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正宗最大的危险分子荧惑,在美美睡了一觉后,回满了亏空的精气神,然后吃过一顿早饭,就又溜溜达达地四处找茬去了。
此时岁云岐正在练剑。
荧惑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在了院落石桌旁,拿起糕点,吃了一口。
糕点味道鲜甜绵软,还有淡淡的花香,她很喜欢。
对面,岁云岐正在温习一套剑诀。
荧惑从桌上拾起来随便翻了翻,发现这其中的内容并不简单。
起码一般只修炼了十几年的人,应该是无法驱动这套剑诀的。
但它在岁云岐手中,却像是吃饭睡觉那样熟悉自然。
不仅如此,他还对这套剑诀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使之运用起来更适合自己的内息和习惯。
剑道天才,还真不是人们胡乱封的。
其实荧惑一直觉得岁云岐用剑很好看,尤其是用这把无俱剑,它不像是普通的长剑那样细长锋利,但又不像是阔面宽剑那样巨大拙重,无俱处于二者之间,古朴无锋,如果不加以术法修为,几乎无法伤人。
而且拔剑时有钟鸣般的厚重悠远之感,给人感觉和岁云岐的沉稳很像。
世家子弟,又天资过人,难免仗着修为活得轻飘飘的,荧惑见多了那种自视甚高,结果接不了自己两招就哭着回家找亲妈的清正宗弟子。
而交手时印象最好的,就属岁云岐了。
哪怕这小子最后把自己杀了,这也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对方练剑的工夫,荧惑吃下去两块糕点。
此时岁云岐刚好运气于剑身,内息凝成冰蓝的光,一转招势,变为快剑。
他用剑时专注冷冽,招式舒展,如白鹤一般张弛流畅,依稀可以从凛然的剑光中窥见他精美的唇角鼻尖的弧度,长发束起,又使岁云岐身上又多了几分跳脱的少年气。
她心里一动,忽然看出些门道来。
原本荧惑对清正宗的剑谱丝毫不了解,能打赢对面,靠的不是知己知彼,而是绝对的力量碾压。所以至于对面学了什么术法、练了什么剑术、又研制出了什么新的法器,荧惑从不关心,也不太明白。
但是很奇怪,岁云岐这一套她就能看懂,不仅能看懂,还能提出建议。
“我觉得没必要直转快剑,”荧惑向来想起什么说什么,她喝了口花茶顺顺糕点,对练剑的少年说,“直转虽然能打对方措手不及,但是对你内息运转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垫一招,只需用一半,然后收势打快。”
岁云岐原本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已经有了练完这本就离开的心思,听完对方的话,招式一顿,停了下来。
他先是仔细思考了对方所说,然后心底慢慢升起豁然开朗的喜悦。
“我之前便觉得此处有问题,但是一直没往招式方面想,以为只是单纯的内息运行滞涩,没想到——”岁云岐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他道,“多谢你。”
荧惑挥挥手:“小意思。”
她明白了,这不是她的本事,是栾如的本事。
算上昨晚禁地咒令那件事,她现在可以说是有了一部分残留的能力,不仅能看懂清正宗的功法,还能将栾家一些事对答如流,这简直就是老天在帮她啊。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她夺舍,居然夺不干净呢?
早在死亡的一瞬间,荧惑就撕裂了自己的魂魄,用于迷惑敌人。
这是他们邪异门传了很多代的一门法术,可以让敌人们误以为已经将对手的魂魄制住了,实际上不是,那只是无伤大雅的一小部分,几乎造不成什么影响。
所以栾如这具身体里,魂魄的确是残破不全的。
……但这不代表着原主能够共存啊。
荧惑费解地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
她的魂魄有多凶残,她自己可是清楚得狠,若是和其他人共享一具身体,那早就把它吞噬干净了,又怎么可能容许共存呢?
不过荧惑倒是也感觉不到这身体有什么异样,可记忆却依然存在。
疑点太多了,槐川还不在身边,也没人能查,难道要她自己来?
“栾姑娘,你怎么了?”练完最后一式,岁云岐收剑,一转头看到少女坐在桌前眉头紧锁,一副想不通事的样子。
他本不想搭话,但对方刚为他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剑招,作为还礼,他觉得自己也有必要为对方分忧。
荧惑眼睛一亮!
没有槐川,她还有岁云岐啊。
“我正有事要问你,”她道,“来,你坐。”
岁云岐收了剑,听话地坐下。
荧惑见他额上有汗,便倒了杯水递过去,然后问他:“刚才我提议那招,对你修剑是否有帮助?”
岁云岐点头:“有很大帮助。”
荧惑问:“我厉害吗?”
岁云岐不明所以:“……厉害。”
荧惑:“那喜欢我吗?”
“!”岁云岐一口茶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咳咳——”
“哈哈哈哈!”荧惑乐不可支,笑到捶桌。
她毫无愧疚,边笑边伸手替对方拍后背,没良心地说:“瞧把你吓得,我就是开一句玩笑罢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岁云岐向旁边挪了挪,企图躲开对方的手,心想,就不该还这个礼。
“不胡闹了,”荧惑收了笑,“其实,我想去栾家取回典籍。”
她叹了口气:“现在没有人能保护我了,我只有把栾家功法练成才能报仇。只是我没有修为,也不清楚该怎么办……为什么我家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为什么偏偏选了我,我都想弄明白。”
岁云岐道:“五天后几位家主将要返回栾家,可以同去。”
“你也去就太好了,”荧惑道,“还有,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岁云岐紧抿着嘴角,实在是不想问要帮什么。
荧惑托腮看他,请求道:“送佛送到西嘛。”
岁云岐无奈道:“你说。”
荧惑道:“我想练功,不需要修为就能练的那种,防身用。”
岁云岐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遭此巨变,她又恨自己全无修为,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些强身健体的身法,纵然是没有修为,如果再遭遇了变故,总能有些自保的能力。
他道:“好,岁家有一些,我拿来给你。”
荧惑立刻笑起来:“你真好。”
岁云岐十分局促,自己向来对对方唯恐避之不及,但此刻少女言笑晏晏,两人坐在院落中谈些修道术法之事,又让他好像没那么抵触了。
他连忙有些慌张地起身:“如果没事,我就先离开了。”
荧惑不以为然,挥挥手:“你先去忙。”
心满意足折磨过了岁云岐,荧惑在午饭时听闻,经过一夜,家主们已经从禁地回来了,咒令变更一切顺利。
想来,应该已经完全相信了现在这位就是他们可怜的栾贤侄女。
荧惑无事一身轻,打扮了一番,在岁家四处溜达。
没多久,岁云岐就差桑榆送来了书,都符合她的要求,无需修为就能修炼的一些普通身法秘笈,甚至还拿了些武器谱来让荧惑选。
荧惑一边暗笑这小子被自己吓得都不敢亲自来了,一边谢过桑榆,然后将这些书统统塞给了虚花。
虚花:“这是?”
荧惑道:“反正都来清正宗了,不偷师白不偷嘛,你好好练,我现在也看得懂这些了,哪里有问题我告诉你,相信我,不出三年,这个地方就没你的对手了。”
虚花不解,这明明是荧惑要练的东西,怎么反而给自己了。
见他没明白,荧惑又笑眯眯地解释:“我嘛,肯定是用不上这些了,从头练这些东西,又没有修为,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我当年吃一次就够了,不想再体验第二次。至于这些东西,是我特意给你找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和你修为也不冲突,给我练。”
她话说得十分霸道、不容置喙,但虚花清楚,这都是为了自己好。
于是乖乖点头,把几本册子捧起来:“我会勤加练习。”
给小朋友布置了学业上的任务,荧惑准备去前院问问回栾家需要准备什么,也顺便看看那个姓方的是否还有后手。
就在她打算离开花园时,年轻小修的声音忽然传来。
荧惑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去,只见一女二男,三个少年人恰好走来。
其中一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若非我爹非让我来,我才不想给这个瘟神送什么劳什子的补品,晦气!”
“我也不想来,但是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另一个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样,似笑非笑地说。
那脾气大的怒道:“呸,就她?”
小女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荧惑,连忙拽住同伴:“姜咫!”
三人一抬头,对上了荧惑的脸。
起先荧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听那语气颇为激愤,再加上他们年纪小,又往自己的院子来,把所有信息加在一起,不必思考,也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矫揉造作、尖酸刻薄”,恐怕就是他们三个人的评价。
三位小修面露不悦,神色警惕。
荧惑却笑容满面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请多多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