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完,三个少年都惊了。
随后对眼前少女的厌恶更上了一个台阶。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姜咫率先发难,拎着的水果就要扔到地上,“别以为你家中出事又受了伤,我们就要让着你!”
那个似笑非笑的也变了脸色,虽然没骂人,但是手指按在了佩剑上。
好家伙,荧惑心想,这小子是打算砍死自己啊?
她举起双手,故作惊讶:“这不是你们说的话吗?我只是重复罢了。”
然后问:“而且我家中出事,身负重伤,你们真的要与我刀剑相向吗?”
三个小修互相对视一眼,梗住了。
他们之中,蓝衣男孩看起来最跳脱活泼;另一个穿赭色衣,沉静一些;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十分甜美。
那小姑娘纠结了片刻,说:“是、是你先告状!为什么要怪我们!”
姜咫道:“文天,你别说了,我们和她没有讲和的可能。”
“告状?”荧惑思索了一下,“是你们跟着我学习的那段时间的事吗?”
姜咫冷笑:“你少装糊涂了!”
那个看起来脑子最聪明的少年也道:“当初是你把我们没有背完剑诀事告诉家主,结果才导致我们三个人在禁闭室抄了十天的书,如果想讲和,也要看我们是否答应吧,不然不够公平。”
姜咫道:“别跟她废话了,她能明白公平吗?”
“沈空阶说得对,”文天也“哼”了一声,“而且就算你现在想讲和,我们也不会同意的!”
荧惑听完忍不住在心里“嚯”了一声,对这仨孩子同情起来。
她一直觉得,小孩子的事,不管对错,就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大人掺和进来难免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恐怕这个栾如就是很擅长把事情捅得上达天听,才会让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不管是清正宗还是邪异门,打小报告的人都惹人厌烦。
“你不说话了!”姜咫步步紧逼,“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荧惑说:“当然不是,我错了,对不起。”
姜咫:“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不会认错的,你——”
他猛地收声,三个小修换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荧惑。
荧惑:“我都道歉了,我们该和好了吧?”
“姜咫,栾如说什么?她居然道歉?”文天轻轻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她看起来年纪最小,脸圆圆的带着稚气,此刻瞪大了眼睛,像个年画娃娃。
姜咫一蹦三尺高:“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好奇怪!”
沈空阶看起来是他们三人中的智囊团,反应最快,也最淡定。
他上下打量了荧惑一番,问:“你要做什么?耍我们吗?”
姜咫道:“你不是还有后招吧?比如如果我们和好,你就反手把我们去后山玩了一晚那事告诉家主?”
荧惑:“哦?还有这事呢?”
沈空阶:“……”
文天:“……姜咫,你是猪吧!”
荧惑没忍住,笑出声了。
她好久没和小孩子交流过了,魔宫那些各有各的古怪,最乖的是虚花,还是个不爱说话的主。没想到进了清正宗,反而有三个活蹦乱跳的小孩能被她逗着玩。
“你笑什么!”姜咫气得翻了天,“还不是怪你!”
荧惑立刻道:“所以我道歉了呀。”
姜咫:“你……你……”
小姑娘文天面无表情地说:“快闭嘴吧,你不是她的对手。”
荧惑没花什么心思就弄清楚了这三个人的关系:多年好友、分工明确。打头阵挑衅敌人的是姜咫,文天在第二排煽风点火,负责出主意的就是沈空阶了。
“我是真心实意的,”荧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哪怕她这一百多年都不知道真诚为何物,“所以你们要不要原谅我呢?”
姜咫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文天做思索状,看来还没想好。
沈空阶则挂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没有回答。
荧惑索性侧身,做出一个礼让的动作来:“都来我院子里坐会儿吗?”
三个孩子惊疑不定,好像前面不是别致幽静的雅苑,反而是个吃人魔窟。
而前魔宫尊主,则挂着一脸纯良可爱的无辜笑容,等着猎物们来。
虽然别别扭扭,还有一万个不乐意,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四个人围着一张石桌坐下了,哪怕有一多半都是被迫的。
“吃糕点吗?”荧惑问。
姜咫自知多说多错,紧紧抿着嘴唇,像一条气鼓鱼。
还是沈空阶说了话:“你先说明你的意思吧。”
这少年长了一双狭长乌黑的眼睛,看着就聪明,他不说话的时候,很明显不是在观察就是在思考。荧惑想,倒是有几分槐川年少时的样子,只不过沈空阶的聪明太过外露,不算真聪明。
“我?”荧惑道,“我当然是道歉啦。”
文天眨着大眼睛,惊奇极了:“我才不信,先前我们说你做错了,你说,就算是天塌了也不会给我们这种废物道歉,为什么现在突然……”
这姑娘嘴也太毒了吧?荧惑想,其实他们之间的矛盾不难猜,无外乎就是这个有着过人理论经验的大小姐,负责教会这三个孩子什么知识。
但是他们的实践能力并赶不上栾如的指导,导致被这个满口阶层世家的大小姐看不起了,还捅去了长辈那里。
看来,栾如这人不管是交友还是恋爱,对方必须是高门大户,家里得有百年基业,除此之外还得天资聪颖才行。
想得还挺美。
姜咫一拍桌子:“你是不是因为要和云哥成亲,才来拉拢我们的?!”
荧惑:???
那天在清正宗开会的时候,荧惑只弄清楚了几方势力谁和谁是一头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三个人和岁云岐关系好,居然还能用上拉拢这个词。
荧惑本着情报不嫌多的态度,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姜咫就像是个随时随地都在生气的火炉一样,戳到点上就噼里啪啦地爆豆,他见对方是这样一副认了的模样,气得要死,怒道:“明知故问!你是不是还在和文姣姣闹别扭?明知道她喜欢云哥,偏要和她抢!”
又多了个人名,荧惑来不及细想,就顺着答应下去了:“是啊。”
然后她不确定地问:“所以岁云岐也喜欢文……文姣姣?”
这话说完,原本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三个少年,表情变得更加惊悚。
姜咫:“栾如,你不会傻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呢!”文天瘪瘪嘴,表情十分不乐意,“要是云哥喜欢我姐就好了,但是他不喜欢……他谁也不喜欢。”
荧惑心想,未来就不一定了。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一切就好说了,岁云岐没有相好,这个栾如嘛,看起来也没有,无事一身轻,她可以全心全意完成自己的计划。
“喂,你想什么呢?”文天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不会是可怜我姐吧?”
荧惑道:“当然不可怜了。”
文天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觉得她很可怜。”
荧惑道:“多少人眼瞎倒贴草包,你姐起码证明了自己品味好,对不对?”
三个孩子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跟着点头。
想着想着,文天又觉得不对劲,她眼睛一瞪:“那你还跟她抢!”
荧惑:“这不是闹别扭吗,小姑娘吵架多正常。”
她随口说着,打算把这三个小孩为自己所用。
清正宗那些年纪大的一个都不顶用,不是刚愎自用就是废物一个,比较好用的是岁泓央,但那是无俱剑主他亲娘,实在是太不方便。
姜咫刚想继续说,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好热闹,都来看阿如吗?”
他吓得猛回过头去,院门前出现的,赫然就是他家长辈,姜家主。
院子里顿时没人说话了,三个孩子纷纷低下头,做乖巧状。
姜家主对晚辈俯首的样子十分受用,温和一笑:“在聊什么?”
荧惑对这人印象不好,虽然逼她交出禁地咒令的是方家主,但是也少不了这个姓姜的在旁边煽风点火,而且他更怕事,更像个狗腿子,反正毫无担当。
她没搭理,也没让对方进来。
姜家主在门口站了片刻,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阿咫,”找了个最好拿捏的,他道,“为什么叨扰阿如?人家正在休息。”
姜咫立刻吓了一跳,全身猛地一抖,不复刚刚的神采飞扬,神色慌张,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看样子是吓坏了。
“我……我……”他嗫嚅道,“我是来……”
沈空阶和文天也不敢说话了,看起来都很怕姜家主的样子。
姜家主脸上挂着笑,神色貌似慈祥:“那我们走吧,让阿如休息。”
姜咫只好点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两个玩伴一眼,打算离开。
“姜世伯!”沈空阶忽然说,“我们、我们给栾如带了些水果和糕点,没有乱跑乱玩,而且功课也已经复习完了。”
文天猛点头:“是的是的。”
姜家主仍然是那副笑吟吟,不阴不阳的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荧惑不屑地想,当初在所有家主面前他可不是这幅德行,恐怕是见了孩子们的面,突然又临时想起自己的辈分,开始倚老发威了吧?
“他们是来找我说功课的。”在一片安静之中,荧惑开口。
姜咫不可置信地回头,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是她帮自己解围!
“什么?”姜家主也愣住了,他道,“阿如,你不必替阿咫他——”
荧惑打断对方:“我几个月不见自己的学生,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考考他们之前我布置下去的任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少女的语气全然不如那天在议事厅那样柔和,姜家主的心突地一跳,惊讶地看过去,隐约觉得她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了。
身形没有变化,容貌没有变化,少女表情在笑,但整个人却全无笑意。
“当然……可以!”姜家主勉强干笑了一声,“当然可以。”
荧惑问:“那姜家主您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扬起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看病人,空手来?”
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在清正宗都做了什么,荧惑深感憋屈,先是陪少年人演我喜欢你你真好的戏码、然后陪中年人的演名门孤女委曲求全、更小的呢,她还得哄着跟他们交朋友。
堂堂一百多岁的魔尊,重生之后居然像个保育师傅。
想到这里,她那点不忿也不遮掩了。
“姜家主这时候不该正因为拿到了禁地咒令而庆祝呢吗?”荧惑问,“怎么这么闲,还有工夫惦记小辈了?”
姜家主也是脸色骤变,莫名其妙地心里发慌。少女漆黑的眉眼就像是一片乌沉的云,其中满是酝酿着的暴风雨,就这样压了过来。
他让自己镇定下来,维持着仙门家主的样子:“那你在考他们什么?”
荧惑的心思打了个转,道:“考他们魔尊荧惑的明月苦名字的来由。”
这下不只是姜家主,那三个孩子也愣住了。明月苦?他们只知道那是一把硕大无比的弯刀,杀人时刀尖向天,犹如一轮弯月,锋寒凌厉,邪气横生。
至于名字……他们和荧惑又不认识,怎么会知道来由!
“这是习作,去查去问都可以,下次上课的时候告诉我答案。”
荧惑毫不愧疚地编瞎话,明月苦这三个字只不过是师父在赠刀时自己随口一起罢了,有可能是喝的茶太苦了,也有可能是练功的日子太苦了,哪有什么来由?
她好奇的是这些名门正派是怎么研究自己的功法的,说不定能从这些孩子们的所查典籍中,找到有关禁地的线索呢?
“既然还在学功课,我就先不打扰了,”姜家主讪笑了一声,他不想在一群小孩面前承认自己答不上这道题,便要借口先走,“正好前厅还有事等我商量。”
荧惑道:“那就不送了。”
目送着姜家主离开,姜咫、沈空阶和文天一同看过来,简直佩服极了。
被这样的目光一盯,荧惑也是心情转好,大发慈悲地解释道:“上面那题是我胡编的,明月苦的来由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认识魔尊。你们赶快去查,查明白了回来告诉我。”
三人:“……”
还以为她突然良心发现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