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在众人都陷入酣香的睡梦中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从屋子里的床榻上爬起来。
怕吵醒房中的人,他不敢点灯,只能借着偶尔从云层中漏出的月光,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找出白天藏在灌木丛中的小铁铲,谢玉宏来到国公府正堂的院中,在靠近门口的一棵琼花树下,用力挖了起来。
琼树扎根很深,四周的土地里有不少错综复杂的根系,他挖了半天,才勉强挖出一个能完全容纳小木人的坑。
将木人装进上面印有特殊图案的布口袋里,谢玉宏把这个他爹口中的平安符放入坑中,然后双手合十碎碎念到。
“神佛观音娘娘在上,保佑姨母一家身体康健,幸福快乐,终生不受妖魔邪祟侵扰,求求了,求求了。”
他说完,又把刚才的土回填。
为了让人看不出来这里的土被动过,谢玉宏还从堂上拎了个茶壶,用里面的水把琼树周围浇灌了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屋中,好似从来没有出来过一般。
第二日天还没亮,国公府的大门就被重重踹开。
门房也跟着摔了进来。
管事包急匆匆地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跑过来大声呵斥。
“什么人,敢闯信国公府!?”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盘领衣,头戴乌纱帽的衙役。
他高高在上地睨了包管事一眼,直接推开人大步往府中走。
“给我搜!”
姜怀礼今日休沐,但他习惯早起,正在院子里练武时听到动静,提剑来到了门口。
他看见大批的官兵涌入,直接挡在了面前,周身的威严在利剑的加持下,充满了骇人的威慑力。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擅长朝廷命官府邸乃是重罪,谁让你们如此无礼的?”
方才的那个衙役看了姜怀礼一眼,敷衍地拱了拱手道。
“信国公府有人滥用巫蛊,我等奉了陛下圣令前来搜查,还请姜副使行个方便。”
“你们有什么证据?”
姜怀礼继续问。
衙役鼻孔朝天。
“搜到了就是证据。”
说着朝手下一挥手。
“继续搜。”
“慢着。”
姜怀礼把剑一横挡住官兵的去路。
“我国公府好歹是将门世家,你一小小差役,没有朝廷诏书,仅凭空口白牙就要带人私闯,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姜怀礼做了好几年的锦卫使司副指挥使,素来以能审要案,手段严厉著称。
何况他官位高于衙役,一句话便说的其身后的官兵不敢动作。
正在这时,就听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姜副使好大的官威啊。”
姜怀礼抬头一看,正是大理寺卿钟询。
钟询本就是魏老爷子的门生,谢时越从吴黎回来升官之后,双方来往更加密切。加上成帝素来仰重锦卫使司,就连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都得看锦卫的脸色过活。
好不容易有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亲自请缨带队来搜国公府。
只见他来到姜怀礼面前。
“搜查国公府乃是陛下口谕,并亲自交由大理寺负责,姜副使如此横加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
姜怀礼收剑入鞘,但是身形并没有退让半分。
“钟大人。”
他拱手一礼。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下官当然不敢阻拦大人公干,请。”
钟询一挥手。
“给我仔细搜!”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国公府都被吵了起来。
姜怀义是从睡梦中被从床榻上踢了下来,此时看到姜怀礼身边的钟寺卿,不满意地上前嚷嚷道。
“这位大人翻箱倒柜地到底在找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姜怀礼从旁拦住他道。
“老六,他们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搜查,你稍安勿躁。”
姜怀义不服气地挡开他的手。
“四哥!你知不知道,他们连爹的书房都翻得乱七八糟,还”
他想说还打碎了爹平日里最宝贝的刀架,但话没出口,就听到有衙役高声叫道。
“找到了!”
钟寺卿神色一喜,迫不及待地循声看去。
姜怀礼和姜怀义兄弟两也交换了个眼神,一同来到那名衙役近前。
钟询先道。
“在哪里?”
衙役指指角落里的那棵琼树。
“回大人,就在树下。”
钟询得意地看看姜怀礼。
“姜副使还有何话说。”
他示意那名差役:“起出来。”
衙役从树下土坑里,拿出一个上面画有特殊图案的小布包。
钟询两眼放光,他接过那个东西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字问姜家人道:“这是何人的笔迹?”
姜怀礼登时心中一沉。
那小布包距离他只有不到一尺。
此刻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龙飞凤舞的行书,曾经无数次在小七姜琼月的房中见过,赫然是她的字迹。
就连姜怀义也皱眉迟疑。
“不不会吧,这字不是”
他也认出是姜琼月笔迹,但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刚想同姜怀礼商议,转头就听见他道:“是我写的。”
姜怀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四哥!”
钟询闻言却冷冷一笑。
“同朝为官多年,姜副使的字本官还是多少认得一些的。”
说着他举起那个小布包又道。
“但是这上面的字迹虽然潇洒有余,却刚劲不足,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姜副使是想把下官当傻子糊弄么?”
姜怀礼哑言。
就听钟询又道。
“具在下所知,国公府倒是有一位女将。”
“不是,不是小七。”
姜怀礼听他提到自家妹子,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否认。
巫蛊之术,在央朝被视为绝对的禁忌。
无论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还是普通平凡的黎民百姓,一旦有人胆敢擅自操弄此术,便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绝对会受到律法的严惩,还有可能连累家人。
他不能看着小七出事,于是将全部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东西是我做的,字是我写的,钟寺卿要抓只抓下官一人就是,放过府上的其他人。”
可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听闻钟寺卿最是公正不阿,四哥你这么做,岂不是逼着人冤枉无辜么?”
姜琼月一席月白色轻纱长裙,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眉如远黛,眼含秋波,粉黛未施仍然美得动人心魄。
羽步轻挪间,已经从后院来在了前堂。
见到大理寺卿,姜琼月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
“钟寺卿明鉴,这东西是我的。”
钟寺卿上次侯府“公审”的时候,见识过姜琼月的咄咄逼人,但没想到了此时,她还是这样一副高傲的模样。
他轻哼一声:“还算你识趣。”
“小七。”
姜怀礼想说这是大罪,容不得她玩笑,但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钟询打断。
“好了,本官没那个心情陪你们兄妹玩逞英雄的游戏,既然物证已经到手,来人,把府中所有人都抓起来,全部关进大理寺牢狱待审!”
姜怀义也慌了。
“全抓?钟询你疯了,这里面还有孩子!”
钟寺卿才不管大人小孩,他的任务是将国公府赶尽杀绝,冷冷地对属下命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慢。”
姜琼月挡开了欲上前押解的衙役。
“寺卿来时口口声声说是当今陛下的旨意,想必此时他一定迫切想要了解案子的细情,我愿随寺卿进宫,在陛
钟询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要求。
一来是想借此拖延时间,让谢吟想办法救他们。
二来成帝此前对她颇为器重,想借机求情呢。
可惜这一次她打错了注意。
钟询在心中冷笑,一旦布袋中的东西暴露在成帝面前,姜家阖府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好啊,既然姜参议说出来了,本官要是阻挠倒显得不近人情。”
想到这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姜琼月自作自受的场面,回身命令道。
“把姜怀礼和姜怀义带回大理寺,其余人等暂时软禁府中,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