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两人回到府中,众人皆是一惊。

安远侯上朝还未回府,秦氏看着暮遥这样,来不及询问前因后果,先命人将二人带回房中,再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

大夫先是翻看眼睑,再观舌苔,而后细细把脉,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后道:“小姐只是落水受惊,幸好及时从水中救出且施救手法得当,原本吸入体内的积水都已及时排出,若是再晚上片刻,恐有性命之忧。”

“眼下已无大碍,只是在冷水中浸泡过久受了些许风寒,且受到惊吓,只需静养些时日即可。”

秦氏和暮语闻言皆是松了口气。

“大姑娘原本身体底子不是太好,老夫开几剂祛风散寒的中药,再开几剂调理身子的药方,只需照方子每日煎药调理即可,请夫人放心。”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秦氏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走后,冷脸对暮语说道:“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老实跟我说清楚。”

暮语眼上立即朦上一股水雾,她也很担心姐姐的安危,此时听闻大夫说无事才稍稍放松,紧张的情绪消散,随即就是一阵自责。

又被秦氏这么一问,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个不停:“都是我不好,是我贪玩不想学琴,姐姐带我去白月湖划船游玩,不巧船翻了,我们四人皆是落水,是我没用,没能立即救上姐姐,才让她呛了好几口水的。”

“四人?还有何人?”

“还有庆国公府的二小姐萧晗姝,和她的婢女采莲。”

秦氏一听庆国公府二小姐萧晗姝的名号,眉角突突跳了两下,这位二小姐鬼主意多,且心眼不好,秦氏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性情颇有些了解,结合近些日子暮遥焦躁反常的异常之举,秦氏暗中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那么那两位可有事?”

“萧家二姑娘已被自己婢女救起,并无大碍,我看得出那位婢女水性极好。”

“那萧家二姑娘现在何处?”秦氏又追问道。

“我们四人原先一并乘马车前往白月湖,马车停在湖畔,我们四人一同登船游湖,但是落水后我和姐姐再上岸时,马车和二小姐都是不见了。”

秦氏闻言眉角又跳了几下,此事果然蹊跷。好好的游湖非要带个水性好的婢女,四人落水之后,另外两人竟不见了。暮遥性子原本不坏,只是有些小气善妒而已,并不敢做过多的出格之举,若是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做出些糊涂事来,就大大不妙了。

且正值秋日,白月湖正是游人旺盛之际,在这时候落水,一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女子……秦氏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

“你把落水前后发生之事,都仔细跟我讲上一遍,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秦氏强行冷静道。

暮语前后讲了半炷香的功夫,真真是事无巨细,连带游湖时看见了几条小鱼,颜色如何,姐姐后来又如何和她一起看鱼,两人如何失足落水,都说得一清二楚。

秦氏闻言脸色白了几分,究竟怎么一回事当下立即明白了七八分。

“继续说,落水之后又是何人救了你们?”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暮语又仔仔细细讲了半炷香的功夫,当她说到“解开衣领,按压胸口营救”时,秦氏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当她说到“抱着姐姐上岸时”,秦氏脸色又青了几分。

暮语又继续说道:“众人围观过来,还有不少热心之人帮忙。”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秦氏扶额打断道,她觉得再听下去可能要差人去请刚才的那位大夫回来,给她也瞧上一瞧了。

“今日之事切不可向外人提起,此事事关暮家女子的名声,对谁都别再说出半个字。”秦氏嘱咐道。

暮语虽不知此事究竟严重在哪里,不就是游船落水吗,人都救上来了,大夫也说并无大碍,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暮语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好让母亲放心。

“萧家那边,你也别再去了,与那位萧二姑娘更是别再往来,学琴一事我侯府还会寻不到人吗?娘明日就差人去办,将京城最好的女先生请到府上。”

“你往后若有什么想学想问的,尽管来和娘亲说。”秦氏补充道。

暮语又乖顺地点了几下头。

秦氏自知刚才错怪暮语了,还对她冷言冷语的,一时瞧着她这单纯的小模样甚是心疼,于是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你救了姐姐,你也累了,赶紧回房休息吧。”

秦氏理了理思绪,前后听下来,她已然明白过来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了。

她也是从这般年纪长大过来的,女儿家的心思手段,在她如今这个年纪看来,简直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自以为聪明,想设计谋害自己妹妹,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于暮家这个小家而言,自家姐妹内讧,还出手算计自家的亲妹妹,白白叫外人看了笑话。且若不是今日暮语相救,她暮遥有无性命回到侯府都未可知,真真是愚不可及。

于整个安远侯府而言,眼下是皇上赐婚,侯府又与庆国公府有婚约,上京城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安远侯府,巴巴等着看笑话,那南安王可是侯府能惹得起的?若出了什么差错,可是举家覆灭的后果。还有犬子暮斌,他尚年幼,怎能受这种无端牵连,秦氏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

原先她还多暮遥有几分怜惜,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论是否亲生,也不论她的生母是何人,情分总是在的。秦氏知晓暮遥对顾世子的心意,也想顺顺当当地将她嫁到庆国公府上,了却她的心愿,也全了这段母女情分。

不过她竟敢谋害自己的亲妹妹,不愧是月娘那小贱人生下的种,心性和月娘那厮竟这般相像,她瞧着尚未苏醒的暮遥,眼色又冷了几分。

暮语回房后,沐浴更衣,又泡了个热水澡,驱走一身寒气。而后半靠在床榻上回想今日之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不愿深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倚在床边睡着了。

晚饭时分,安远侯回到府上,秦氏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向他阐述,安远侯闻言连摔了三个茶盏。

因着暮遥尚在病中,无法直接询问,安远侯强压下心中怒气,但此事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不论事实如何总还该给人一个申辩的机会。

且此事关系到侯府名声,之前侯府名声已在京中沸沸扬扬闹了几番,现下是再也经不起半分折腾了。

于是,安远侯冷静道:“此事断不可对外声张,英国公府那头他们自是不敢多言。”

思忖片刻后,安远侯又对秦氏说道:“你先派人去稳住那个白月湖跳水救人的商户,给他笔银子叫他别再回京,以防被有心之人利用。”

秦氏点头应下:“那暮语那边……?”

安远侯继续道:“暮语那孩子心思单纯,且依你刚才所言,她未察觉半分,家和万事兴,若是我们有意挑起她和暮遥的关系,势必水火不容啊。”

秦氏了然于心。

“侯爷放心,妾身定会处理好此事的。”

入夜时分下了场小雨,伴随着秋风,带着丝丝寒意,上京地势偏北,不及南境气候温暖,九月里秋意正浓。

南安王在院中练剑,据如昼这几日来报,云阳侯府上近日确有可疑之人往来,他抓了几个严刑逼供,几人均一口咬定是云州来的商贩。后南安王命属下将其中一人静脉割穿,再倒吊在另外几个同伴面前,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的血液慢慢滴干,表情狰狞痛苦,却尚余一口气在,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周南安王的名号他们自是听说过的,但听说和眼见为实之间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当几人亲眼看着同伴生不如死的样子,终于在那被放血之人滴干最后一滴血之前,其中一人如实招了。

云阳侯假借通商之名,从云州往京城运送了几批新鲜水果,名曰水果,实则其中夹带着不少南夷而来的玉器宝石,这些宝物乃南夷皇子私下运送,借云阳侯的路子上京售卖,售卖所得银两,再与云阳侯五五分账。

云阳侯那老狐狸向来贪财,此等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怎会拒绝,就算知道云州乃煞神南安王的封地,为了私利也敢铤而走险,故而偷偷应下了这桩买卖。

南夷之地确实盛产玉器宝石之物,色泽明亮质地通透,且价钱便宜,京中权贵多喜爱购买。但大周与南夷通商之后,这些玉器宝石的买卖皆要入账,且需备有详细数目,朝廷需从中收取赋税,严禁民间私下转运售卖。

云阳侯这厮为了赚钱,竟私自转运售卖玉石,不过南安王估计这事朝中探得风声之人不少,恐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云阳侯几分面子,再暗中谋点私利。

此等小事,本不用南安王出手来查,错就错在云阳侯这个蠢货为了赚钱,被南夷皇子利用了。

南夷那边派来运送玉器宝石之人,皆是身手敏捷的暗探,这些人表面名为运送货物,实则是为了在京中掩藏身份,好探听消息。只赵敬义那个蠢货不知,生生蒙在鼓里。

南安王长剑一扫,院中假山生生被劈断一截,轰然倒塌。

图财并不可怕,人蠢才是致命的。

云阳侯赵敬义在朝中现只领着虚职,赵家眼下风光多半靠得宠的淑妃撑着,再在民间搞些赌坊牌肆之类的小动作,牟取暴利。

就凭赵敬义的胆色,谋财尚可,若说他串通敌国,给他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私售玉器宝石本不是什么大罪,也需给赵家几分薄面,南安王收敛剑气,将宝剑收入剑鞘中。

此事只需适当敲山震虎一番即可,若赵敬义若懂得适时收手,也就罢了。

说到赵家在民间的产业,南安王想起在西郊的那间民间赌坊,随即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暮家那个楞楞下注,自以为要发财的傻丫头。

谢承允嘴角轻勾,在敲打赵敬义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帮她把之前下注所赢的银两讨回来,看那样子像是倾覆了自己的全副身家下了注,以免她钱财两空、伤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