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语当下就领了银票,厚厚一叠,满载而归,且还反复数了八遍,八千两,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南安王果然是她的贵人啊,不仅能救她于危难,还能使她暴富!
两人走出赌坊时,天边光霞消散,天色渐沉,已近黄昏。
和来时一样,两人同乘一骑,马儿慢慢悠悠地往安远侯府走。
“多谢王爷帮我赢了那么多银子回来。”暮语揣着一叠银票,忍不住又拿出来数了一遍。
“无妨,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暮语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王爷,要不我将银票分你一点吧。”暮语说着便从手中抽出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塞到谢承允衣袖中。
谢承允“……”
这是他的的劳务费吗?
谢承允低笑一声:“你且留着吧,本王……不缺银子。”
“那有机会我给王爷弹首曲子吧,”暮语听说王爷不收她的银票心情更好了,赶紧又把塞进他袖中的银票抽回来,“我近日练琴练得可好了,女先生说我进步很大。”
谢承允听闻她练琴也确有些时日了,多少有些好奇她究竟弹的怎样。
“好。”谢承允应下。
言谈间很快便到了安远侯府门前,暮语正欲翻身下马,谢承允护在她两边的手臂却未拿开。
犹豫片刻后,谢承允道:“一会儿回府后,任谁向你求情,都别心软。”
暮语虽不知此话何意,不过只要是王爷说的她都听,于是转头答道:“我知道啦。”
两人本一前一后坐着,距离虽近却未直打照面,暮语这不经意地一转身,将两人距离又莫名拉近许多,且她说话时的灼热气息恰好喷在谢承允喉头处,谢承允略微僵了僵身子,身子外后靠了几分。
暮语察觉他有些不对劲,问道:“王爷怎么了?”
“无事,”说着从腰封中拿出一块玉佩,就是刚才差人带去云阳侯府的那块。
“这个你拿着,有何事可到府中寻我。”言毕便将玉佩交到暮语手中。
暮语接过玉佩左右翻看,玉佩通体碧绿无暇,正面刻着龙纹图案,刻工精细,反面则刻着一个“允”字。愣是她这种不懂宝石玉器之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玉佩不俗,一定很值钱!
王爷真好啊,不仅不收她的银票,反倒还送她这么值钱的东西,暮语赶紧将玉佩收好,再翻下马背,乐乐呵呵地回了府,临近府门前还不忘回头冲谢承允挥手再见。
暮语今日满载而归,暮遥可就难堪得多了。
她原本料定暮语那傻丫头好糊弄,看不出游湖一事有什么蹊跷,谁知父亲和母亲竟好似看穿她一般,不过他们终究不想将事情闹大,她想着在床上“昏迷”个三两日,博得一点同情,此事估计也就过去了。
谁知今日一早上京城中竟有如此流言蜚语,且还有个落魄商户自称是她的救命恩人,上赶着要来娶她。
她一时慌了手脚,那日溺水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派婢女秋红打听之后才知城中传言竟如此不堪,没想到暮语此人如此阴毒,自己只想害她落水,戏弄她一番,可她却这般折辱自己,其心可诛!
暮遥越想越害怕,捉摸着装昏也该适可而止了,却没等她自己“苏醒”,就被父亲和母亲先从床上直接拎了起来,直带到了前厅审问。
暮遥看这架势,听母亲从萧府学琴到四人游湖,数落她一桩桩一件件,她自知大势已去,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也早已烟消云散,此时被拎到前厅中不敢多做辩驳,只哭得梨花带雨,又不时装作头晕咳嗽之状,想博得最后一点同情。
而后故作虚弱地说道:“父亲和母亲从前对我百般疼爱,可自从暮语回府后,一切便不同了。”
“我知晓自己是月娘的女儿,父亲和母亲不欢喜我,可愣是何人都没办法选择自己出生。要是早知今日这般,我倒宁可十六年前和月娘一起被逐到云州之人是我,也不用受这份得而复失的苦痛。”
好好的提那月娘作甚,秦氏愣了半晌,这么一罚好似她蓄意报复一般,倒显得小气善妒出来。
暮远志也被这一招使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对月娘始终有份歉疚在心,今日被这么生生提起,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且落水一事,暮遥本不是想害人性命,只是嫉妒心作祟,又受了旁人唆使而已。事到如今,暮语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反倒是暮遥自己吃了好些苦头,也算受了教训。
暮遥到底是自己手把手养大的,他也觉出几分痛心,莫不是南安王那煞神强行插上一手,他也不愿深究。暮远志思虑半晌,想着罚她去城外阳山寺思过忏悔一段时日即可,也可暂避一避风头,等这京中的流言蜚语被人遗忘之后,再回来也好。
不过此事闹成这样,已惊动了南安王那煞神,若他处置得当,合了南安王的意,也就作罢,若是处置的轻了,等那煞神亲自出手,保不保得住命都未可知啊。
不过这处置得当的尺度,全拿捏在南安王手上。
于是暮远志和秦氏商议之后,苦口婆心道:“一会等你妹妹回来,你向她求个情,说点好话,她向来单纯心软,必会答应从轻发落你的。”
暮语一早回了府中,见前厅灯火通明正欲踏近,就被晓莲截在了门外,她拉着暮语躲至门后,神秘兮兮道:“姑娘先别进去,待老爷发落完了大小姐再进去不迟。”
暮语隐在在门外听得一愣一愣,原来姐姐并非想教她弹琴,萧家二姑娘也并非真心带她游湖,难怪那日落水后她总觉蹊跷,自己断没有那么容易失足落水的,原来真相竟是这般。
可这是为何呢?她明明已经答应不再和顾修然说话,也把猫送给暮遥,和那萧晗姝更是无冤无仇,上京中人的心思果真都难以捉摸。
幸好自己有南安王殿下护着,他确是自己的贵人无疑了。
难怪刚才回府之前,南安王和自己说“任谁向你求情,都别心软”,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可不能让王爷的好心白费。
听见前厅中声势渐弱,暮语抬脚跨进了厅内,屈膝向父亲母亲行礼。
暮远志见她回来,做戏要做个全套,于是又对暮遥骂骂咧咧了几声,斥责她没照顾好妹妹,让暮语无故落水,还说要罚她去城外寺庙思过忏悔七七四十九天,以示惩戒。
言毕还转问暮语是否满意。
暮语点头,然后说道:“城外阳山寺,我先前去过,人流嘈杂不利于静思己过,要说思过,还是从前我在云州的那间云山寺最好,安静清幽,佛光普照。”
暮远志:“……”
阳山寺据京城十几里地,云州可真是隔着千山万水啊,这还是那个心软的暮语吗?怎么和那煞神南安王出去半日,回来就这样了?
“你姐姐身子不好,恐受不住这长途跋涉。”暮远志开口道。
“云州确实远了些,”暮语想了想,云州是她心中的净土,她也不愿自己曾经待过的寺庙被人沾染,于是又说,“青州的清水寺也是块风水宝地,姐姐不若去那里好了。”
暮遥原本还对暮语抱有一丝侥幸,听她这么一说,气急败坏道:“暮语好狠的心。”
“还有,思过忏悔七七四十九天恐是不够,佛教讲究心诚则灵,少说也得二百五十日才行。”
原本想求情的众人:“……”
这日子怎听着另有一番深意?
暮语抬脚正欲离开,走之前似想起什么一般,又顿了顿脚步,靠近暮遥。
众人以为她回心转意,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只见暮语从衣袖中抽出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印着“五百两”。
“这张银票送给姐姐吧,多谢姐姐之前给我买的那些首饰珠环,这样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丫头何时变得那么慷慨大方了?又是哪来的那么多银票?
暮家这边鸡飞狗跳,另一头萧府也是不得安生。
萧家二姑娘先是一夜之间被人割了头发,后又不慎在自家花园中“失足”落水,险些溺毙其中。
众人不禁疑惑,这萧家这风水是不是有些问题,怎么萧家姑娘一个二个的总是落水。
萧家武将出身,府上不乏身手矫健之人,何人能在萧府中出入自如且丝毫不被察觉,且此人只对萧晗姝一人下手,警告之意明显。
英国公怎么说也是朝中大将,脾气火爆,被这般挑衅当下就跳脚急眼了,正欲命手下之人彻查,他那多年卧病在床的大女儿萧晗玉却奇迹般的痊愈了。
“父亲别急,此事和三年前女儿落水之事……恐是同一人所为。”
此言一出,英国公怔了片刻,三年前是因着皇上赐婚一事,如今两府并无交集,那煞神何故如此?
萧晗玉附在他耳边轻言了好一阵,只见英国公脸色先是爆红,再慢慢变青,最后彻底白了。都怪他平日放任幼女,才纵得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惹到南安王妃头上去。
自知理亏后,英国公也不欲再生波澜,只将这苦果咽下。萧晗姝被这么一吓,日日关自己在房中足不出户,反倒是久病多年的萧晗玉重回人们视野。
九月天气渐凉,入夜后如昼回到南安王府,今日王爷竟出奇的没有在院中练剑,反倒拿出把古琴放在石桌上轻拂,旁边还沏了一壶西湖龙井。
如昼扎眼,王爷莫不是真要练那江湖失传已久的嗜血魔音了?
秋风动,琴声起,南安王轻拢琴弦,奏了一曲《两相宜》。
如昼不懂赏琴,只是近几日听多了暮家千金的琴音,当下便觉得什么音律都是悦耳的,只是王爷这反常的举动使他莫名心悸。
回禀了英国公府之事,南安王似很满意,又为如昼斟了杯茶。
思虑再三之下,如昼觉得王爷若想杀他也无需下毒,直接动手即可,于是便放心饮了一杯。
“那日本王叫你抓的那位救人的商户,”南安王拿起茶壶,又斟了一杯,“本王瞧他身手敏捷,熟识水性,若他愿意可将他收入军中,若不愿意,便给他笔银子将他放了。”
南安王向来惜才,那商户心术正直,若非事急从权,他也不欲为难此人。
“此事属下已命人办妥,那人名唤陈山,父母双亡,愿意入军为伍。”如昼跟随王爷多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妥的。
上京民众的记忆总是短暂的,九月里暮家大姑娘的那桩丑事没几日便不了了之,连带那落魄商户也一夜之间没了踪影。
接着便是英国公府满天纷飞的流言,先是传府上小女儿疯魔了,原本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如今日日足不出户疑神疑鬼。还有府上原本卧病的大姑娘,说是寻到神医了,一夜之间大病痊愈,眼下已重新开始商议婚事。
人人都道,英国公府的风水果然邪性!
还有最惊天动地的大瓜,便是皇上下旨定了安远侯府二姑娘和南安王的婚事,婚期定在今年年尾,腊月初二,上上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