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她已经想好了中午的菜谱。

盐水猪肝加骨汤大白菜,一荤一素,即解了馋又能保证营养。

东州天冷,室外的雪地就是天然冰柜,回到家,林宛宁将猪血和没用完的大骨头放在了院子里,然后又去地窖里拿了颗大白菜,便转身就去了厨房。

她在秦啸简陋的厨房里奋战了一上午,总算是功夫没有白费。

盐水猪肝做的很成功,五香口,微咸微辣,入口绵香,一点脏器味都没有。炖了一上午的骨头汤又白又浓,而且这个年代的白菜没有打药,虽然不大但是清脆带甜味,白菜的清香和骨汤的浓香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一口下去即满足了味蕾又暖了身子。

她端上一份饭菜,披上衣服便出了门。

“大哥,我来看你了。”

林宛宁在路上,心里猜想了无数次秦礼的样子。

梦中她并没有仔细去记住秦礼的模样,但是对这个人的印象却格外深刻——

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三五个人拳打脚踢,无力还手,满头满脸的血污。

即使如此,却不吭一声,哪怕脸色煞白,嘴唇都咬破了,也没有向那帮人低头。

可他事后为了阻拦弟弟报仇,声泪俱下,差点儿就从轮椅上摔下来给他跪下了。

男儿铁骨铮铮,却又最重情重义。

林宛宁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看着快要走到那个扎着篱笆墙的小土坯房门口,又忽而顿住了脚步。

梦中的秦礼,脾气秉性和秦啸如出一辙,倔强、硬气,秦啸这副样子,估计就是从小耳濡目染了大哥的做派。

自己是外来的媳妇,而且拖沓了好多天,让秦家面上无光不说,还沦为了全村的笑柄。

她内心挣扎了几秒,鼓起勇气,叩响了那扇尘土斑驳的小门。

“请进。”

院里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令林宛宁微微错愕了一下。

这声音,这语气,和她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林宛宁伸出手,又深吸了口气,轻轻的推开了门。

下了一夜大雪的小院,并没有她以为的满目雪泥和冰渣,整体被扫的挺干净。

院子中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在拿着扫帚,清理地上被堆起来的雪球,看到来人后,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明显的诧异。

林宛宁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年长秦啸差不多十岁的残疾大哥,看上去竟然这么儒雅。

他即使穿着厚实的棉大衣,也不难看出面庞和身形是格外的清瘦。

而且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微微掉色的黑色细框眼睛,头发和胡子理的干净利落,就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你是四弟妹吧?”

秦礼微微一笑,伸手招呼她进屋,那双手白净而修长,仔细看,中指指尖内侧似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像是长期拿笔磨出的痕迹。

秦礼和那个泥腿子,全然是两种风格。

看见大哥,林宛宁感觉自己的心,好像都倏地沉静了下来。

秦礼比她想象中彬彬有礼,进了屋,林宛宁放下手中饭盒,男人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给她倒水。

“我这里没什么好茶招待你,还要麻烦你照顾我这个残疾,让你受委屈了。”

秦礼眉眼温和,林宛宁感觉,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一个久违的朋友一样。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神奇的情绪,明明与他从未谋面,初次交谈,竟有这么亲切的感觉。

“大哥你见外了,自家人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林宛宁想到那个梦,心里对秦礼的敬佩便又多了几分,温润如玉、宁死不屈,是个相当有风骨的男人。

尤其是当她发现,这间屋子里靠墙放着的那满满一书架书后,内心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

原来秦家的人不全是泥腿子。

秦礼似乎看出了林宛宁的震惊,但他吃饭很斯文,先是夸赞过林宛宁的手艺,然后用一块小方巾擦干净了自己唇周后,才慢慢的打开了话匣子,给她介绍起了秦家,还有这些书。

“我们家原先是行医的,原来的书更多,后来被人烧了一部分后,就剩下这些了,你要是喜欢,可以随时拿去看。”

林宛宁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听到那句“被人烧了”之后,猛地一黯淡。

过去那几年,应该是很多人此生中难以忘怀的伤疤。

她不敢多问。

然而秦礼表现的却出乎她意料的平静,他微笑着道:“你是城里孩子,也算是书香家庭,但是我们家老四跟你不一样、”

秦礼欲言又止,说到自家幺弟,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很疼爱却又很无奈的神情。

“老四很聪明,可惜不爱读书。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秦礼面色变得有点凝重,抬眸看了一眼自己乖巧安静的四弟妹,嘴唇翕动,喉结上下滚了好几圈儿,才慢慢道:

“他小时候,家里来了位避难的亲戚,那位是城里的文化人。”

“可那人当时年轻气盛,明知道自己的知识分子身份不受人待见,却还是为了一些小事,在家里跟人谈古论今,还跟人争风头,吹牛冒尖不打紧,结果被人举报了、”

林宛宁听得心里骤然一紧。

“他一个小学生,亲眼目睹了爹娘投河,家里被烧,性子从那就变啦。以前喜欢捧着书看,从那以后,再也没上过一天学,一提知识分子,就恨不得杀人。可他那时毕竟还小,只知道知识分子吹牛给家里人惹了大祸,可这背后的是非、”

秦礼说着,微微垂下了头。

“后来他就光跟着我上山采药,老四很聪明,而且,能娶到你,也算这小子有福气。”

林宛宁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上辈子在秦啸的传记中,都从未见过这段生平往事,可见他心中对这些过往是有多么的芥蒂。

“你是新媳妇,本不该跟你说这些沉重事情的、”

秦礼忽然有点局促的笑笑,然后转身滑动着轮椅,去里屋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我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林宛宁也没有推辞,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怔住了。

“这是仅存的祖传秘方,就当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