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屋内人烟嘈杂,只见摆着张宽大的长桌,桌子边上围满了人头。暮语凑近一看,上面分别写着:

“大、一赔五”

“小、一赔十”

“跑、赔一半”

不懂就问,暮语是个胆大的,她从小在云州长大,赌坊牌肆也是去过的,这种场面吓不到她,转头就冲着身边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问道:“大哥,这是什么?”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见是个貌美的小姑娘,耐心解说道:“这是万源赌坊新开的赌局,下注竞猜今年南安王的婚事会如何收场。”

南安王?婚事?

怪不得刚才在门外就听到南安王的名号。

见暮语愣着,那人又补充道:“前一阵子皇上赐婚安远侯府和南安王,你可知道?”

暮语点头。

“安远侯府不是有两位千金嘛,听闻大的那个名叫暮遥,小的那个叫暮语,这赌局就是下注竞猜安远侯府最终会嫁哪位千金进那龙潭虎穴,啊不,南安王府。”

难怪上面写着大和小呢,暮语心中了然,又继续问道:“大哥,那那个跑字又是什么意思啊?”

“跑就是想法子跑路呗,”大汉见她不明白,又神秘兮兮道,“外地来的吧,难怪你不知道。”

暮语又点头。

那人本欲再细说一番,但眼看着押跑之人越来越多,生怕赶不上,于是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多费口舌,只说:“唉,不跟你说那么多了,听大哥的,押跑准没错!”

暮语深觉奇怪,为何要跑呢?

她低头看了眼钱袋,仔细数了数袋中的碎银子,一共二十八块,她扎紧袋绳,走到空无一人的写了“小”字的桌前,不轻不重地将钱袋放了上去。

声音不大,却引来了全场的目光聚焦。

原本人声鼎沸的赌坊顿时安静了下来。

刚才和她解说的彪形大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正欲劝阻,只见庄家两眼放光,迅速拾起钱袋道:“买定离手!”

开了几日的庄,还无一人买小,现在上京的民众都学聪明了,消息灵通着呢,赌坊都不好干了,好不容易才来了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怎能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暮语拿好庄家写给她的下注单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庄家以为她是反悔了想赖账,这万源赌坊能在京中立足也是后有靠山的,云阳侯府的赵侯爷正是幕后老板,他不仅身有爵位,其胞妹淑妃更是深得皇上宠爱。

所以即便是上京勋贵众多,他们也是不怕的,更何况是对付这么个小姑娘。

暮语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单子,问道:“真的是一赔十吗?”

庄家道:“姑娘放心,到时凭单子领钱,我万源赌坊从无赖账。”

“那我……还能再买点吗?”暮语问道。

“好啊!”庄家简直喜出望外。

暮语同样也是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要发财了!

暮语出了院子,天已经朦朦泛灰了,她怀里揣着刚才暮遥给她买的那袋珠宝首饰,毕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不好拿这些东西直接下注。

眼下天色已晚,她一路疾行回府,想起近几日母亲赠予她的珠钗玉环,准备一会收拾出来,明日一并带去赌坊下注。

天下竟有这么好赚的银子,穷了十六年的暮语,觉得自己这下铁定发了。

阳山寺的香火果然很灵啊!

等到有钱了,她可以拿这些银子,给云州那间原先收留过她的寺庙,将里外都重新修葺一番。

还可以拿银子给原先住在云州的村民们,重修漏雨的茅屋,采买粮食蔬菜,改善他们的生活。

总之银子的用处太多了,只有上京中人才那么傻乎乎地,把金子银子全都戴在头上。

回到侯府,暮语悄悄进了自己房间,回身把门拴上,就翻箱倒柜地把藏在房中各处的金银珠宝找了出来。

床底下两对母亲送的龙凤金镯、妆台上三支镶珠的金色步摇、挂画后藏着的大金链子,整整收拾出了一大包。

再加上今日姐姐给自己买的那些,足足两大包首饰,反正这些首饰自己也用不上,明日一并拿去当铺换了银子,再到万源赌坊下注,一赔十的赔率,到时她指不定就是京城第一富婆了。

嘻嘻,光是想想就开心。

第二日清晨,暮语起了个大早。早膳过后,她特意穿了身布衣,打扮低调,怀里揣着两包金银珠宝悄悄地从侧门出了府,首先来到了东市的方圆当铺。

和万源赌坊一样,上京城中的这些赌坊当铺,背后都是有权贵撑腰的。万源赌坊的背后是云阳侯府,而这家方圆当铺则来头更大,背后是南安王府。

暮语看了眼门口的金字招牌,抬脚跨进了门内,当铺内里十分宽敞,装饰却很简单,左边的柜台上站着个五十岁上下的掌柜,柜台后方的挡板上写了个大大的“當”字,右边则是几张古朴的太师椅,因为时辰尚早,所以铺内只有寥寥几人。

暮语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两个包袱放在台面上,然后说道:“掌柜的,麻烦帮我把这些东西当了。”

掌柜的看了眼小姑娘,不以为然,慢悠悠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包袱,入眼的是几支金灿灿的步摇,顿时来了精神。

他拿起其中一支牡丹花金步摇,在眼前仔细端详,此步摇做工繁复,并非俗物,而是宫中御赐。

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生得明眸皓齿,穿着却十分简单朴素,不像上京的贵女打扮,瞧着样貌气质,也不像是偷拿东西来卖丫鬟。不过敢拿御赐之物来当,这小姑娘若不是脑子不太好,就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着急用银子。

掌柜的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镇定自若,慢悠悠道:“老夫眼拙,姑娘静待片刻,我进里头请人再看看。”

说罢就拿着步摇转身进了后面的门房中。

南安王前几日在刚抓了几个南夷暗探,虽说有几个在城外阳山寺当场被夺了命,但根据线索,上京城中还潜藏着十多个南夷暗探。

南境眼下看着太平,京中却频现南夷暗探身影,他才从云州回京没多久,那帮南蛮子就这般按捺不住想来送死了?

他一路循着蛛丝马迹,追到方圆当铺就断了线索,南夷暗探能在京城中潜藏行踪不败露踪迹,且人数众多,南安王不得不怀疑是有人与之里应外合。

方圆当铺是自己的地盘,这些人竟大胆到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不敲山震虎一下恐怕不行。

正想着,他手下的暗卫云影闪到他面前,手上拿着的正是刚刚门口掌柜交给他的牡丹花步摇。

“启禀主子,”云影呈上步摇,动作干净利落,“刚刚掌柜来报,门口有人拿御赐之物前来抵当。”

南安王接过步摇,左右翻看,女子之物他鲜少接触,不过敢大摇大摆拿御赐之物来当铺抵卖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南安王眉头轻蹙:“出去看看吧。”

南安王隐在挡板后暗中观察,想看看典当之人究竟是谁,或许能寻到与南夷暗探有关的线索。

这当铺的挡板有些门道,从外往里看只是一块普通木板,遮掩着什么也瞧不见。但从里往外看,却是透明一块,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当铺往来的三教九流众多,是以这地方算是南安王在京中的一个重要的情报据点。

他粗粗一看,是个小姑娘,穿一身青色布衣,眉眼却十分明媚动人,他凝神细看,这张娟秀的面容有些眼熟,正是前几日在阳山寺中遇到的小姑娘,安远侯府的千金。

侯府千金亲自来当铺典当首饰,没有小厮也没有女使跟着,此女所行目的不言而喻,她这是瞒着家里偷偷典当换银子来用。

侯府缺这几百两银子吗?

再联想起前几日的赐婚圣旨,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能是,此女为了逃婚,瞒着侯府偷偷典当首饰换银子以做跑路来用。

前几日还假惺惺地同佛祖上香,说什么感谢佛祖替她觅得如意郎君,南安王威名赫赫,能嫁给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嗤,南安王轻哧一声。

此时,掌柜的在云影授意下已换好了银钱,将银票交到暮语手中。

暮语接过银票,整整五百两,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巨额银票,她两眼放光,满意地往外走去。

“云影,跟上。”南安王冷声道。

云影拿起长剑,正欲尾随。

南安王又抬手阻拦:“慢着,本王亲自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今年要闹哪一出,是出逃塞外,还是跳湖自尽?

南安王一路尾随,此女并未出城,而是一路往西,过了西市又七弯八绕地进了一处民院中。

他在外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嘈杂声,小姑娘看着单纯老实,究竟做着什么勾当?

他抬脚进了院内民房中,屋内人头攒动,都聚拢在一张长桌旁,他眼锋锐利,扫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独自站在另一张长桌旁的暮语,手里还拿着刚才从当铺换来的银票。

只见她笑嘻嘻地将银票递到一人手上,再接过那人给她的一张纸条,南安王当即明白过来,这里原是间地下赌坊。

此时暮语已完成下注,收好字据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就看见一脸不悦的谢承允,她看眼前之人气度不凡,又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脱口叫到:“锦衣卫大人。”幸而声音不大,没有惊动到旁边其他人。

谢承允被这称呼喊的一愣。

暮语今日心情甚好,又遇到熟人很是高兴,笑意盈盈道:“大人可是来下注的?”

谢承允不置可否,只冷眼瞧她。

暮语心想这位大人先前救过自己,也算有恩,锦衣卫俸禄一般,也要养家糊口,于是暮语压低声音神秘道:“大人若想赢钱,尽管跟着我下注。”

“哦?如何下注?”谢承允问道。

“这个赌局是用来竞猜南安王和安远侯府的婚事的,”暮语怕身份被人识破,不好多作解释,只道,“大人跟着我下小注即可,一赔十的比例,到时就发达了。”

“这小是何意?”谢承允眉毛轻挑。

“小就是侯府会出嫁小女儿到王府的意思。”

谢承允又是一愣。

原来此女不是想逃婚,而是想作弊赢钱。

暮语一阵左顾右盼,因眼前之人身量高出她大半个头,又生怕秘密被旁人听到,只得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真的,我有内幕消息,大人你信我。”

暮语见他仍不为所动,又继续附在他耳边说道:“大人救过我,我绝不会坑你的。”

谢承允显少让人靠近,眼下被扑在耳边的热气弄得一阵难受,又不好出手将人打晕,只退后一步道:“你一个姑娘家擅自来赌坊,成何体统。”

暮语也知此举不妥,又莫名被人训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弄清缘由后,谢承允不欲久留,抬脚就走出院外,见暮语没跟上,又转身冷脸道:“还不快走。”

暮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眼前之人好像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有些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