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越一整晚的梦境都很细碎。
醉酒的缘故总是睡不安稳,醒过来前最后一幕对准了秦默的眼,浮动着熹微的光,盛着明灭的倒影。
缓缓睁开眼是熟悉的天花板,和熟悉的房间布局,以及不熟悉的其余一切,冷淡的配色和硬朗的线条都在宣告这个地方的主人是谁。
还没能完全找回宿醉后的理智,顾清越清点了一下,除了衣衫不整外倒一件没少,而睡了一夜的被子已经沾满了酒气。
才从床上坐起来就响起敲门声,顾清越清了清嗓子让直接进,但门被推开,人没走进来。
秦默穿一身简单宽松的灰色家居服,薄薄的肌肉隐没在内里,倦懒地靠在门边,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也不说话。
顾清越被他笑得脊背发凉,灵光一闪想起昨晚断片前自己做了什么,霎时间头痛欲裂。
“笑什么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秦默不想拆穿她,“起来吃早饭。”
听说这世界上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追在你屁股后头告诉你昨晚喝醉了都干了什么。
“能洗个澡吗?”顾清越掀开被子下床,被自己身上复杂的气味震惊到了。
秦默耸耸肩:“可以在我这洗,也可以选择回家洗。”
伸手指了指东边,“隔壁。”
这还用选?顾清越反应过来意思直接越过了他出了房门。
“那我回家了。”
这套房子与隔壁莫宁那套的构造只是左右镜像,顾清越驾轻就熟地光脚走向客厅,秦默皱着眉跟了上来。
“收拾好过来。”
“干嘛?”
“吃饭。”
随意点了头拉开了大门仓皇逃离。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顾清越面对他向来坦然,但这显然并不包括挂在他身上一晚说了一车骚话之后睡醒的第二天早晨与他面对面。
躺进浴缸里温暖的水流瞬间带走周身的倦意,连带着心脏跳动都变得柔软。而昨晚后半程的记忆像在脑海里被打磨过数次,一旦闭上眼全都清晰可见。
车厢内温度逐渐升高,秦默滚热的呼吸喷斥在她的肩头,听到她仿似抱怨的话不自觉皱了皱眉被气笑,掐住她的腰往里搂。
顾清越也皱眉,随着他的动作挪了挪膝盖。
头埋在他耳侧,低低嘟哝:“好热。”
闻言秦默把空调打低,手覆在她背上摩挲,显得格外克制。仗着酒意上头,顾清越在他颈间作怪,衣料摩擦在一起窸窸作响。
“别动。”一字一顿,秦默终于忍耐不住开口。
仿佛得逞似的,顾清越坐直了身子,捧着他的脸摇头。
拿她没办法,更没法跟醉成这样的人计较,秦默放弃动作轻叹了声,还在容忍范围内,由她去了。
可架不住有人得寸进尺,视线捕捉他的下脸轮廓行走描摹,不按常理出牌:“你的嘴看起来很好亲。”
没有丝毫迟顿,话音未落已经凑上去,只是偏离了方向重重落向下颌角,秦默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闷哼一声,两人同时身体僵住。
她抬眼看他,醉后眼神很直,他也没有躲开。
目光交缠许久,秦默回过神来抓住她的肩头稍稍拉开距离,话语里是浓厚的情绪:“你喝醉了。”
外头的风卷得树木摇晃,车内昏昏暗暗看不清表情。
顾清越鬓间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耳廓,坚持轻声嚷嚷着没喝醉,却无法控制地身子一歪往秦默身侧倒去,不过几秒就听见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入睡飞快。
可真不愧是她,惹完就跑的作风经年未改。
秦默耐不住地心间升起躁意,安静地搂了她一会儿等她熟睡,才下车绕了一圈将她放回副驾。
“顾清越。”声音无奈,“你明天醒来最好是记得发生了什么。”
……
吹完头发已经磨蹭到了早上九点。
敲开秦默的门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衬衫外套了件白色暗纹毛衣,没有造型过的头发柔软地贴着额头垂顺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干净。
“你怎么会住这?”顾清越想起来问。
刚到平城时莫宁提过一嘴隔壁也常年空置的,住了一个来月她也的确从来没有见过隔壁有人出入。
“平时不住这。”他很点到即止。
按规矩也该问一句那为什么今天住这了?
但她懒得,由着这个话题直接翻过去。
“上午要去剧本会议?”秦默随口问,顺手把早饭从蒸箱里拿出来摆上餐桌。
顾清越随口“嗯”了声,坐等他落位。
早饭准备得很简单,几乎都是宿醉早餐推荐榜单里的,临时功课做得很到位,像是小馄饨和小笼包,还切了一碟西红柿。
顾清越饿是饿了,但胃还是不太舒服,一碗小馄饨只吃了几颗就开始面露为难,放下了勺子拿起小叉子漫不经心地戳西红柿。
见她这样秦默大概也知道她是吃不下了,也没勉强,指腹敲了敲桌子:“吃不下就算了。”
经过昨晚之后,两人之间那种近似于孩子斗气式的关系状态缓和了不少,顾清越站了起来想帮他收拾。
但没有预期的门铃被按响,她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手滑碰碎了醋碟。
秦默及时按住了她的手让她去开门:“是裴悦。”
门铃声还在持续,符合裴悦这个急性子,顾清越强行压住心下的不适往门口走。
“……我走错了吗?”裴悦有些迟疑,看见不该出现在平城,更不该出现在秦默家里的面孔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顾清越轻笑道:“进来吧。”
平心而论,裴悦一直觉得秦默是个省事又省心的艺人,且不说他的职业成就,单单是这些年送到他跟前的诱惑就是她看在眼里的,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裴悦起初也并没有对他有超出常规的期待,可过去了好多年,他就站在那,没人能靠近,也从不靠近别人。
捡拾起往日的碎片信息,原来开老远的车就为了买五块钱豆花的两个人,还真是同一国的。
“他人呢?”
“刚刚吃过早饭,他收一下碗。”
裴悦比顾清越对这个房子熟悉得多,自己就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了拖鞋换上。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最近的不对劲,回头问道:“所以,其实你是《双姝》的原作者?”
想了想之前某张照片的熟悉感,又补充:“之前《指间》跟李导被拍到的也是你?”
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可以连起来成为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裴悦恍然大悟。
“之前很抱歉,”顾清越思忖一会儿伸出手重新做自我介绍:“顾清越。”
裴悦心大,没放在心上,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很痛快地握上她的手,抬眼仔细打量她的脸。
旧事重提:“我昨天看见你宣了那个编剧综艺,真的不打算出道吗?”
这时秦默走出来顺手递给顾清越一瓶酸奶,眉眼轻扬看向裴悦,很不留情面:“快省省吧你。”
“哟,听说你刚刚刷碗啦?”裴悦也反应很快。
日光充沛地从落地窗洒落进来,顾清越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指向九点半,而不远处对面的大楼楼下俨然刚刚走进去莫宁的身影,不能再耽搁。
“那我先去上班了。”顾清越走到挂衣架旁拿下了大衣和围巾。
裴悦跟她挥手:“我等会也去Air,中午空的话一起吃饭。”
没理会裴悦八卦的眼神,秦默跟到门边,帮她抽出一缕夹在围巾里的长发,笑了笑说:“记得把酸奶喝了。”
顾清越走进电梯里,直到楼层显示往下降秦默才将家门关上,转身走回了沙发。
电视声音被调至静音,裴悦正坐着翻看《编剧请指教》的节目策划,眉头没有舒展过。
赛制相对来说算复杂,她读起来并不顺畅,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你老实回答我,你要上这个节目是不是因为她?”裴悦很直白,工作问题不怎么兜圈。
“如果是呢?”秦默挑眉。
裴悦态度变得严肃:“那我不会建议你上。”
“说说看。”
裴悦拿过平板投屏,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首先,这个节目对你的加成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你的本子都是从哪些导演手上递来的你再清楚不过;其次,这个节目录制时间太长了,这种录制方式你进组再请假的可能性也基本没有,那就是满打满算你得三四个月不进组,你现在在演员的创作巅峰期,这样消耗自己的职业生命没有必要。”
“讲得有道理。”秦默点头,很认同。
“但这个节目有一点很好,”裴悦也很客观,“这个圈子的创作环境真的乌烟瘴气,你已经算是在头部的演员,我说实话,你很幸运,没有经历过在烂剧里摸爬滚打的日子,但是大部分科班毕业的演员都还在里面沉沦,如果是别人这番话我就不说了,在娱乐圈里谈理想显得我好像有点太疯狂了。”
“我知道小陆总是想把以后这个蛋糕做好,这种形式的选拔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好了。”
秦默也点头,“他是这个意思。”
随即简单总结一句:“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是个恋爱脑就可以去。”
“……基本上是这个意思没有错。”裴悦扶额,跟聪明人说话有时候真是找不到一点儿成就感。
“如果我说完全不是因为她显得我好像也有点太疯狂了,”秦默处事也向来坦荡,“我只是做事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明白,浅浅补充了一句:“我顶的这个位置,他们之前定的演员是楚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