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殷隋玉便被隋枝南抓住,塞进马车里送去了东宫。
重重查验之下,殷隋玉被扣下了一瓶果酿、两个饼以及四块豆干。
殷隋玉很委屈:“这是我的零食,我又不给别人吃!”
宫人笑拒。
殷隋玉还想借此发难趁机逃学,被站在一边的隋枝南给了一巴掌。
书童也被他扣下。
隋枝南将殷隋玉的书箱塞进她怀里,把她提溜到一边,冷酷无情地指使车夫驾着马车走了。
殷隋玉无语凝噎。
本来在盛京就已经够危险了,如今还要跟在太子的身边,那岂不是离狗血小说事故中心更近了?
“唉——”
等通传时,殷隋玉站在东宫门口,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模样,不像是来读书的,倒像是来凭吊的。
宫人刚通报回来,便瞧见这么一幕。他敛下视线,走过去:“世子,请随我来。”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太子的书房——崇文殿。
殷隋玉叹,进一趟宫可真麻烦。
崇文殿中只有宫人静立在外,内殿中空空如也,却不见太子的人影。
殷隋玉被殿内那副巨大的屏风吸引了注意。
水墨山河,高峰叠峦,寥寥炊烟。如此景象,似曾相识——
“……陵川。”
“认得?”
脚步声响起,殷隋玉转身,看见微生骄走了进来。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他像是刚晨练回来,修身的劲装勾勒出劲瘦的腰肩,行走时带动晨光,浮出几分热气,黑发高束,整个人的气质倒是与前两次见到时不径相同,少了几分儒雅贵气,多了几分少年活力。
殷隋玉躬身:“殿下。”
“起。”微生骄往后殿走去,“稍等。”
殷隋玉目送微生骄的背影消失,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宫人们埋头做着自己的事,井然有序,殿内十分安静。
这位小说中的美强惨男二,现实中看上去似乎是位善把控的人。
吃掉宫人送来的两块糕,微生骄再次出现。
重新整理后,修身的劲装换成了宽袖的袍,束发的带换成了冠,他又变成了那个贵气逼人难以亲近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书案前坐下,他的每一个步伐和动作都规矩得像用尺子量出来一般,就连衣裳的褶皱都恰到好处,却不死板,只是看着让殷隋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规矩了太规矩了。
殷隋玉靠着书案的身子顿时又卸了两分力,矮下四公分。
微生骄视线平淡的看向坐得歪七倒八的殷隋玉,声音冷淡:“去过陵川?”
陵川也在西北一带,殷隋玉说:“陵川的鱼很嫩,慕名去过。”
微生骄:“可知《陵川赋》?”
“……啊,”殷隋玉表情有些许微妙,“熙春楼那面墙?”
“你左边有抄录的原文。”
“?”
殷隋玉疑惑地把抄录本翻出来:“做什么?”
微生骄已经翻起了自己要看的书,他头也不抬地说:“背下来。”
“?”殷隋玉更疑惑了,“这成考点了?”
“考点?”微生骄抬头。
殷隋玉解释:“考试要点。”
“倒不是,”微生骄说,“你不是喜欢陵川的鱼?赋教于乐,多背些书总没坏处。”
赋教于乐是这么用的吗!
殷隋玉支支吾吾。
微生骄:“说什么?”
“我说,这赋字太多,我背不下来。”
“换做七言你便能背下来?”
殷隋玉还未回答,微生骄忽然动作,从书册夹缝中抽出一张纸。
他将纸张铺展到桌面上,看着一处问:“‘垂死病中惊坐起’的下一句是什么?”
殷隋玉:“……”
殷隋玉发现,微生骄拿的好像是她入学考试的试卷。
她那日填的什么来着?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殷隋玉:“……”
微生骄收起那离谱的试卷,无情道:“背吧。”
殷隋玉发现,被她爹告知要让隋枝南来管教她时,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些想笑。
但如今被隋枝南拎着来东宫,让微生骄来管教她时,她也许大概可能得屈服了。
微生骄虽不动怒,说话也是冷冷淡淡的,但那双眼睛一扫过来,就会令人感到一种无端的压力。
殷隋玉愿称之为储君の压迫。
隋枝南愿称之为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有说太子是恶人的意思。)
微生骄已经在专心看自己的书了,殷隋玉左挪一下,右挪一下,半分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殷隋玉于是埋头看《陵川赋》的抄录。
写这篇赋的时候,殷隋玉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被压着把它背下来。
回旋镖扎自己了属于是。
作为作者,殷隋玉本人并不记得这篇赋的具体字句,就是说,谁没事会背自己的作文啊……
……虽则确实是有那样的人,但其中绝对不包括殷隋玉。
抄录本洋洋洒洒,写了三页满满的字。
殷隋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划过纸上工整的字……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
数一次十,她吃一块糕,喝一口茶,盯着周围发呆五分钟。
一个时辰后,微生骄抬了一次头。
殷隋玉已经撑着下巴睡着了。
微生骄:“……”
他微微拧眉,作为一名奋发好学且聪颖过人的储君,他不敢相信竟会有人疲懒厌学到这种地步。
正欲起身去将殷隋玉叫醒,宫人来报:“大殿下来了。”
微生骄看了殷隋玉一眼,微不可察顿了顿:“请他进来。”
“大哥。”
“太子。”
二人相互见完礼,微生延注意到殿中正打盹的另外一人:“这是?”
微生骄说:“殷隋玉。”
微生延:“平旌王世子?他怎么在太子这儿?”
“在国子监太闹腾,老师便将人赶来我这读书了。”
微生延点点头:“略有耳闻。”
微生骄:“不知大哥寻我何事?”
提起正事,微生延止住话头:“换个地方说。”
殷隋玉醒来时,已快到午间,微生骄不知去了哪儿。
她找来宫人问:“你们殿下呢?”
宫人:“殿下在议事。”
“噢,”殷隋玉又问,“我来当伴读,管午膳吗?”
宫人:“……管的。”
殷隋玉高兴地拍拍宫人的肩:“走,带我去吃饭!”
宫人犹疑。
殷隋玉:“你们殿下不让我吃?”
宫人:“殿下未传膳,依例不能……”
“又不是他吃,我吃,你们殿下没说不让吧?”
“这……”
“没说不准就是准,走走走,去吃饭!”
东宫的饭,出乎殷隋玉意料的……难吃。
有一种跟国子监食堂不相上下的滋味。
宫人说,太子不重口腹之欲,所以平日里东宫的餐食都是从公厨直接送来的。
公厨是什么?一般谁会吃公厨?
一般只有在宫中当值的官员们会吃公厨,简而言之,公厨的做菜水平,就是大锅饭。能吃饱,但也就仅仅于此了。
殷隋玉塞一口白米饭,一瞬间觉得微生骄这储君当得就像这白米饭一样,没滋没味的。
新年刚过不久,盛京也有腊肉的吃法,殷隋玉夹起那块黑漆漆的肉,咬了一口……没咬动。
硬得像石头。
殷隋玉正埋头跟石头,不,正跟腊肉奋战时,听见一道声音问:“东宫的饭好吃吗?”
“报吃。”
下意识答完,殷隋玉才后知后觉抬头。
高大英挺的青年宽肩窄腰,头发齐整疏到脑后露出全部的五官,脸庞瘦削,眉目漆黑。
神情中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三分自信和四分的桀骜。
殷隋玉难以置信,她有朝一日看见了行走的扇形图人类。
扇形图人类歪嘴一笑:“你很别致。”
殷隋玉嘴里的老腊肉“啪哒”掉了下来。
殷隋玉:啊啊啊啊啊!
微生骄说:“这是大殿下。”
小说男主!狗血霸总!
殷隋玉微微睁大眼,片刻后想起来起身行礼:“见过大殿下。”
微生延带着邪魅绢狂的笑微抬下巴:“以后可以来尝尝大王府的饭,比东宫的好吃。”
“下次一定。”殷隋玉笑,“哈哈,哈哈哈。”
微生延离开,殷隋玉目送。
微生骄看她一眼:“人都走远了。”
殷隋玉心情复杂地问:“他……一直都这样?”
“怎样?”
“没事没事。”
殷隋玉摇摇脑袋,想把刚才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摇得太狠,晃得头疼。她又头晕眼花的扶着桌子坐下去,闭着眼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然后发现嚼不动,脸色更难看了。
微生骄在对面看了全程:“……”
不是很懂她在玩什么。
二人用过膳,殷隋玉被微生骄检查背书进度。
“背了多少?”
“五十个字。”
微生骄少有的惊讶:“已背下五十个字了?”
“……不,是数了五十个字了。”
微生骄:“……延后一个时辰才许出宫。”
殷隋玉震惊:“背不下书还不人让上茅房?!”
微生骄:“……”
微生骄忽然明白隋枝南描述的那种“拳头硬了”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去将《陵川赋》抄十遍!”
酉正,殷隋玉把手抄的厚厚一摞《陵川赋》放到微生骄桌上,甩甩手跑路了,背影写满了欢欣雀跃。
微生骄看完手上的这份文书,才拿起殷隋玉的抄写作业来看。
字一如既往的像狗爬,甚至比上次爬得还难看,分明是照着抄的,但她每篇都能抄出几个错处来。
微生骄一页页看过去,发现中间夹了一张乱涂乱画的纸。
看着像是不小心夹进去的信手涂鸦。
黑乎乎几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旁边还写了几行小字。
微生骄仔细辨认:
“王爷,王妃她已经在城墙上挂了三天了!
她认错了吗?
没有!她想出了比腊肉更好吃的风肉做法,已经把店开遍大钺成为一代富婆了!”
微生骄:?
作者有话要说:殷隋玉:对霸总和腊肉の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