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远志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愣住了,并未应声。
“侯爷可是想抗旨不遵?”南安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不……下官不敢,”暮远志有点想给这位南安王跪下了,“皇上赐婚,是暮家荣耀,下官多谢天恩。”
南安王对这个反应还算满意。
“本王听闻,暮家两位姑娘落水,乃另有隐情。”南安王继续说道。
“暮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治家需严谨,若是有何偏心、徇私之举,或许这家事就要变成其他什么事了。”
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小女落水,尚昏迷不醒,等她痊愈后,下官必当问清缘由,将事情查个清楚。”暮远志答道,心中对南安王此行目的似乎明白过来几分,不过心中仍存一丝侥幸,想将此事含糊过去。
“大姑娘昏迷,可命大夫诊治、施针,有的是办法医治,实在不行,本王也可效劳。”南安王眼锋凌厉,看向安远侯。
暮远志毕竟在官场摸爬多年,此言一出,对南安王此行目的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他这是亲自向侯府施压,要给暮语讨一个公道。
那个救人的商户,一夜之间满城皆知的流言,这些恐怕都是南安王的手笔。
南安王将搜集情报的能力用在对付这种内宅之事上,简直大材小用。
暮远志这下算是死的明明白白了。
不过南安王能对暮语这般上心,他还算有几分欣慰。
“下官明白,定会给暮语一个交代。”暮远志认命道,“不过,那英国公之女……”
暮遥说到底只是受人蛊惑,那英国公次女才是罪魁祸首,既然南安王出手讨要公道,那自是不能放过他。
“本王自有安排。”
暮远志总算放心了。
暮语在房中练琴,听婢女说南安王殿下来了府中,一阵欣喜,特换了身颜色明艳的衣裙,又重新梳理了头发,准备往前厅去。
一旁教琴的女先生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听暮二姑娘弹琴了,这真是她为师生涯的一个重大挑战。
“奴婢听说南安王还特带了把古琴送给小姐,还鼓励您多多练琴呢。”前来报信的婢女说道。
“真的吗?”暮语展颜,“那我更应勤加练习才是。”
女先生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暮语来到前厅时,觉得厅中气氛有些诡异,是不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犹豫再三之后才抬脚跨进前厅。
暮远志看到女儿却如蒙大赦,终于可以不用再和南安王这般面对面强行交流了。
“小女参见南安王殿下。”暮语行礼时脸上不禁染上一抹红晕。
“下官想起礼部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还望殿下见谅。”顾不上女儿单独见外男是不是合乎礼仪规矩,暮远志此时只想寻个理由离开。
“暮大人自便。”南安王说道。
果然是冲暮语来的,暮远志心中暗骂一声“禽兽”,脸上却堆着笑意。
暮大人都跑路了,府中其他下人谁都不想和南安王待在一个屋子里,偌大一个前厅一时只剩下暮语和谢承允两人。
“听闻你前几日不慎落水,可有伤到?”一向话少的谢承允主动先开了口。
“无事,我水性好,只是连累了家姐,至今仍昏迷不醒。”暮语有些自责。
也就这傻丫头被人害了还觉得连累他人,谢承允不想提起晦气之人,转移话题道:“先前你在西郊赌场下注那张单子可还在?”
暮语点头。
“拿上,本王带你去将银子领回来。”
暮语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屁颠屁颠地跟上。
真的要发了!
从安远侯府到西郊赌场,距离不算太远,可若是要走路过去,恐怕要花上不少功夫。
“会骑马吗?”谢承允问道。
暮语摇头。
谢承允跨上自己那匹深棕色汗血宝马,再轻轻伸手一拉,暮语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了。
原来骑马这么好玩,暮语一向喜欢和动物亲近,骑马自是喜欢,幼时她就很仰慕纵马驰骋之人,只是那时温饱都难解决,更别提骑马了。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她愉悦地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马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马尾轻甩,似乎也很喜欢她。
谢承允坐在她身后,此乃他平时所用的战马,性情桀骜难以驯服,旁人想骑上怕是都难,倒是少见它与生人亲近。
他双手轻甩缰绳,马匹缓缓走动起来,因顾及暮语初次骑马,怕她不习惯,谢承允特放慢马匹速度,几乎和散步没什么两样。两人之间隔了只一个拳头的距离,马身摇晃时,暮语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晃了几下,时不时触碰到谢承允手臂或胸口,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
谢承允意外地没有排斥之感,反而加快速度,暮语身子不稳敢忙扶住他的手臂。
路途本就不远,加上马匹越跑越快,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西郊那间民房之外。
下马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赌坊,赌坊内人流比上次来时还多。
因着今早暮家大小姐闹出的丑事,此时来赌坊下注的人更多了,这“大”定是无人下注的,大伙估摸着安远侯府定要保全那个“小”的,不会让她落入南安王之手,是以押“跑”的人比往常又多了一倍。
谢承允悄无声息地走到庄家面前,摊开暮语之前的那张下注单子,淡淡说道:“本王今日特来兑换现银,你去同赵敬义那厮言明,若是他识趣懂得适时收手,本王可既往不咎。”
那庄家一脸莫名其妙,皇上赐婚一事还没定论,怎的就叫人兑现了?
这姑娘他识得,是前些日子赌坊中唯一下了“小”注的人,怎的好端端又出现一个自称本王的人,不过观其举止气度,不大像是扯谎之人,莫不是碰上什么硬茬儿了。
庄家毕竟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摸爬滚打了数年,察言观色还是有几分在行的,他稍定了定神,赔笑道:“大人稍等,小的立即去着人禀报,还请两位稍等。”
南安王看庄头是个识时务的,且今日心情尚佳,也不想为难与他,又解下腰间一块玉佩交到他手上道:“本王不为难你,带上此物,快去快回。”
庄家看了一眼玉佩成色花纹,心中又紧了几分,连连点头称是。
尚在云阳侯府内观舞姬跳舞品酒的赵敬义,听到手下人来报,自是难以置信的。
但听传话之人描述,其样貌身形皆与南安王匹配的上,还有那块玉佩也确是真货无疑。
但听闻来人身边带着个娇滴滴的姑娘,赵敬义就没听说过南安王身旁三尺内能有女子近身的,自己做得那点小本买卖,也不足以让南安王亲自出手吧,他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碰上个假的南安王上门讹钱?
思虑再三之下,赵敬义决定亲自前往查看一番。
赵敬义一路快马赶到西郊赌坊,坊内民众已一早命人清理干净,赵敬义一脚刚踏进院内,看见那道黑色身影,双腿登时就软了几分,他竟然让南安王殿下等了这般许久。
这腿一软还真就站不起来了,赵敬义索性双腿跪了下去,叩拜道:“臣不知南安王来访,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南安王任由他跪在地上,只冷言道:“你可知本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赵敬义想原本南安王也没叫自己前来,只叫兑换现银,都怪自己蠢钝,白白赶来送死。
“云州水果虽好,却不是人人吃了都能消化的。”南安王淡淡道。
九月天里,赵敬义背后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兑了这笔银子,再交出所敛之财,本王放你一马。”
赵敬义将身子伏得更低,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见一张云纹暗底的淡黄色纸张轻飘飘地落在自己面前,上面写着“小”五百两,上面印有他万源赌坊的印信,显然是张普通的赌坊下注单子。
自己真是财迷心窍,开赌坊竟敢编排到南安王头上,赵敬义当下是一万个后悔,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南安王刚才好像说的是“兑了这笔银子”?
放你一马?
赵敬义拢了拢思绪,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南安王身边确实站着个明眸善睐姑娘,又自称兑这“小”单的银子。赵敬义此人做官办事不行,但谈情却是老手,登时明白了过来,这皇上赐婚一事,怕不是成了?!
他转而向暮语叩拜了几下,诚恳道:“暮姑娘好眼力,寻了南安王做夫婿,下注一事自是作数,赵某即刻命人去筹备银两,十倍奉还,五千两白银一分不少,再添上三千两,算是赵某的新婚贺礼,望暮姑娘收下。”
此言一出,南安王脸色缓和了几分,赵敬义自知这马屁算是拍对了,只是暮家姑娘确并未应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暮语开口道:“不要银两,要银票。”
“好好,就要银票,赵某即刻去办。”赵敬义如蒙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