝说元和帝的,第二天,魏姝便被允许出宫,暂住公主府。魏姝也不耽误,立刻便叫人开始清点收拾东西。
与此同时,还没消停两天的后宫,一夜之间又有了新的传言,到处都能听见宫女太监们凑在一处叽叽咕咕:
“你们可知道,永乐宫的人为何最近总往藏书阁跑?是因为崇宁公主突然爱上了塞外风光,才特意叫人搜罗各种有关塞外的志记,读完之后,她还十分遗憾地同左右说:‘塞外壮美,可惜不能得见。’”
“你又不是崇宁公主跟前伺候的,怎么可能连公主说了什么都知道?”
“自然是有在公主跟前伺候的人亲口说的,被我听见了,还有,公主还说夷人虽然野蛮,但并不拘束女子,她十分羡慕外族女子能像男子一样抛头露面呢!”
“咱们这位公主自来便不爱循规蹈矩,这是终于找到志趣相投的了。”
“别的公主一听说要与外族和亲,都怕得不行,我怎么瞧着崇宁公主非但不怕,还十分向往呢?”
“正好靺鞨王子想求娶崇宁公主,这不刚好凑成一桩美事?”
织云去了趟内侍省,询问公主出宫的车马事宜,回来路上恰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气,当即气得黑了脸,回到永乐宫抱怨道:“肯定是琢玉那个叛徒在背后弄鬼,卖主求荣的东西!公主就算真随口说过那些话,也绝没羡慕向往靺鞨的意思!”
魏姝听了,表情反倒很平静。
皇叔同意她出宫的前提,便是她答应与靺鞨王子和亲,眼下的传言不过是提前造势,好让她之后的主动和亲显得不那么突兀罢了。
若不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流言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传遍整个皇宫?想是要不了多久,皇叔便会为她和靺鞨王子正式赐婚。
后天便是嘉王的册封大典,大典过后,皇叔会在宫中设宴,同时款待嘉王和靺鞨王子。
魏姝猜测,皇叔十有八九便会选择在这场宫宴上提出和亲,届时一切便无可更改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魏姝没时间在意这些流言,她对织云道:“随他们去说,反正我们都要离开了,车马备好了吗?”
织云闷闷地回道:“都已好了,随时能出发。”
魏姝点点头,带着昭儿简单用了些午膳,便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但只带了一小部分的家当。
实在是魏姝库房的东西太多,不是一两日能收拾得完的。
先皇在时,底下进上来的好东西,至少半数都被先皇赏给了魏姝,十几年攒下来很是可观,说句大话,就是如今皇上私库里的东西,都不一定有魏姝的三成多。这次便只带上了魏姝日常所用的,其他的留人慢慢收拾装点,稍后再送去公主府。
按例,公主出行,沿路需清道净街,魏姝却不想张扬扰民,便把仪仗都省了,只留下龙禁尉护送。
昭儿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宫,见到市井上的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小人儿趴在马车的窗户上,不停往外张望。
织云和奶娘也在马车上照顾,两人有意引逗昭儿说话,便一边为他介绍外头的事物,一边刻意放慢语速,重复地说一些简单的词句。
也不知是引导起了效用,还是昭儿太过兴奋,马车路过一群耍百戏的人时,昭儿竟然跟着街上那些看百戏的孩子们一起“哇”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不大,却口齿清晰,绝不是小孩子还不会说话时,发出的那种无意识的音节。
“小郡王开口说话了!”
马车上的几人都听见了,顿时激动起来,织云和奶娘又哄昭儿叫“娘”,可惜昭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了。
奶娘安慰魏姝道:“小孩子刚开口说话是这样的,需得慢慢来,不过一旦开口说了头一句,离口齿伶俐就不远了。”
虽然没能听见昭儿叫娘,魏姝心里仍然很高兴。她揽过昭儿道:“昭儿喜欢看百戏吗?回头娘亲叫人买下一班人,天天耍给你看好不好?”
昭儿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说话晚,人却很聪颖,大人日常说的话,他都能听懂。
昭儿意犹未尽地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百戏,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小手,认真地数出三根手指,举到魏姝面前。
魏姝当即笑道:“好,别说多买两班,就是多买二十班,每个月不重样地演给你看都使的。”
昭儿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右边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他多了几分狡黠。
魏姝继续陪昭儿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却忽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谢公子!”
她下意识心头一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转身走进了一间香粉铺子里。
魏姝只来得及看清对方一身的青色华服,以及小半张侧脸,竟然和她印象中的谢兰臣有几分相似。
但旋即她又觉得,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谢兰臣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会独自出来采买香粉?大约是昨晚自己想谢兰臣想的太多,才会一听到有人姓谢,便觉得是谢兰臣。
魏姝很快便移开目光,又看向了别处。
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远,马车穿过街市的时候却多花了些时间,两刻钟后,魏姝等人才到达府门前。
这些年,魏姝虽然不住在公主府,但府里一直留有人看守打扫,此次住进来,倒不用多费力收拾。
织云正带着一群婢女帮魏姝布置寝室,张公公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进门先对魏姝隐晦地点了点头。
魏姝挥退婢女,张公公便迫不及待道:“老奴都打听到了。”
方才出宫时,张公公在宫门口便和魏姝分开,悄悄去了会同馆,打听嘉王这些天的行迹。
他道:“嘉王这两天一直待在会同馆里,直到今天早上才和随从一起出了门,并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不过昨天嘉王的随从,向会同馆的人打听了不少神京卖首饰香粉有名的铺子,大约今日出门便是和这些有关。老奴还打听到,他们留话让会同馆准备了他们的晚膳,应是晚膳前便会回去。”
听张公公提到香粉铺子,魏姝不由又想起了街上看到的青衣男子,该不会那人真是谢兰臣吧……
魏姝却没时间细想,她看了眼快要日落的天色,立刻唤织云进来为自己梳头更衣。
她要尽快见谢兰臣一面。
这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以皇叔对谢家的忌惮,谢兰臣本该是她最佳的求助对象,只可惜两人当初的婚事本就十分敷衍,和离的时候闹的也不太好看,主要是谢兰臣没少因为此事被人笑话。
魏姝以己度人,觉得比起帮她,谢兰臣或许更乐意落井下石,看她的笑话。
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魏姝不会去求他。
好在那尊鬼子母的雕像,多少给了她一丝丝希望。
算起来,她统共只和谢兰臣见过一面,昭儿出生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一年,谢兰臣却还能清楚地记得她的长相,甚至愿意亲手雕刻出来。
魏姝再次以己度人,或许就像自己之所以至今还清晰记得谢兰臣的长相,是因为谢兰臣简直像是照着她的喜好长的,每一处五官都完美契合她的心意一样,兴许谢兰臣也是喜欢——至少是喜欢过自己这张脸的吧……
另一边,织云进屋后,从刚收拾好的箱笼里,照旧找出了一件素衣。
魏姝虽然除了孝,但是这段时间在穿着打扮上,依然讲究素净,几乎不施粉黛。
只是这次,她却对织云摇了摇头:“挑几件锦服出来,越华丽越好,另外,我要上妆。”
新婚当晚,谢兰臣见到的她,便是锦罗玉衣,富丽华妆。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电脑坏了,今天终于修好了,以后日更,晚上11点左右。感谢大家的收藏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