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玉只觉眼前一黑,但她仍力持镇定勉力站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得知消息的刹那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如今隐在衣袖下的手早便颤抖得不能自持。
俞苗不懂何为昏迷,但她知道下人说的便是阿兄。见外祖母几欲晕厥,俞苗自己也不知怎的突然鼻酸,忍不住便哭起来。
“苏嬷嬷,苏嬷嬷,快,快,快备马车,去看沐哥儿。”
陈红玉开口下令却语无伦次。俞苗眼见外主母正欲离去,匆匆上前抓住外祖母的两根手指,哭着说:“要去,要去……”
陈红玉脑子一片空白,此时未做他想,当真弯腰抱起俞苗向外走去,一路快马加鞭向医馆急奔。
因着天灾刚过不多久,伤患无数,各处医馆忙的没日没夜仍无法顾及全面,医馆外也围聚一大片伤患。
相垸医馆是沿淮镇规模最大的医馆,光坐堂大夫便有不下十个。黎家每年均会捐赠药材,尤其此次灾祸,捐的更是以往的十数倍。
相垸医馆便是李郎中所开,若黎家有人需求医,均是李大夫亲自问诊。关丘渔村不少人病痛时受过俞沐家的恩顾,故而此事关丘渔村无人不知,在此危及时刻他们便直接将俞沐送至相垸医馆,俞沐到来后便可马上诊治。
如今时期医馆并无空位,李大夫便将俞沐安顿在后院,他寻常歇息的屋子。
当陈红玉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关丘渔村村民,他们被李郎中遣至院子,一个个正愁眉不展,急得团团转。
眼见黎夫人到来,村人顿时安静下来。事发突然,他们尚不知该如何向黎夫人解释。
俞进士家于村人们有大恩,此次沐哥儿正是为救村人才将自己搭进去。谁也没想到牛叔会踩空,好死不死跌落之际顺手一抓,正正抓到扛着大石头往高处爬的俩人。因着石块较大,便由俩人担着,这一下子失去平衡,那二人大惊之下丢了担子,石头向牛叔的方向滚落。
那么大一块石头砸在身上,指定皮开肉绽。
好在沐哥儿正在不远处,只见他当即使出轻功,几下便奔至近旁一把将牛叔拉开,而他自己则躲避不及被大石头砸到,右手手臂被砸出一个大口子,当场血流不止。
伤在右手手臂,可不知怎的,他至今昏迷不醒。
可千万不要伤及其他才好!
因着事发突然,为救俞沐,几人立即带着沐哥儿来镇上寻医。也正因此,俞进士与黎娘子暂未知晓。
村子遭难,谁家也没有应急药物,便只得在路上草草包扎一番,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也未可知。
“李大夫可在?可方便我们夫人进去一看?”
苏嬷嬷在陈红玉的示意下前去问门,话落不久便有药童前来开门,并恭敬迎请贵人入内。
屋内,俞沐一身血污已被洗净,他安静躺在床铺上任由李郎中在他臂膀上穿针引线,愣是一动不动。
“呜……”
此等画面俞苗本是害怕的,可伤者是她的阿兄,她还是睁着大眼睛哭着看了好几眼。终究还是受不住,将脑袋搁在外祖母肩膀上哭泣。
她觉得阿兄好疼好疼。
呜……她的手臂也一抽一抽的好疼。
陈红玉一直沉默着,待到李郎中包扎好方才急急上前询问:“李郎中,沐哥儿伤势如何?”
声音轻轻的,生怕扰了伤者,声带哽咽与颤音。
“目前看来仅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几日多多观察。近段时期需得好好歇息,莫要再做粗重活计。”
李郎中抬袖擦擦满额的汗水。方才过于聚精会神,此时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
听闻小公子被大石头砸中,生怕留有隐患,也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在各处可施针的地方施过针,目前看来并无不妥之处。
陈红玉看看床铺上面无血色的小少年,不放心道:“沐哥儿因何尚未醒来?”
“小公子是因猛的受重力撞击以至昏迷,好在避开要害,并无伤及肺腑。我已施过针,小公子体内也无淤血,夫人可放宽心。”
小公子刚送来时,李郎中着实被吓到。一番检查下来,发现竟仅有皮外伤,李郎中不免在心中咋舌。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哪儿躲得过?俞家小公子真真非同一般!
听罢李郎中的话,陈红玉终于松下心,不无忧伤的向俞沐靠过去。
一直以来喜欢黏着阿兄的俞苗反而不敢靠近,脱离外祖母的怀抱后,她盯着阿兄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向后退去,小手搅着衣袖,可怜兮兮的。
她好怕碰到阿兄,阿兄会痛痛。
这边已确定并无不妥,李郎中自去前堂忙碌。陈红玉便留在此处照看俞沐,但此处毕竟不是黎府,多有不便之处。
“夫人,李郎中说了,待沐小少爷醒来,稍作歇息,若觉无碍便可回府疗养。”
苏嬷嬷思虑较全,许多问题一早便考虑到,方才特意去问过李郎中。
“也好。”
陈红玉一边为俞沐净脸,一边点头。动作轻柔,认真细致。她实在心疼这个早成的外长孙,若能将他接回黎府就近照顾再好不过,待他好了得好好给他进补才行。
俞苗方才在外祖母的鼓励下,终于敢靠近阿兄。她站在床头的位置,大气不敢喘,一双小手时而轻轻抚摸阿兄的头,时而轻轻、轻轻拍着,一下一下,节奏缓慢。
“阿兄怎么还在睡,他会痛痛吗?”
俞苗小声询问外祖母。她已经等了好久好久,阿兄还不醒。又凑近阿兄受伤的地方,小嘴儿轻轻吹着:“我帮他呼呼痛痛就飞走了是吧?”
陈红玉怜爱的摸摸俞苗的头。谁说小丫头不懂事?瞧她小心翼翼又轻声细语,满心满眼全是阿兄,生怕自己误伤了阿兄。
正是这时,屋外传来一道鬼哭狼嚎的声音。来者正是俞麻,她带着嚎哭声推门而入,速度之快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俞麻直冲向床边,一下便趴在俞沐身上嚎啕大哭,其声之凄惨,仿若死了人,吵得陈红玉眉头直接拧成一团。
“亲家母,沐哥儿需静养,你快些别哭。李郎中说了,沐哥儿并无大碍,不至于此。”
陈红玉被吵得头疼。
她这个亲家母从不是识大体之人,偏生又自带一股傲气,无论何时总想当领头之人,听不得半句劝,自己认准的便是理。
这不,一句话刚言罢,亲家母便猛的抬头,恶狠狠向她瞪来:“说得倒轻巧!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亲家,不是亲内孙便无所谓是吧!”一句话凶得唾沫横飞,说罢继续嚎哭:“我的乖孙,我的沐哥儿哟,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奶也不活了啊!”
俞麻昨日在酒楼被护卫吓得不轻,只要想到那么多人向她拔刀,她便腿软,心脏扑腾得厉害。昨日午膳随意囫囵吞物,回去后便躺下再起不来。
今日若非阿花婆母出来买菜,瞅见沐哥儿昏迷不醒的被村人送进医馆,她甚至不知晓她的乖孙遭遇不测。
亲家母明知此事却不肯派人通传一声,真真是居心叵测!
“来人,去请李郎中!”
见亲家母这般是非不分,陈红玉懒得与她费口舌,干脆命人喊来李郎中。
李郎中将俞沐病情一五一十告知,期间俞麻仍哭得期期艾艾,开口闭口就没一句好话。李郎中说得清楚明了,她愣是半点未听进去。
无奈之下,陈红玉便遣散李郎中。
真真听不得亲家母说的沮丧话,便冷音斥道:“亲家母就不能盼点沐哥儿的好。”
满嘴荤话,上不得台面的老妇人。陈红玉已经失了耐心,什么表面和谐,不存在的。
“我呸!”俞麻心头正难受,又听亲家母这般说话,当下双手叉腰,扯着哽咽的大嗓门,再次口水四溅:“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沐哥儿醒着的时候只会装好人挑拨我们祖孙和睦。这会儿沐哥儿尚在昏迷,你倒说起风凉话!”
她的沐哥儿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绝对不可以出事!
陈红玉只觉可笑,浑不在意的甩出一句:“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声量适中,正好飘进俞麻耳中。
俞麻气急,立时瞪圆眼睛,拔高音调,声大如钟,震耳欲聋,道:“得意什么?少在那里狗眼看人低!”
气得呼呼喘气。
一口气尚未喘匀,耳边传来一道男音:“阿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想说话,有点沮丧,有点乏力。
请叫我静静耶,沉默耶,嘤嘤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