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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板上一大摊触目惊心的血泊,血泊内横躺了一个瘦小而苍白的少女,她蜷缩着身体,胸前的伤口洞穿至背脊,四肢不自然地扭曲,她的眼眶只剩两个血洞,额头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有红白相间的脑浆渗出,死状极为惨烈。
周围的血腥味几乎化为实质,林亦昭强忍住不适感,往前走了几步,略略看了一眼,沉声道:“是……周绣绣。”
段语惜脸色变得苍白,有些慌乱无措:“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啊,谁会下这么狠毒的手啊……”
林亦昭默了片刻,才道:“的确,下手之人极为狠辣,每一处的伤口都是致命伤。你看她的血液还未彻底凝固,说明死亡时间并不长,杀人者可能还没走远……”
段语惜神色一变,拉住林亦昭的手腕,“昭昭,我有些害怕,那……那凶手不会杀个回马枪吧?”
“无须害怕,凶手既已潜逃,折回的可能性不大。”林亦昭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语惜,你现在立刻去刑堂将万堂主找来。”
“那你呢,你要留在这里吗?”
林亦昭轻微颔首:“我想趁着这些血液还未彻底凝固,用回溯镜找寻线索。”
段语惜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半凝固的血迹,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应了下来。
一炷香后,收到消息的刑堂堂主万建宗便带着一堆弟子来到事发地点。
万建宗作为刑堂的主事之人,是昆仑宗的实权人物之一。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万以城的父亲,他看起来和蔼可亲,五官与万以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身材却胖成了一个圆球。
万建宗疾步而来,经过林亦昭身旁时,顿了顿身形,询问道:“可发现了些什么?”
“方才我用回溯镜查探了一番,可是……”
万建宗:“可是什么?”
林亦昭低头盯着地上暗色的血迹,脸色沉重:“可是这些血液凝固得很快,投射出的场景不甚清晰,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怎么的,林亦昭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个凶手挖掉周绣绣的眼睛,好像专门为了克制回溯镜似的……
她甩了甩头,摒弃了这种莫名的想法。
万建宗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微微眯起,脸色变得凝重,他越过林亦昭往内走去,先是将屋内仔仔细细巡察一遍,然后再转向周绣绣的尸身。
虽然他活了一大把岁数,但死状如此惨烈的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目光扫过周绣绣身上的伤口,然后落在她额头中间的窟窿上。该窟窿位于印堂穴,呈核桃大小,边缘光滑平整,还残留着一股阴秽的气息。
万建宗悚然一惊:这伤口……怎么跟传说中的食髓功造成的伤口如此相像?!
他凝神屏气,将灵力汇集于双眼,再定睛看去,发现她头颅之内果然空空如也,脑髓消失得干干净净。
万建宗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背着双手开始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停在周绣绣尸体旁边,叹道:“这种伤口,唯有修炼《食髓功》的魔修才做得到。”
“《食髓功》?!”段语惜惊呼:“可是这种邪恶的魔功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林亦昭朝段语惜露出询问的眼神,她解释道:“修炼《食髓功》的魔修不用修炼,只需以修士的脑髓为食,每吸食一次,修为便会爆涨;且随着修为的精进,所需的脑髓量也会剧增。所以,任何一个修炼《食髓功》有成的魔修脚下都踏着无边无尽的尸山血海。”
“并且,更惨无人道的是——被吸食脑髓而死的人,死即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嘶……还有这么邪恶的功法吗?”林亦昭倒吸一口凉气。
周围的刑堂弟子也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场面喧嚣起来——
“……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不用修炼,只需杀人,修为便可暴涨……那得到这本邪书之人,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天下无敌?”
“这种丧尽天良的邪功为何还存于世啊?太可怕了!”
“是啊,简直天理不容。我们应当洒下天罗地网,尽快将拥有这邪书的魔修捉拿归案才是。”
“的确,若放任他逍遥法外,也不知会产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也有人心里害怕:“魔修凶残,吸取了周绣绣的脑髓修为又大为精进,若是我们碰见了打不过可怎么办?”
“对啊,若遇到这种情况……”
“这……”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万堂主。
万建宗望着眼前的一双双恐慌的眼睛,神色凛然,沉着嗓子道:“虽然需要警惕,也勿乱了阵脚。我们刑堂弟子,是宗门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心中的锐气若是磨损了,怎么配得起自己的身份?!”
他顿了顿,声音开始变得轻缓:“而据我观察,这魔修如今的修为并不高,最多也就结丹期的修为。再怎么凶残,他也只是一个人,我们只需结伴行事,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便是。”
众人羞愧不已,纷纷附和——
“堂主说的极是!”
“堂主英明,是我等短视了……”
“这凶手算什么,不过是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我等一定齐心协力,将凶手捉拿归案!”
万建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下了命令:“诸弟子听令,即刻起,任何进出宗门之人都必须查验身份;另外,五人一组结成巡查小队,凡是行为有异之人,皆带回刑堂审讯,不得错漏一人!”
众人扯着嗓子呐喊:“遵命!”
至此,凶杀现场查验完毕,周绣绣的尸体也被刑堂收殓安葬。林亦昭看着万建宗被众人簇拥着离去,又回头扫了一眼周绣绣空荡荡的房间,她总觉得,这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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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段宅。
太阳已然西斜,光线失了明亮。微风挟着细微的凉意,不失力道地卷落无数薄如蝉翼的雪白花瓣,花瓣在空中盘旋、飘荡,最后无辜地落入尘埃里。
林亦昭看着窗外这一场梨花雨,有些怔怔入了神。
“昭昭,你在想什么呢?”段语惜娴熟地穿针引线,她正绣着一方鸳鸯戏水丝帕。
林亦昭单手撑着下颌,有些无精打采:“——我在想周绣绣的事情。”
就她所知,周绣绣家世普通,相貌平平,修为在天字甲班也不算出众,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忽视的存在。而那个魔修,为什么会去杀这样一个人呢?
林亦昭觉得自己陷入了思维困局。
段语惜将绣针在头发上摩擦了几下,轻声说道:“说起周绣绣……方才这么血腥可怖的场景,我见你镇定自若,神色之间没有一点害怕的模样,难道你一点都不怕吗?”
林亦昭打了一个呵欠,又懒懒地趴在桌上,眼尾瞥了她一眼,拖长声音道:“可怕的不是尸体,而是会杀人的凶犯啊……”
听了这话,正在刺绣的段语惜突然指尖一痛,一滴血珠无声坠落,在纯白的丝帕上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她眸光低垂,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林亦昭又道:“语惜,其实几个月前,我去看过周绣绣。她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
“哦?”段语惜缓缓放下半成品丝帕,似是无意地询问:“她可说了些什么?”
“当时她缩在床角,就像梦魇了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林亦昭一边回忆一遍继续说道:“我依稀听见她好像说着什么‘头疼’、‘扔下你’、‘我只想活下去’之类的话。”
“那……她还说其他什么了吗?”段语惜盯着林亦昭,攥着丝帕的手指微微用力。
林亦昭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脸上透出一股迷茫之色:“她说了很多,但太模糊了,我都记不清了。”
“这样啊……”
“不过……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当时的梦魇与凶手相关呢?”林亦昭推测道。
她的记忆里,周绣绣满脸的惊恐之色,语气里都是哀求与绝望——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求救信号?
一想到此种可能,林亦昭便被惭愧和自责的情绪湮没了。
“这……我就无从知晓了。”段语惜失了刺绣的兴致,咬断了线头,随手将绣品扔进身旁的绣篓里了。
直至天色漆黑,段语惜才将林亦昭送至门外,看着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好奇道:“这么久以来,就没见你将帽子取下来过。”
林亦昭摸了摸帽檐,想到自己一头耀眼的卷发,有些赧然:“快了,就快了。”
她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回见!”
“回见。”
段语惜也挥了挥手,目送着林亦昭的背景慢慢融进如墨的夜色里。黑夜掩盖了很多东西,没有人看见段语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瞳孔里闪烁着幽幽祟祟的光,似鬼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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