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青色的天空滚着漫天的霞云,粉色的弧光从连绵的青山隐出,火光落下,整座校园勾勒着暖色的线条。
“刚刚就是我讲的一个笑话。”
“怎么样,好笑不?”
舒嘉见他久久不语,意识到自己刚刚讲的那个笑话有点冷。
尴尬地扣手指,找面子地补了句,“你笑点真高,这都不笑。”
索性叹息一声。
“哎,我就是觉得你数学成绩这么好,我望尘莫及。”
“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了?”
蒋祁单手抄进校服口袋,垂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松散,“舒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说过的话。”
她的神色微滞,随之一脸疑惑的模样。
“不是要拿出成绩,证明给那个老师看?”
“不付出实际行动,怎么成功?”
“还是,你当初的那些话都是说说而已,没想过付诸实践?”
果然,舒嘉还是那个舒嘉。
受不得一点激将法。
“原来你是说那个啊。”
“谁说我忘记了,我心里一直记着在。”
“你等着瞧,下次考试我一定要进学校排行榜的前二十。”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水平一直在年级五十左右晃荡,只要目标定得不是太高,前二十努力一下应该还是有戏的。
所以,她这也不算好高骛远吧。
明明应该是证明给瞧不起的老师看,怎么一下就跑偏成证明给他看了。
但是蒋祁也没出声打断,好整以暇,“行,我等着。”
“喂喂喂,要不要那么敷衍啊。”她此刻就像一挂鞭炮,一点就着的那种,“好歹当事人还没离开。”
“你的语气应该激情一点,饱满一点。就像国旗下讲话一样,充满昂扬的斗志,最好能让人听之振奋,然后奋发向上。”
蒋祁:“……”
舒嘉:“你信不信,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
蒋祁:“赌什么?”
舒嘉:“啊?”
后知后觉,她又酝酿过味另一层意思,“什么,你居然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既然如此,我们就赌……”
“我想想。”
老套的电视情节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照搬照套,出口的话手到擒来。
输家答应赢家一件事。
可偏偏,这次想来点刺激的,“至于赌什么,等到以后想好了再说。”
她补充一句,“任何时候兑现都可以。”
“规则还是和以前一样?”
蒋祁另一只手撑在栏杆上,傍晚的风一阵一阵的,颅顶上的那一撮头发被吹得后仰。
明明大家穿的都是春款校服,该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偏偏他却莫名有种忧伤的感觉。
这种想法可真是奇怪,应该是自己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借用他的话:脑补过头。
真是恼人。
舒嘉心里的小人正在疯狂os自己。
“对。”
眼见蒋祁就要说话,她连忙制止,“赌注即刻开始,到时候谁也别耍赖。”
其实以前两人就没少下过赌注,以她提起,然后失败告终。
记忆尤深的是,初一那年南非世界杯赌球,赌注是一个月的零花钱。
她输得精光,眼泪鼻涕齐下,凄惨无比。
最后看她太可怜,他似乎就没有提起这茬事。
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赌鬼。
又菜又爱玩。
不过,这次赢面非常大,说不定可以见见他吃瘪的样子。
蒋祁的目光落在她滚着光边的发丝,“又在发呆了,是不是已经在畅想赢了我之后的事情了。”
“没有。”
好险,差点又要被发现。
他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想什么都能知道啊。
“行,我知道了。”
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她额角凌乱的发丝,舒嘉仰着头,拿眼睛瞥她,不解,“你做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你头发快要黏眼睛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舒嘉最在意自己的形象,此刻慌里慌张扒了两下头发,“这下好了没?”
“好了。”
“那就好。”
心里微松一口气,将手里圈着的那瓶牛奶递过去,“帮我拧开一下。”
牛奶是玻璃瓶装的,盖子有点不好拧。刚才他递给自己的时候,试着拧了一次,但是没拧开。
蒋祁动作自然地接过,拧开瓶盖的时候,手背绷起。
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染着晚霞的颜色,有点好看。
她在心中如是想着。
盖子被拧开,舒嘉接过,却是没有喝。
她握着瓶子,手肘夹在自己的腰侧,另一只手将盖子重新拧上,但并未拧紧。
“我走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将小说往校服里藏了藏,朝他挥了挥手,“回见。”
“你们两个之间对话的语气,蛮有意思的。”
方雨林靠在一旁的墙壁,目睹了全过程。
“你不是刚才进去了?”
方雨林:“对啊,但是我又出来了。”
“你们俩要赌什么,能否给我透露一点。”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蒋祁睨了他一眼,“你一个男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没说。”
“没意思。”
“不过说真话,要是她这回数学起来的话,全校前几名还是非常有可能的。”方雨林摇摇头,看好戏的模样,“那你就输定了。”
舒嘉偏科,还不是简单的偏科。
这件事,还真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在某些老师眼里,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在另外一些老师眼里,就是不愿提及或一脸惋惜的人。
比如:数学。
蒋祁没甚在意,“输就输了。”
“只要她赢了就好。”
“这么一想,也确实。”方雨林点点头,“虽然你输了,但是她成绩起来了。”
“高还是你高啊!”
“我觉得,她要是数学不差的话,没准我们还能一个班。”
“可惜,她选的文科。”
舒嘉选择的是文科,语文成绩差不多算是全年级里面数一数二的,大部分时候压蒋祁一筹。
每次月考之后,她的作文不管是内容还是字迹都是供大家学习的模仿案例。
他们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每次成绩出来后,就喜欢把一些高分作文打印下来给他们学习。
至于英语这一块,也不差。
文综这块稳定发挥,每门差不多也能在85分左右。就是数学这一门总是差点感觉,能拿到一个零头就算非常不错的了。
“她喜欢见风景。”
“什么?”方雨林一时之间没咂摸出个味,“这和选文理有关系吗?”
蒋祁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眼里染着笑,“没什么。”
说完,转身回到教室。
桌上的特大号杯子里接的热水此刻已经温了,热气渐散。
舒嘉回到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在云端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事情成了?”
陈雨溪看她露出这样的神色,一脸的佩服。
反正刚才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她是被蹦得屁都说不出一个。
即便陈颖看起来很好相处,老师压学生一头,在她这就像是一座山一样。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的我也帮你拿回来了。”她将校服里藏着的一本书拿了出来,塞进陈雨溪的抽屉里。
舒嘉将手里喝了一口的牛奶瓶,就将它摆在课桌上,拿起刚刚放着的那本书,径直走到徐惠惠的座位。
当事人正在和人讨论这件事情,话里话外都有些抱怨和后悔,“早知道就不带学校来了,这样就不会借出去了,也就不会被没收了。”
“舒嘉也真是的,看书也不知道严谨一点。”
一旁一直在听徐惠惠声情并茂的庄夏点点头,而后评价两句。
“不过这事归根结底还是赖我自己。”徐惠惠有些惆怅,“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抢到。”
庄夏:“要是加印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算了,不说了。”
徐惠惠抽出一本练习册,摊开摆放在桌面,“刷会题,几天没练有点生疏了。”
“我也是。”庄夏转身回到座位。
舒嘉走过去就看见两个人埋头刷卷子,她将刚刚藏在校服,用手夹在自己腰侧的小说取了出来。
避免被巡查的教导主任发现,从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呐,看看这是什么!”
徐惠惠听见声音,抬起头。
看着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而一脸佩服。
“你怎么要回来的?我还以为回不来了。”
“还是你厉害!”
“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抢到的特签书,祸是我自己闯的,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为我的行为买单。”
舒嘉继续,“不过小说不能再看了,要是再被抓住就没戏了。”
“这本书这么重要,你还是带回家为上策。”
“okok。”
将书还给徐惠惠后,舒嘉折返回来坐在椅上一脸沉思。
万鹏刚从操场训练回来,此刻额头上还沁着一层薄汗,见舒嘉坐在位置上,他走过去。
“你和徐惠惠ok什么?”
随即手握拳头放在嘴边,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中午我嗓子眼都要咳冒烟了,你和陈雨溪两个人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本来是打算找舒嘉借今天布置的作业瞧瞧,结果刚抬眼就见陈颖从走道里进来。
见她俩还没反应过来,他使劲咳嗽。
舒嘉扭过头,“听见了,以为你换季感冒正常咳嗽。”
“说到这,你刚训练回来还不把身上的汗擦擦、套件外套,别到时候真感冒了,嗓子咳冒烟了。”
他的成绩不算差,走了体育生的路,如果不出差错,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学校。
就是作为体育生,比平常人更为辛苦,学业和训练要同时兼顾。
每天早上要起早训练,晚上也要训练,每次训练完回教室的时候一身汗。
换季时期,她这句话倒是话糙理不糙。
万鹏:“……”
得,还算关心身体健康。
“书拿回来没?”
舒嘉笑笑,“当然,也不看看我谁?”
万鹏呛她,“你谁?”
陈雨溪伸手扳正舒嘉的身体,“我刚想了想,总觉得你是不是答应她什么了,或者说是不是签了什么割地赔款的条目?”
说完托着下巴撑在桌上,自说自话,“不过我又觉得应该也不太可能,毕竟你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有吗?”
舒嘉放下杯子,手掌下意识贴上面颊。
“肯定啊,不然你还有心情买牛奶的样子。”
手里的牛奶瓶壁还带着余温,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不是我买的,蒋祁给我的。”
陈雨溪这次脸上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意外,“好的,我知道了。”
“这次我准备好好学习了。”
陈雨溪:“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这次不同了。”
“那你说说,有什么不同。”
舒嘉:“我和蒋祁打赌,只要我这次考进前十……”
话说一半,她就停住了。
陈雨溪:“考进前十,然后呢?怎么样啊?你快继续啊。”
后面任凭陈雨溪怎么问,舒嘉都没再说。
开玩笑,万一她没考上,多一个人知道那不就多丢一份脸么,虽然应该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告诉陈雨溪。
这个月雨水柔和、绵密,从月初到月末断断续续下了许久。
空气中浮动着满园的香樟味,在雨水的冲刷下,细细闻来,有种凛冽的薄荷清爽。
该是提神醒脑的,舒嘉却有犯困之势头,脑袋昏沉。
手肘撑在桌面上,下巴支在掌腕骨,歪着头看向讲台。
今天是第二周的星期五,按照惯例下午只用上完第一节课便短暂地放假了。
“前两天联考的试卷已经改得差不多了,放完假再来差不多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了。”
伴随着铃声的敲响,陈颖的这句话随之一落。
对此,教室里一片哀嚎,舒嘉瞬间清醒。
三月底,学校会集中举办一次考试。
只是这次考试和以往有些不同,考试成绩将会上报到市里。
成绩出来的同时,还会有大概的分数区间排名。
能够让自己通过这次的考试,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对于自己定下的目标,还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触及、让自己看清理想和骨感的现实。
不过,对此表现最平静的当属魏灵,哀嚎声最大的就是万鹏了。
其他人舒嘉不清楚,主要是万鹏就坐在她的身后,声音刺得她耳膜一阵一阵的痛。
她回过头,“都过去两天了,你还没缓过神?”
陈雨溪表态,“别理他,自从那天考完试对了答案,发现自己改错了好几道题目后,他就一直这副死样子。”
“说谁死样子呢?”
万鹏拿笔趁陈颖不注意,笔帽那面对着陈雨溪的脊背戳了几下。
没怎么用力,就是装装样子,故作凶狠。
“你说谁让你自己找不痛快,非要找魏灵对答案。”舒嘉摇摇头,嘴巴瘪起。
万鹏:“你也别光笑话我了,这次你有把握吗?我指的是数学。”
“毕竟之前你答应过老陈,说要好好学的。”
“虽然你这些天,也确实有在好好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说。”
陈雨溪微抬起头、眉头紧锁,“总觉着你这回又要……”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朝舒嘉做了个抹脖子。
“去你的。”
舒嘉立刻反应过来。
自从那次答应陈颖说要好好学习之后,每天都在拼命学习,虽然说没有特别大的进步,但是胜在也没退步。
这回虽然没把握能考个好成绩,但是还是小有信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雨溪笑得前仰后翻,一旁的盛淮侧目看过来,她的表情堪比变脸,立马收回来。
装模做样地拿起笔,眼睛左瞥右瞟。
舒嘉凑过去,在她耳朵边,了然地“哦。”了一声。
好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热闹沸腾,谁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今天就讲到这里,就不拖堂了。”
陈颖阖上书本,“该说的我都说了,短暂假期过后希望都能打起150分的精神。”
她朝舒嘉这里看了一眼,“除了做值日的,其余人都放学回家,舒嘉你留下。”
“?”
“!”
留下做什么?舒嘉瞳孔放大,都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了。
万鹏在后面捂着嘴笑,就差笑出声。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并不仗义,他使劲憋笑。
结果适得其反,突然爆发出笑声。
陈颖:“万鹏,你笑什么?”
“既然这么高兴,那待会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了再离开。”
陈雨溪朝舒嘉示以安慰的神情,转而嘲笑万鹏。
“那我先走了啊,今天晚上家里有事。”
舒嘉恋恋不舍,“再见。”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舒嘉才慢吞吞背着书包走到陈颖的跟前。
本以为会说她一些什么,或者想针对她这次考试说些什么,没想到是语文老师有事找她。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颗心彻底落地。
“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我了?”
陈颖颇为好奇。
“没有。”
她摇摇头。
邓军找她,是给她说杂志投刊的事。之前投出去的短篇散文,已经有杂志社接稿了。
至于稿费,他把舒嘉的联系方式已经以邮件的形式发给对方了。
相信不日,便会到账。
这事本来上午下课的时候就可以说的,结果当时忘记了。
舒嘉接过递过来的纸条,看着上面写着的一串号码,最终塞进校服口袋里。
七拐八拐,她拎着书包从致远楼出来,准备和往常一样先行去车棚等待蒋祁一起回去。
不过想想,她这一耽搁,估计他也差不多放学了,也可能他早就下来了。
说不定,这回就轮到他等自己了。
但是她没想过,从长廊拐弯下来,居然碰见了夏宇舟。
南舟说大不大,两个人只不过差了几个班级,如果不是有意制造机会见面,平日里还真挺难遇见的。
她看着他从长着薄薄苔藓的石阶走下来。
春风动树梢,转眼之间视线便被层层叠叠、繁盛茂密的枝叶阻隔了视线。
“夏宇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