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翌日,暮语又睡到了日上三竿,谢承允倒是起得早,还抽空练了趟剑。

原本计划的骑马一事又因为身上“有伤”而搁置了,暮语气得拿她那绣花拳在王爷胸口锤了好一阵,边锤还边抱怨道:“我再也不和你吃什么宵夜了。”

两人这般打闹了好一阵后,暮语似想起什么般神秘道:“夫君,我知道今日该去哪里了。”

“哪里?”

“城外阳山寺,”暮语欣喜道,“我先前去那儿上过香,那儿的香火可灵了!”

谢承允脑中浮现出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他还记得当时她说的那句“待与南安王成婚之后,再和夫君一同来还愿”。

“好,就去阳山寺。”

今日阳光普照,倒是个异常的好天气,原本依着前几日那寒风呼啸的架势,暮语以为上京就要下雪了,云州之地地处南方,从不下雪,暮语没看过雪,便对上京的雪天十分期待。

不过暖天有暖天的好,起码今日出门不用再把自己包成球了,反正她一早都打听过了,上京每年都会下雪,且还不止一次,只是时间迟早不同而已。

马车一路西行,出了城门再一路向北就到了阳山脚下,阳山寺依然如往常般香火鼎盛,人头攒动。暮语跳下马车,仰头望向半山腰的佛寺,还是熟悉的景色,不同的是今日她身边已然换了个人。

两人从山脚下携手同上了二百九十九级石阶,便到了阳山寺正门口,寺门之外人流更多,两人便直入了迦叶殿中,欲诚心上香还愿。

主持见到二人手挽手一同步入殿中,略微有些惊讶,阳山寺远离上京纷扰,主持大人一心向佛不问世事,所以对上京城中的尘事自是不知。

但他对此二人的印象可以说是极其深刻的。

南安王殿下自是不用多说,任谁人见了都是过目难忘的,且上次还助阳山寺清除了南夷细作,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另外一位侯府千金,主持对她留有印象并不因其显赫的身世,而是那对不被尘事沾染的双眸,可谓是纯澈如水,颇具几分善缘。

“老衲参见南安王殿下,参见这位女施主,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主持俯身行礼道。

“自是来上香的。”

“那么敢问这位女施主……?”主持虽看二人十分亲密,但仍不敢妄言。

“主持还记得我吗?”暮语接话道,“三个月前我也来过此处,当时可是主持亲自为我接风洗尘的。”

“老衲自是记得。”主持答道。

只是不知你们二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本王的王妃。”南安王看出主持的疑惑解释道。

“原来如此。”

“当日我在迦叶殿中求过姻缘,如今和王爷成婚之后便想着来此还愿。”

“殿中物品一应俱全,老衲就不多打扰了,缘分一事,自是妙不可言。”主持了然,退出迦叶殿中。

面前佛像高大巍峨,殿内青烟缭绕,颇有禅意。

两人皆燃了三柱高香,虔诚地拜了三拜。谢承允拜完之后将香插入香炉中,便起身立在一旁,暮语仍旧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十分虔诚地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眼看刚才点燃的香都烧了一半还没说完。

谢承允看着殿中种种,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他本不相信缘分一事,如今竟也有些改观了,或许真如主持所言“缘分之事妙不可言。”

眼见高香即将燃尽,暮语终于念叨完了,而后对着佛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

“王爷,我好了。”暮语拍了拍身上的香灰道。

“这么长时间都说了什么?”谢承允问道。

“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暮语神秘道。

怎么就不灵了?

“我倒觉得说出来还灵些。”谢承允接话道。

要不是上次本王听见你心中所想,你能如愿以偿?谢承允暗想。

“上次我在迦叶殿中说的那些话,王爷没听见吧?”暮语看到谢承允不屑一顾的表情问道。

“自是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心愿已还,两人便离开迦叶殿中往寺门方向走去,临近寺门处有一棵苍天大树,暮语依稀记得,上次王爷就是站在这课树下,锦衣黑袍,翩翩而立。当时她便觉此树枝繁叶茂,怎么今日再看上面却是多了许多红绸带寄挂在上面,似乎还绑着绳结,吊有木牌。

“两位要不要买条姻缘绳?红绳一系,千里姻缘一线牵。”一个身着褐色布衣,眼神颇为伶俐的商贩手持一捆红绳问道。

“好啊好啊,这个多少钱?”暮语对这些小玩意一贯有兴趣,自是相信这些,想着挂一个又没坏处,不妨一试。

“红绳连带木牌一共二两银子,可将所求之事写在上面,再抛到姻缘树上,这抛的越高,愿望越容易达成。”小贩道。

“那就来两条吧,我和我夫君一人一条,”暮语说着掏出钱袋,拿了几块碎银子出来。

又问道:“这位小哥,原先这棵不是普通的大树吗,怎么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姻缘树呢?”

小贩将银子收好,不紧不慢道:“这不上京的南安王成亲了吗,上京众人又相信爱情了。”

“……”

小贩见二人疑惑,继续道:“据说这南安王长相奇丑,又凶虐残暴,皇上赐婚三次都不成,如今可是娶了个小娇妻,貌美如花,温柔贤淑,你说连南安王都能娶到娇妻,这其他人那还用说?”

小贩将红绳递到暮语手上,又看了眼她身边俊朗的男子,继续道:“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暮语听到有人夸她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还挺高兴。

见二人有兴趣听,那小贩又继续道:“还有啊,原先南安王未婚,上京女子为了躲他,皆是闭门不出,如今少了这祸害,女子们纷纷出门走动相看,求觅佳音,这不都到阳山寺来想求个好姻缘吗,二位放心,买了我这姻缘绳,必定能有好姻缘。”

小贩巴巴说了半晌,见那位女施主面带喜色,男施主的面色却略为阴沉,便又出言宽慰道:“我见这位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定能娶到贤妻,先祝二位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小贩眼见又有一对情侣向姻缘树走来,便赶忙又去做下一家生意了。

暮语见谢承允面色铁青,挽着他的手臂连晃了几下,又接连唤了两声“夫君”安慰道:“夫君别听他胡说,我们来挂红绳吧。”

“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这上京传言还真是离谱。”谢承允不屑道。

“我倒觉得说得十分贴切。”暮语还嘴道。

“那么长相奇丑,凶虐残暴呢?”谢承允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暮语冲他和煦一笑:“夫君别想啦,我们挂这姻缘绳吧,刚才那人说挂得越高越灵验呢。”

“也就你信。”

暮语将二人名字分别写在两块木牌上,又在木牌另一面上分别写了“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而后再将两根红绳之间打了个死结,一气呵成,全神贯注。

“夫君,你说这要怎么才能扔的高呢?”暮语站在树下,望着满树的红绳仰头问道。

谢承允拿过木牌,行功运气,突然纵身一跃,将红绳挂在了最高处。

暮语看得目瞪口呆。

还说不信?

那你跳得那么高作甚?

挂完红绳,两人便又一路拾级而下,往山下走去。

谢承允对外界流言蜚语自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暮语对自己的看法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想着昨日“动粗”一事,谢承允不禁问道:“你觉得本王凶残暴虐吗?”

“没有啊,夫君对我很好。”

“那你初见我时,我当着你面杀了那南夷细作,你可害怕?”谢承允又问。

“杀了南夷细作?”暮语疑惑。

谢承允:“……”

原来不是不害怕,而是没看清。

“想不起来就算了。”谢承允打断她的思路道,牵着她的手又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其实那次并不是我初次见到王爷。”暮语贴近他耳边神秘道。

见谢承允不应声,暮语问道:“王爷不记得我了?”

谢承允:“……?”

“王爷在云州的时候曾救过我一命,六年前,云州月牙村。”

谢承允脚步略微停顿。

这么一说,他倒有几分印象。

那年他已封王,原本被驱逐出南境的南蛮子略有死灰复燃之迹,在云州接连屠了几个村子,南安王率兵赶到时许多村子都已了无人烟,有的还被放火烧了,当时确有一个小姑娘躲在草堆中被他救起,而后他将人送到云山寺中收养,没成想却是暮语。

只是那小姑娘看着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又瘦又小,真的有十岁?当时他以为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便将她扛在肩上,一路带到了寺庙中。

难怪那日宫宴她问自己左臂上是否有疤。

看谢承允的神情,暮语猜他大概是想起来了,于是问道:“王爷记起我了吗?”

谢承允颔首。

他征战十年,杀戮无数,世人只道他杀了多少人,放了多少血,暗地里称他为煞神,却鲜少有人提起他曾救过多少伤重将士,多少边境百姓。

暮语展颜:“王爷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那你嫁给本王不会是为了报恩吧?”谢承允打趣道。

“不然呢?”暮语回答不带丝毫犹豫。

这话将谢承允堵了个结结实实。

直到两人下山,乘车回到府中,一路上谢承允都沉默不语,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刚才暮语所言的“不然呢”三个字,以及她说话时的一脸坦荡纯真。

暮语以为谢承允是在意卖红绳小贩下午所说的那番话,才这般闷闷不乐,想着不如晚上在房中再哄哄他,好让他高兴点。

可谢承允却是整晚未归。

他心烦意乱地先是在后院练剑,半个时辰下来,后院刚植的梅花就被砍得七零八落。负责植树的侍从名唤长风,看着自己刚刚栽了没多久的梅花又被砍了,不免一阵心疼,却连大气不敢喘一声,王爷今日瞧着略有不同,许久未见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了。

明明成婚之后王爷心情一直很好,他原以为这些梅花能长到开花,没想到才刚入土几日就被砍了个精光。

寒冬腊月的天气,谢承允硬是练出一身汗来。

练完剑后,谢承允回到房中,看见暮语早已安然入睡,只是在房中多加了几个炭盆和汤婆子。

呵,谢承允自嘲一笑,原来自己也就是个救命恩人外加暖炉而已,他帮暮语拢了拢身上的锦被,心绪难定,便连夜骑马去了城外军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