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南家主屋客厅

一群人除去南永敬、南永崇兄弟二人,忙于公务俱不在家,其余的都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悄无声息。

等着电话铃“零——”的一声响起,南兴华摆手示意正要上前的赵姨忙自己的事去,他接起电话,“……好,知道了。”

就将电话挂了。

他将客厅内众人环视一圈,道:“人回来了。”

没等一会儿,便听的外边有脚步声渐渐传来。

这是南淮意提前打过电话的功劳。

本也没指望大伯和二伯需要在家,两个人向来是忙的不得了的;就连宁水清,他也没怎么考虑过,在是好事,不在也无伤大雅。毕竟宁水清和南永衡在家里待不了多久,至多估计再一月,就又要去研究所了。所以,只要爷爷南兴华和奶奶施琴在就好了。

这是看护自己的最大便利之处了。

南淮意或许猜不到年幼的自己心里昔日的想法。

但他很清楚地晓得许逐溪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又渴望什么。

所以他就能提前将所有事情都做得万分妥帖的。

他了解自己。

世上没有哪一个人能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

所以从省城上火车前,他在公用电话亭拨了电话。

“……差不多就是这样,爷爷。”南淮意将事情差不多讲了一下,转身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许逐溪,朝她温柔地笑一笑,向电话那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所以我想,爷爷,那天能不能在家等我?”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嗯,知道了。你回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好的,知道的,谢谢爷爷。”

南淮意预备挂掉电话的时候,听着电话那头换了奶奶,连声唤他的名字,“淮意、淮意……”

于是他又重新举到耳边,“奶奶,我在。”

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他顺从地回答,“嗯好的奶奶,我听你的。”

他请求道:“奶奶,帮帮我吧?”

同样的请求再次说了一遍,得到了痛快的一声应允,方才彻底挂了电话。

南淮意走过去,牵起许逐溪的手,慢慢地拉着她,小心地穿过拥挤的混乱的人群,去到台子上等着火车来。

不管如何,上辈子的一切,总是在南淮意的心灵落下了深深的烙印。

对爷爷奶奶。

他总是无意识地要多一层亲近。

南兴华和施琴对他是极好的。

在所有的孙子辈的孩子里。

南淮意有时候想,这种好,会是纯粹的喜欢吗?

可能是。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是个女孩,还会是孙子辈里最得宠的吗?

这纯粹是一种好奇,一种不带恶意的纯粹的好奇。

不过这种假如性的东西,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况且南淮意现在的心很小,小的只能装得下一个许逐溪。

其余的,以后再说吧,他想。

许逐溪捏着火车票,一路紧紧地贴着南淮意,左手手心的汗珠濡湿了车票,右手死死地攥住南淮意的衣角,像是如果一松手,身边的这个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达到鼎峰。

就这么样离开安县了,离开这个她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

“逐溪,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南淮意无奈地笑了下,右手手臂从椅背空隙穿过去,揽住许逐溪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不算舒服,却能最大程度地给予许逐溪安全感。

虽是冬天,火车上却热得很。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人们的头上、脖颈间、鼻尖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他安抚地用手指抚摸许逐溪的肩头,轻声哄她,“别害怕,逐溪,哥哥家里的人都是喜欢你的。你这么棒有谁会不喜欢呢?”

南淮意一点都不脸红地自称哥哥。

他如今比许逐溪大六岁,喊哥哥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他小声给许逐溪讲家里有多少人,分别都是谁,一一地细心讲过去,最后总结,“但是都不重要,你就记得哥哥就好了。哥哥还是希望,能是和你成为最亲近的人,好不好?”

这种吃醋似的亲昵撒娇一般的语气,是许逐溪从未有过的新奇经历。

她有些放松下来,很乖地点头,“嗯好。”

“那我们拉钩。”南淮意伸出手。

“好。”

在火车轰鸣混杂着人生喧沸中,许逐溪睡着了。

她这段日子大悲大哭,累的心神不宁,夜晚还躲在被子里哭,眼下能安安稳稳地睡着,是件好事。

南永衡始终难掩惊讶地盯着面前这一切。

他是没见过儿子这一面的。

一是跟儿子分离这许多年,中途回来的时候也待不了几日,父子两人并不亲近;二是就年前回来的这段时日,他觉出南淮意早长成了自己的个性,心里有很成熟的自己的盘算,相处起来,又总透出一股冷硬的态度。

对个小女孩这么温柔亲近,是他未曾想到的。

南永衡来前不是没有设想过,最多不过是觉得或是小女孩太可怜了,加之南淮意见着父母带回来一陌生的女孩,起了逆反的心理,就也要带回个女孩当自己的妹妹。

南淮意也正在看着自己的这位父亲。

他在以一种带着评价的衡量意味看他。

南永衡,他想,或许不是合格的父亲,是个合格的丈夫。

最起码,南永衡从来没有做个堪乎透明的人。

在公婆与妻子的相处中,还是在与儿子的相处中,他从来不是透明的。

不像许父,总是像个旁观者,旁观自己的妻子歇斯底里地疯魔。

南淮意收回目光,半闭着眼睛,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假寐。

这样很好,宁水清会在家庭关系里过的不错。

需要他作为儿子这一调解角色出现的会很少,他就可以安心地把全部心神放在许逐溪身上。

南淮意亦步亦趋地领着许逐溪去洗手间。

“我自己去吧。”许逐溪趴在他耳边小声说。

她实则是害怕的,车厢里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而洗手间那空道里,全是没有买到座位的人,他们瘫坐在地上,行李堆在地面,让人无从下脚,还有人抽烟,呛得人直咳嗽。

要不是南淮意一把抱着她,举着放到洗手间门口,她是决计不敢过去的。

可是,许逐溪更怕南淮意觉得她麻烦。

她总是个麻烦的。

她怕被丢下。

南淮意怎么会猜不出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瞄了她一眼,抱她起来。

他说:“我不,我非要跟着你过去。”

“小矮个。”他笑着,“我要是不抱着你,你都挤在里边,什么都看不见。”

“我没有。”许逐溪拿额头去蹭他的脖子,气呼呼的,可又没法反驳。

“好,你没有。”南淮意故意说,“是我想要你多吃一点,好长得高一点。”

省城到首都要走两天多。

很慢,又很快。

车停下的那一刹那,许逐溪忽地又打起退堂鼓来,下了车,就站在那里。

南淮意却不许她留在原地。

他牵起她的手,以一种温柔又强硬的姿态,领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许逐溪上辈子总是一个人走的。

因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只能慢慢地试探着往前摸索,又或者后退。

但现在不同了。

南淮意牵着她,迈过门槛。

他们是两个人了。

他要陪着许逐溪,坚定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绝不后退。

“我回来了。”南淮意笑着朝客厅里每个人点头,“你们都在啊。”

人数超过南淮意的预料。

除了大伯二伯忙着工作,几个堂哥在上课,别的都在客厅里坐着。

他拉着许逐溪站在自己前面,双手分别放在许逐溪的肩膀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领着她走进客厅,笑着介绍:“这是逐溪。”

“许逐溪。”他强调。

施琴从来是爱屋及乌的。

更别提早就跟孙儿通了气。

她弯腰拉着许逐溪的手,笑得极为和蔼,“这就是逐溪啊,真漂亮。告诉奶奶,你今年几岁了?”

南淮意松手,摸了摸许逐溪的脑袋,放她让奶奶牵着,慢慢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许逐溪大着胆子,尽可能大声地回答:“我今年九岁了。”

“坐火车累不累啊?”

许逐溪摇头:“不累。”

“那你真的好棒,奶奶坐火车,都还觉得好累。”

施琴跟南淮意两个人哄人的说法,真的是如出一辙。

她从茶几上拿了杯热牛奶,是刚刚赵姨从厨房里端来放下的,塞到许逐溪手里,“奖励你喝一杯热牛奶。喝完热牛奶,我们就会长得又白又高。”

南淮意笑着盯着那里看。

见着两个伯母也围拢了过去,说笑着逗着许逐溪开心,欢声笑语的。

这样亲密又亲近的相处,是许逐溪的人生里没有过的家人的相处。

她的脸蛋变得红彤彤的。

整个人又欢喜又兴奋,全神贯注地听着两个阿姨嘴里说出来的夸她哄她的话语。

只两个人没有靠过去。

宁水清和何佳涵。

宁水清牵着何佳涵的手,走过来,“永衡。”

何佳涵仍是怯怯的,依偎在宁水清身边,面色略有尴尬。

“淮意。”

宁水清又叫他的名字。

“妈妈。”南淮意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又微笑着看向何佳涵,“佳涵。”

南淮意隐约能猜得到宁水清想要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他看向何佳涵,道:“佳涵,是不是饿了?你过去喝杯牛奶吧。等下就开饭了。”

“好。”何佳涵点头,慢慢地走过去。

南淮意由衷地觉得,宁水清的处事并不算是成熟。

“妈妈想和我说什么?”他看着她。

“让佳涵听了难道不是让她不知道如何自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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