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因着减免了不少皇家礼仪,所以暮语倒算不得忙碌。弹琴、遛狗还是照旧,还常常收到各家贵女小姐送来的请柬,一会儿邀她品茶,一会邀她赏花,但因为之前萧晗姝一事,暮语不想贸然参加,也就收敛起贪玩的性子,将这些邀请都回绝了。
这日,暮语在后院遛狗,却得下人禀报称英国公府大姑娘萧晗玉登门拜访。原来英国公府上还有位大姑娘,暮语也是才刚知道,她虽不知来者何意,但人都找到府上来了,她也只得一见。
“我在宁馨小院的花园等她吧。”暮语说道。
暮语原本想在侯府后花院见客,但想起那里有个池塘,还是离这些有水的地方远一点吧,于是便选了自己院中的小花园。
萧晗玉乃英国公府嫡女,其母祁氏年轻时也算是当时京中难得一见的美人,萧晗玉眉眼间与她母亲有八成相似,早年应卧病在床鲜少出门走动,被人遗忘了。
当年落水时她尚只有十六,已是个清雅秀丽的大家闺秀,如今三年过去,更加出落的楚楚动人。
萧晗玉这些年虽一直在府中“卧床不起”,但她心思耳目活络,这些年京城中的大小八卦,各府上的风吹草动,也算多少知道一些。
是以她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这位南安王妃的喜好,特带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有她亲手缝制的布偶、外形娇憨可爱的泥人,还有做工精巧繁复的孔明锁,暮语爱不释手,话匣子打开,两人聊得很是投缘。
萧晗玉没想到这位未来南安王妃如此平易近人,趁势便开口对她说道:“晗玉今日前来,是专程替妹妹向暮姑娘道歉的,家妹无意冒犯,还望暮姑娘大人有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
暮语手中正摆弄着布偶,看眼前之人忽然对她行那么大礼,赶忙扶她道:“我本就没有怪她,那些事情我早忘了。”
萧晗玉听暮语说话的口气不像客套,既是这般,想来萧府发生之事她并不知情。
萧晗玉又道:“差点忘了和暮姑娘道声恭喜,再过两个月就要和南安王殿下成婚了。”
暮语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两人坐在院中聊了好一会儿,萧晗玉见院中有琴,想起之前暮语到府上学琴一事,赶忙将视线从琴上移开。
此举落在暮语眼中,于是开口问道:“萧姑娘会弹琴吗?我近日在学琴,但是教我的女先生身子抱恙,多日未来了,你若是会的话,可否指点一二。”
萧晗玉当初在京中便是以琴声闻名,许久未弹奏,她也有些想念抚琴的感觉,于是微微点头,坐在了琴边,弹奏了一曲《醉花荫》。
弹奏完之后,暮语拍手称赞:“我觉得你弹得比那女先生好多了。”
“暮姑娘过奖,”萧晗玉抚摸琴弦,不禁赞道:“好琴。”
“这琴是王爷送我的,我不知好坏,胡乱弹的。”
居然还送了琴,萧晗玉觉得此行真是来对了。
萧晗玉此行目的主要想借这位王妃的口探一探南安王对英国公府的态度,也好确认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毕竟三年前落水一事在她心中还是留有不少心里阴影的,眼下府中风向骤变,她合该步步谨慎,好好把握机会,别再让萧晗姝给欺压了。
没成想这位王妃居然是这般单纯直楞的性子,萧晗玉对她不免心生几分好感,也有不禁些好奇她和南安王的关系。
“不知暮姑娘和王爷是何时认识的?”
“在京城见过几回,”暮语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在云州时也见过。”
云州?萧晗玉想起这位暮二姑娘的身世,没想到她和南安王竟是一早相识。
“不知暮姑娘,可是……自愿嫁给王爷的?”萧晗玉问道。
“为何不愿?”暮语反问道。
萧晗玉愣了愣神,不知如何接话。
“王爷待你如何?”
“王爷待我很好,送我古琴,送我小狗,还救过我的命。”
萧晗玉听得一愣又一愣,送古琴已够震惊,送小狗真真是匪夷所思,暮姑娘要嫁的当真是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南安王吗?
震惊之余,萧晗玉也理清了思绪,大致掂量出暮语在南安王心中是何分量,往后只要巴着这位王妃,想来英国公府不会再受刁难了。
暮语原本摆弄着手里的孔明锁,见萧家姑娘举止反常,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萧姑娘为何一直向我打听王爷之事?”
萧晗玉“……”
“你莫不是看上王爷了?”暮语警惕道。
萧晗玉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对王爷绝无非分之想。”
“真的?”暮语还是有点不信。
“千真万确!”
暮语半信半疑。
萧晗玉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么明摆着的事也能误会?
眼见天色已晚,萧晗玉向暮语告了辞,便起身回府去了。
萧晗玉走后,晓莲见暮语闷闷不乐,便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家姑娘怎么各个都那么奇怪,你说她向我打听王爷做什么?”
“王爷?要说这萧大姑娘,三年前也曾指婚给了南安王殿下,后来因落水一直卧病在床,婚事才作罢的。”晓莲说道。
“难怪!”暮语似被点醒般。
萧晗玉绝对是觊觎她的王爷!
三年前曾有婚约,那萧晗玉那么温柔,那么好看,还那么会弹琴,现在她身子恢复了,是不是会嫁给王爷?皇上赐婚应是不能反悔的吧?暮语不禁生出几分担心来。她低头望了眼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王爷说过,有事可以到王府找她的,暮语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当下就出了府门,直奔南安王府。
从安远侯府到南安王府之间尚有段距离,暮语全程就靠着两条腿,一路小跑,时而快跑,等到了王府门口已是满头大汗。
暮语径直上去扣门,开门的家丁见是个女子当即就傻了眼,结巴着问道:“你……你找谁?”
“我找南安王殿下。”
家丁彻底傻眼,这姑娘眼见长得挺好,却不想是个傻的,巴巴地来王府送死,家丁怜香惜玉道:“姑娘快走吧,王爷不见客。”
暮语从腰间解下玉佩,递到家丁手上。
家丁看到玉佩震惊地连退数步。原本扶在大门上的手不由推动门扇咯吱作响,他将信将疑之下将人领进院中,嘱咐道:“姑娘稍等,小的前去通传一声。”
谢承允原本在房中看云州传来的邸报,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位手持王爷玉佩的姑娘登门拜访,他当即想到暮语,以为她遇到什么难事,连忙放下手中之物,迎出门去。
暮语原本憋着一股气,她从小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一路跑来,只是想将赐婚一事问个明白,但当南安王本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了,一口气生生憋在心口处,不上不下。
“怎么了?”谢承允看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又什么也不说,不知是路上跑的太快热的,还是心里装了什么事情憋的。
“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恰巧路过就进来看看你。”暮语不知自己在惧怕什么,当见到王爷之时,就觉得自己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只是说谎的水平还是太差了。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怎么路过此处的。”谢承允道。
知道自己说谎没天分,暮语索性两眼一闭,将心中疑虑吐个痛快:“我就是想问,你从前是不是和那萧家大姑娘也有婚约?”
谢承允原以为有什么大事,一听只是“婚约”二字,愣了片刻,而后微微点头。
“那就算她现在身子痊愈,皇上也已赐了你和我婚事,旧的那桩自是不作数的吧。”暮语止不住的心虚,越说声音越小。
谢承允又愣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心中却有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知名情绪蔓延开来,似乎有点酸又有点甜。
“自是不作数的。”谢承允答道。
暮语原本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了几分,脸色也稍有些缓和。
“且萧家大姑娘是因不想奉旨成婚而自行跳湖的,现下就算身子好了也绝不会再提及此事。”谢承允知道暮语是什么脑子,怕她听不明白,又补充道。
“那……那王爷还曾有过别的什么婚约吗?”暮语小声道。
“还有前年吴尚书之女。”谢承允道。
暮语刚刚缓和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谢承允:“不过她已出逃塞外,至今未踏入大周土地,生死未卜。”
暮语:“还有吗?”
谢承允:“还有去年的崔太傅之女。”
暮语:“……”
竟真的还有。
暮语:“还有吗?”
谢承允沉吟片刻后道:“没了。”
暮语长舒了口气。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子不是自尽就是出逃。
谢承允暗想:这些事上京不是人尽皆知吗,怎么到了暮语这好像是他始乱终弃一般。
猝不及防地,暮语又问道:“那王爷娶我,是因为我既没有自尽,也没有逃跑吗?”
谢承允:“……”
还真的对此事认真思考了一番。
看王爷的反应,暮语这下不是憋得脸红,而是眼睛红了。原本一双明灿精灵的大眼睛不禁蒙上一层水雾,作势就要离开。
谢承允顿时慌了手脚,杀人焚尸严刑逼供,这些事他确都干过,可哄小姑娘……
暮语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就往下掉,谢承允慌乱道:“别哭了,要不……本王给你弹首曲子?”
暮语闻言止住眼泪,吸了吸鼻涕,不服气道:“两首!”
作者有话要说:谢承允:本王不是渣男,是她们自己要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