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水水,紫菜蛋花,还有未吃完的馄饨和虾皮——被容安安一股脑地全泼到了男子身上。
一片死寂的空气里,两股凛然的杀意厮杀蔓延。
以弯钩银月作饰的男子身形狼狈无比,他眉眼阴鸷,缓缓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
将馄饨抖到地上,又掐了个诀,将自己身上清理干净,听见远远围观的群众间低低地传来含有“神仙”“仙人”等字眼的议论声,他的眸光更是森寒无比。
“倒是小看了你的胆量。”他看向容安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凡人姐姐,能不能护住所谓的‘家妹’了。”
容安安对男子的威胁置若罔闻,她冷笑一声,微眯起眼,不客气地回敬道:“阁下大可以亲自试试——看看是你的境界厉害,还是我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闻言,男子亦眯起眼,他走过桌椅,来到二人近前,目光望向斐然,挑衅似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真是好大的底气。”
“和你们宗那个伪善的老好人不一样,我这个人向来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只要允诺了就一定会做到。”他冲斐然微抬下巴,极轻地笑了声,“你姐姐不过一介凡人,哪怕是豁出命去,恐怕也连我一招都接不下吧?”
听到这话,容安安心底猛地一沉,她压下眉眼,护崽似的将斐然死死护在身后,眼中凶光乍现。
“斐斐,”虽然不知晓泮尘谷的人究竟目的何在,但她却明白地知道男子这是在引斐然出来,“躲在我的身后,听话,别出头。”
可斐然已经忍不住了。
她哪里受得了男子如此贬低自己的师姐,当即便从容安安身后探出头,连带着响铃簪子叮铃铃地响:“你胡说!”
见一直躲起来的小黄莺终于重新冒出了头,男子阴鸷的眉眼满是快意地舒展开来。
他阴郁地笑了一声,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长:“胡说与否,你的心里难道没数?”
“……”斐然的眸光忽闪一瞬,她抿了下唇,心底不住地打鼓,却执拗地不肯躲回容安安身后,对男子怒目而视。
将斐然的犹豫看在眼里,男子咧嘴一笑。
“这样吧,你自己出来,我便不为难你姐姐。”他向前倾身,隔着容安安对斐然循循善诱,“怎么样,很好选择的,对不对?”
“!”
容安安顿时急了眼,她护着斐然往后退了一步,同时警告似的低喝一声:“斐斐!”
“……”斐然的脸都被气红了,她恶狠狠瞪着男子,见男子微笑着凑近,竟是瞅准机会直接哕了一口——
“呸!”她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嫌恶道,“有病吧,你叫我选我就选?”
男子:“……”
容安安:“……”
满面微笑换来的却是一口唾沫星子,男子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他望着斐然,隐晦的杀意在眼底一划而过。
容安安时刻紧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发现了男子眼底的狠辣,她将灵力传入指尖,手腕一抖,猛地将帕子甩了出去——
“常听人说,泮尘谷是天下第一宗。”
呲啦一声,三片薄如蝉翼的刀片被制成箭镞状,它们穿透锦帕,却也被其阻挠了方向,刺入容安安左后方的长凳上。
入木三分,其阴毒可见一斑。
挡住了,容安安在心底猛松一口气,她藏起发颤的手:“可阁下这般袖里藏刀,竟以暗器偷袭,实在是有辱名门正派之风。”
没料到自己的偷袭竟会被挡下,男子愣住了。
“灵力?”他的目光锁定在容安安身上,那张被阴鸷浸淫的面庞难得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先前,她叫你师姐……”
“啊——”斐然小声惊呼,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这才发觉自己露了馅,神色懊恼不已。
“……”容安安侧过身,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别自责。”
她温声安抚着斐然,视线却是不离男子分毫:“不是你的问题。”
看着二人熟稔的互动,男子的眸光里暗流汹涌。
“有意思,有意思……除了南望外,山月宗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多出来了个师姐。”
他深深凝视着容安安,片刻,倏地阴沉沉一笑。
“你,是谁?”
“关你——”斐然就受不了男子这个德行,她气得张口就要大骂,却被容安安抬手阻止。
“无可奉告。”将太容易上钩的小丫头重新塞回了自己身后,容安安神色冷然,“山月宗的事,亦不劳阁下操心。”
“……”不管是言语还是武力上的试探都被容安安挡了回来,男子不怒反笑,“很好,我改主意了。”
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刚刚附在锦帕上的灵力也是极其微弱、斑驳无比,这样看来,此人的境界甚至未达筑体。
区区蝼蚁,竟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叫嚣……该说是硬气,还是找死呢。
“既如此——”他扫了眼容安安,目光轻蔑,与此同时,右手缓缓移向了储物袋,可怖的境界威压没有任何征兆地扑杀而出,直奔容安安与斐然二人,“那你们两个,就都跟我走一趟吧。”
“……”是归识期的威压,容安安磨了磨后槽牙,一把将斐然推到后面,右手以最快速度覆上储物戒——
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乍现。
银白的剑气于顷刻间呼啸而至,磅礴的剑意在空中瞬息织起一张巨网,避过围观的人群,直捣男子的面门!
剑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男子甚至还没从储物袋内取出自己的武器,他神色大骇,为保下命来,只得先狼狈的低头——
剑光收拢,堪堪从他头顶擦过。
“玄峥,自‘群英荟萃’一战已过两年,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心性。”
“……”感受到一缕熟悉的气息掠过,容安安的眼中划过一抹惊喜,她猛松一口气,赶紧回身来到斐然身边,为大师兄腾出与男子对峙的战场。
在听到这道自己恨之入骨的嗓音后,男子迅速直起身,他取出剑,神色愤愤又不甘。
能在他神识的笼罩下赶来却不被察觉,在剑道上又有如此造诣之人——
面容狰狞,他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两个字:“南、望。”
危急关头,南望终于及时赶到,他站在容安安二人身前,衣袂轻飏,神采英拔,长剑出鞘,温润的眸子此时正泛着寒意,一眨不眨地望向眼前面色黑如炭的男子。
“玄峥。”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的大师兄唇角习惯性扯成了柔和的弧度,只是笑意里淬了冰,显然心情极其糟糕,“你刚刚说,要请谁走一趟?”
斐然:“!!!”
容安安身后探出脑袋,她瞪圆了眼,小声惊呼:“他就是玄峥?”
“……”见南望出现,容安安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
她让斐然从身后出来,伸出一只胳膊给她抱,给了斐然一个眼色,随即大声道:“怎么,有什么门道?”
斐然会意,自然也不客气,翻了个白眼道:“每隔五年,泮尘谷谷主便会举办一次名为‘群英荟萃’的宗门大比——起初是秉持着各宗门间友好交流的理念,可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后,就逐渐变了味道。”
“喏,就眼前这个家伙。”斐然昂起头,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男子,“泮尘谷谷主是他老爹,两年前,‘群英荟萃’的宗门大比被提前开启,就是想给初入归识初期的这位树立威信的。”
“……”瞧着斐然简直都不知道怎么鄙视好了的模样,容安安忍不住道,“你学点好。”
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鼻孔里看人?
“……”漂亮的小黄莺心虚眨眼,假装没听见。
她声音本就不小,见玄峥的脸色越来越黑,又有师兄师姐撑腰,心中畅快,头不禁抬得更高了,骄矜道:“师姐,还想不想知道后续了?”
容安安:“……”
行吧,就允许小黄莺放纵这一次,见围观的群众也都悄悄抻长了脖子,她无奈地推了下斐然的额头,嘴上配合道:“结果怎么样?”
“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棋差一招——听说,愣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夺得了魁首。”
斐然耸肩,摊了摊手,神色状似无辜,细看则满是狡黠:“剑道第一天才的身份没捞到不说,连泮尘谷为下一代造了许久的名利和威望,都给别人做了嫁衣,嘿嘿。”
听着斐然的话,容安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赶紧顺着玄峥恨意滔天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嘴角一抽,当即就明白了这次针对是怎么回事,“所以,是大师兄?”
与师兄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对过招,容安安对南望的极有灵气的高超剑术是有一定了解,只是她没想到——
该说其他人不争气,还是该说大师兄在剑道一途的天赋无人能敌?
山月宗这等小庙,居然野蛮生长出如此一尊大佛??
容安安与斐然早早就退出战场,在后方充分满足了老百姓们的好奇心。只是随着境界提升,修行之人的五感也会变得更加敏锐,更何况那两人蔫坏,故意放声吆喝——
将一切听进耳中的南望:“……”
看来师妹们是没什么大碍,他心底的怒火微微平息些许,对玄峥含笑道:“一别两年了,要再打一次么?”
“……”剑拔弩张间,玄峥恨恨咬牙,握紧了剑。
他不甘心。
南望不置可否,他笑容加大,眉心一点朱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玄峥,你的剑意两年来毫无精进,没有一往无前的架势,反而呈有衰颓之兆。”
不理会玄峥似要吃人的目光,他轻叹一声,竟是放下剑,任由一层层剑势以惊人的架势涤荡开来。
“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你却还是当年的你。”
玄峥只瞧见浩浩汤汤间,平地起浪,遮天蔽日的巨浪将天下人牢牢护在其中,伫立在南望身后,翻涌间冲他发出警告的低吼——
剑意化形,护佑天下苍生,那就是南望的剑道。
“玄峥。”
南望平静的声音在玄峥耳边如惊雷乍响,他的声音似乎都饱含着剑意,每一个字都狠刺他心中最阴暗的地方。
恍惚间,玄峥听到他说:“我此时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敢出剑么?”
―――
玄峥离开了。
他拂袖而去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没看南望,反倒是深深看了容安安和斐然一眼。
容安安冲他的背影嗤了声:“不战而溃,连出剑都不敢,泮尘谷的下一任谷主竟是这等货色?”
亏她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可不是吗!”斐然用力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面上满是崇拜之色,“师兄刚刚太厉害了!”
“怎么不夸夸你自己厉害?”容安安失笑,她虚捏了一把小师妹脸颊上的软肉,“趁师姐不注意,什么时候给大师兄报的信?”
斐然:“……”
说起这个,她赧然,颇有点不好意思:“嘿嘿,趁师姐……那个……擦手的时候。”
容安安:“……”
看来玄峥那时是气狠了,外放的神识居然没注意到斐然的小动作,她改用双手捏住自家小师妹肉嘟嘟的面颊,手感实在太好,又忍不住揉了揉,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我们小师妹厉害啊,和师姐配合真是默契!”
“……”正在同贩主老爷子商量赔偿事宜的南望闻言,不禁回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容师妹,少说几句吧。”
他头疼地叹口气,连唇边的笑意都懒得维持了,言简意赅道:“还没和你算账。”
容安安:“……”
揉脸的动作一顿,她茫然道:“什么算帐,算什么账?”
南望将损失尽数赔偿,又额外赠了老爷子一颗灵石,事毕后转身,三人一起往客栈走。
“装傻不该是师妹的风格,”他边走边道,“那碗馄饨,你不该激他的。”
“师兄怎么知——”
容安安的关注点跑偏,她猛然回头看向某个正心虚的小家伙,不可置信道:“不是吧斐然?!”
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时间那么紧迫,她她她,她居然在和大师兄说这个?!?
“这个、这个真不怪我!”斐然赶紧缩起脖子,连连摆手为自己辩解,“当时脑子乱,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哪里还顾得上、顾得上……字斟句酌。”
这可不是该开玩笑的事情,南望满目肃然,他对容安安道:“师妹可曾想过,若是我今日没来得及赶到,那该如何。”
容安安:“?”
“师兄的意思,那碗馄饨,是我泼错了?”什么叫那该如何,这话音容安安可不爱听,她止住脚步,挑眉冷笑,“师兄,我当然知道拖延时间,自然也懂得’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但是师兄有所不知,那个人的嘴太臭了,说出来的话简直令人作呕——”
想起什么,她止住话音,余光望了眼斐然,见小姑娘的面色果然不佳,眼中闪过了一抹心疼。
到嘴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她将玄峥先前那番话直接滤掉:“师兄,你不在现场,有些话无法感同身受,但你信我,我有自己的考量,总不会令小师妹受伤。”
但南望依旧不赞同:“……即便我就在你们身边,若是遇到无可匹敌的敌人,也断不会做出同你一样的举动。”
他眉心微蹙,想让师妹明白自己当师兄的苦心:“明明有更加稳妥的方法,却因为一时冲动而不得不承担满盘皆输的风险,实在不值当。”
容安安:“??”
说到底还是不信她,她冷哼一声,说话逐渐也不客气起来:“那叫窝囊。”
“你会有危险。”南望叹息,“玄峥对道的理解不够,但胜在境界稳固,对上归识境界的修士,你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又如何?那他也不会赢得有多好看——向我举剑,就要做好被我削掉耳朵的准备。”容安安眸光幽暗,凶残地又补了一句,“还有他那个,只会吐出污言秽语的舌头。”
南望:“……”
见容安安依旧一意孤行,他神色终于露出些许无奈:“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姑娘家。”
这跟姑娘家又有什么干系,容安安啧了一声,双手抱胸,坚定不移地维持着自己的立场:“可我更记得,自己是山月宗的二师姐。”
“……”
南望不由得再度深深叹了口气,他直截了当地挑明:“容师妹,虽然我尊称你一声师妹,但实际上,你目前只是个普通人。”
“那就尽快想法子变得不普通。”
不欲多说,容安安握住斐然的手,在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后,她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她冷声道:“南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在现在讨论这个话题。”
硝烟弥漫,战火一触即发。
南望拢紧眉心,他薄唇微涨,正想再劝说几句,却忽地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住了。
另一边,容安安的手心也被轻轻挠了挠。
针锋相对的二人:“……?”
不约而同,他们侧过了头——
“师兄,师姐,时间不早了。”
斐然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面对师兄师姐间莫名僵滞的气氛,她讨好地笑了笑,恍若无事发生般提议道:“咱们去客栈吧?”
吵得不可开交,就差动手掐一架了的二人:“……”
南望沉默,唇边却缓缓挂起笑,将目光投向容安安,意思不言而喻。
“……”容安安抿唇,别扭地移开了眼。
她平复一番心中的燥意,牵着斐然的手,重新迈开了脚步——
气氛沉闷,一路无话。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容安安先前探查过的客栈前,商议起今夜的住宿事宜。
山月宗并不富裕,南望作为整个山月宗的大师兄,他已经精打细算惯了;而容安安则是想到刚刚给了人家卖馄饨的老爷子一大笔赔偿,唯恐大师兄囊中羞涩——
就这样,先前还别别扭扭的二人,在住店问题上居然又完全达成了一致。
山月宗的大师兄自然不需要防御阵法加持,南望便为自己要了一间普通上房,但为安全起见,还是要了一间有阵法加持的上房,以供容安安和斐然暂住。
斐然的表现同往日一般无二,容安安也没说什么,只是早早让她上了榻,自己则打开窗子,望着天上月出神。
月如银盘,真是越来越圆了。
第二日卯时。
容安安刚睁开眼,便与斐然脸上细小的绒毛对了个正着。
小丫头似乎没看见她睁眼,一只手放在她背后,另一只抄过腿弯,正吭哧吭哧发力,试图将她搬到床上。
容安安:“?”
保持着睡眠时呼吸的频率,她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张口吓了一句:“小师妹?”
斐然:“呜啊——!!!”
她吓得一哆嗦,刚聚起来的力气就这么卸了,浑身的毛都炸起来:“谁,是人是是是鬼?!”
抬头,望见容安安略显无语的目光后,她讪讪收回了手:“师姐,吵醒你了吗,那个啥,我,我本想把你抱去床上的。”
容安安:“……”抱去床上,抱???
就斐然那小身板,想抱动她,还是等下辈子吧。
“不是你的问题,差不多也该醒了。”没好意思说实话,随手撸了把斐然手感极好的发丝,容安安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昨日和大师兄约好卯时出发,这么一看,都已经迟了。”
斐然:“?”
“昨日,卯时?”她满脸迷惘,回想昨日,除了师兄师姐掐架好像就没发生过别的,“什么时候定的,昨日你们不是在……”
“当然是趁小师妹不注意的时候。”
昨日的事情就算翻篇了,容安安不欲多言,她迅速将自己整理好,见斐然也已穿戴整齐,便推开了房门,回头笑道:“走吧,别傻站着了。”
“哦……”斐然应了声,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见师姐已经下楼,赶紧关上房门偷偷躲在门后面听,可半晌也没听到什么争吵声。
斐·时刻准备冲下去救场·然:“?”
和预想里的场景不太一样,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一道小缝——还没看到什么呢,一股早点特有的鲜香气便先一步窜入了鼻尖。
斐·饥肠辘辘·然:“??”
循着香气走出房间,她扶着勾阑往下望去,一眼便瞧见了琳琅满目摆满了整张桌子的小食,大师兄含笑坐在长凳上的左手侧,对面则是笑意满满的师姐。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容安安抬起头。
她放下筷子,直接笑眯眯冲斐然招了招手,用唇语对她说了两个字:“过来。”
看见好一番“兄友妹恭”之景的斐然:“???”
她迷茫了,这都什么玄幻世界,而且——
“师姐,你你你,居然不叫我!”她火速冲下楼,那张摆满早点的桌子在她的眼里简直在发光,“天呐,这些好吃的都是从哪来的!”
“小心点咬,汤汁烫。”容安安笑着给斐然加了一个蟹粉小笼包,“还得是咱师兄,他在赔偿之余,又额外给了馄饨铺子的那位老爷子一块灵石作为赔礼,结果人家惦念着‘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在打听到咱们歇在这家客栈后,早早便送了这老些东西过来,聊表心意。”
斐然咬了一小口汤包,又吸溜了里面的汤汁,幸福地眯起了眼,忍不住夸赞道:“老爷子,通透!”
“……”南望被逗笑了,他起身,也给斐然夹了一筷子,“那就请小师妹多吃些。”
大师兄这句话,在某人耳朵里,可谓是再合心意不过,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于是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毫不意外地,斐然又吃撑了。
她撑到不行,在飞毯上趴也不是躺也不是,又不能站着,只能用容安安递给她的靠垫堆起个山包,靠在那里哼哼唧唧。
容安安听了一路的哼唧,起初还能忍,结果声音越来越大——
忍不了了。
停止吸纳灵气,她睁眼望向不断制造噪音的斐然,神色略显嫌弃:“谁让你早上吃那么多。”
“呜……”斐然皱巴着脸,揉着肚子哼唧,“不、不能浪费!”
容安安:“?”
不想浪费的方法还不是有的是,她给斐然出主意:“吃不了干嘛硬塞,不会装储物戒里?”
“!!!”斐然当即瞪圆了眼。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在吃方面,她永远义正言辞,“那根本不一样,凉了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容安安:“……”
看来还是馋瘾犯了,她被气笑,抬手替斐然揉肚子:“行,那你就一个人撑着吧。”
揉了没一会儿,飞毯减速,渐渐与地面平齐。
南望收了脚下飞剑,示意容安安二人下来:“到了。”
斐然肚子撑得难受,老早就想站起来溜溜食,听到大师兄的话,竟是抢先容安安一步跳下了飞毯,自己左手打圈揉着肚子,右手盘着不知何时从储物戒里取出的小木兔,以螃蟹步的姿态,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哎呦哎呦……可算下来了。”
容安安也知道斐然吃撑了需要散步,索性就由着她去:“斐然,离我和大师兄近些,别走远。”
叮嘱了一句后,她也走下飞毯,对南望道:“就是这里?”
出发时还晴朗无云的青空,此刻却好似将下一场大雨,滚滚浓云铺满天际,天幕黑得似乎下一瞬就要滴出墨来,它乌沉沉垂落,镇纸般牢牢将容安安三人压在其下。
“……”
容安安眯眼,她遥望处处彰显着妖异的天际,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问:“师兄,这次还有尾巴么?”
南望眉头微动,沉吟几许,最后却是摇头:“并无。”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个顶个难缠得很,眼下却是甩得异常干净——
也不知是否是多心,总觉得太干净了。
暂且按下心中忧虑,南望抬起手,将灵力凝于指尖绘了张聚火符,又将之点燃。
在阴暗中唯一的光华里,他环顾四周,拧眉道:“只是这天地异象,想要找到入口简直比登天还难,若是擅自动了不该动的地方,只怕不止会引起外界异动,咱们都会有危险。”
“找不到入口是正常的。”
虽然鹤姨嘴上那么说,但实际上能让鹤姨都得尊称一声老祖的妖族,说是手腕通天都不为过,容安安神色格外凝重,她提议:“师兄,咱们分散开,四处寻找一下线索,有情况再会合。”
容安安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南望颔首,与容安安分散开,同时提起了十二分警惕观察着四周。
他一心都扑在周围环境的异常上上,并非将注意力放在前方,自然也未发现不远处小师妹的异状——
南望前方,正在溜溜达达的斐然忽地眉心一跳。
“师兄,这里布满了天雷的气息。”她兀然开口,“不过有淡有浓,感受不真切。”
南望的脚步蓦地顿住了。
他神色怔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雷?
正在前方走走停停的斐然已然费力蹲了下来,正揪起一根野草于鼻尖轻嗅。
她喃喃道:“……果然。”
愣了几秒后,南望这才反应过来,他快步拿着聚火符走近,神色肃穆:“师妹是如何辨别出来的?”
鹤姨提到过的溯魂铃就是被天雷劈中,这才丧失了追魂之能,那以此反推,天雷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应该就是空间的入口!
……
只是,第一次离开山月宗的小师妹,又是从何知晓的?
斐然捏住野草的指尖有些发白,她极轻地颤了颤睫,别下头,含糊道:“……就,闻出来的。”
闻出来?
听到这话,南望便也弯腰试了下,甚至还动用了神识与灵力——
只是嗅到的气息很杂乱,又刺鼻得很。
他将野草放下,若有所思道:“我感受不到。”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天雷乃是天道震怒时降下的神罚,见过的人基本全死了,要是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地闻出来……
他看向目光闪躲的斐然,眸光微诧:“师妹,其上气息如此驳杂,你究竟是如何——”
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噤声。
不对。
他霍地起身,转身望向身后——
一年前,慕林内,九道神雷,那场连下十二时辰的雨,以及山月宗一整夜的兵荒马乱。
容安安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她双目微阖,步履自然,正一步一步地,遥遥走在这天地间。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遽然睁开双目,手腕一翻,从储物戒内取出一把竹剑,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半空中刺了过去!
“可以试试这里。”
雷声震耳欲聋,一道惊雷瞬息撕裂了混沌的天幕,照亮了容安安剑尖所指的地方。
疾风骤起,野草伏地,容安安墨黑的发丝亦随风毫无章法地舞动。
她满不在乎地回首,眼里盛着灼人的光亮——
“师兄,出剑。”她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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