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母子俩在院里吃饭,不时的将脑袋凑到一起在说悄悄话。苏禾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发现这母子俩不时的往她这面默默的瞅。

这悄悄话跟她有关,而且看钱宝贵的样子还很赞同。这家伙什么情况,明明之前都很护着她的,怎么如今跟他妈穿一条裤子了。

苏禾也不理会,在屋里一边做针线一边盘算。钱家五间房,她和钱宝贵住两间,那边三间住他爹娘。院里有厨房,还有棚子天暖和了也能做饭,有分开住的条件。

晚上收拾了上炕,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冷凝。她主动开口跟他商量:“咱们分家过,你觉得行吗?”

钱宝贵一骨碌坐起来,转头看着她瞪大了眼:“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你居然不想养他们?苏禾、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人……”

“我说不养他们了?”苏禾生气的打断他的话,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生气不解决问题,还是得好好商量。

“爹娘如今都能干,而且分锅也在一个院里住着,有事招呼一声就好。等以后他们不能动了咱们再一起过,省的你娘整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我娘怎么挑你鼻子眼了?苏禾你别过分,哪家儿媳不被婆婆调教的。你进了我钱家门,就得守我钱家规矩。”

“这话婚前你怎么不说?是谁说婚后我自己想咋就咋的,是谁说一定会护着我的?如今只是分家你就给我扣这么大帽子,分家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男人被她抢白的一时语塞,喘着粗气满眼不服。前世就是跟他父母分家过的,这女人一点儿不孝顺。他娘今儿说的没错,女人太能说能干的其实并不好。

前世自己想干点儿什么她都掺和,可什么都不顺当。这女人就没那旺夫命,到头来还觉得自己可能耐。

男人将前世的不如意全归到了媳妇不旺夫身上,对着她也没了好脾气。他忘了他倒腾运输,都是苏禾陪他一袋袋的送化肥。路上下雨泥泞的将轮子陷进去,是苏禾在车后头一次次的帮忙推出来。

苏禾当然敏锐的感知到了他的态度,两人吵了个不欢而散,背过身各睡各的。

她就是想分开而已,不想每天都面对婆婆横加指责。吃饭稀了稠了、洗衣多了少了、就连穿什么衣服她都想插言管管。

躺在炕上生气睡不着,心里开始各种思谋。人口管控、粮食管控,想出趟门都得介绍信,写明去哪儿去做什么,所以除了工作调动根本没法随意在外生活。农村里女人不可能给宅基地,就是有也没钱盖房,女人自己生活基本不可能。

想过的舒心点儿最好就是分家过,可这男人居然不支持。当初花言巧语说的多好,如今动真格的了又这副样子。

钱宝贵背着身子也照样没睡着,这女人太自私,一心只想自己过的舒服。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前世分家他就被舅舅数落了。今生她又提分家过,他这气不打一处来。

狗男人全然忘了,当初是他答应结婚后分开过的。钱家也有这样的条件。可不过是会被舅舅数落两句,他这都不想再履行承诺。

两口子谁也不理谁,背着身各有心思。翌日雨停了上午上工,路上再次碰到孟宏志。清瘦的男人扛着锄头,面对几个嘴快的女人眉头皱的死紧。

“宏志、你这离婚了也得考虑再娶一个,家里少了老娘们总归不像个家。红英多好的闺女,有福气多富态,多能干。”

大妈,你说的是林红英吗?大家默默摇头,这真是媒婆的嘴骗人的鬼,黑的说成白的。那么胖你说是富态有福气,她一年上几个工,你居然说她能干。

“嬢嬢、我暂时没这打算。”

“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该打算了。不是我说,就你这身份,一般人可不乐意找。也就红英不嫌弃。”

这让孟宏志怎么接,推脱好像自己不识好歹,不推他是真不乐意。被下放在这里,他根本没想过再婚。

“我自己过挺好。”

“什么挺好啊,家里没个女人不像个家样。”

女人上赶着要给做媒,孟宏志想走都走不了。上午他被分到玉米地里搂土,这女人跟他距离不远。被纠缠了一上午,他只能尽量手上动作快点,跟她拉开距离。

苏禾也在这边玉米地搂土,下午上工时孟宏志跟她商量能不能换换地方。“我到你那边。”

“行。”

离那女人远些,这样耳朵终于清净。下工时孟宏志开口道谢,两人简单交流了一句分开走。苏禾在路上碰到一个大娘,开口跟她说话。

“你婆婆、说你厉害的很,小媳妇在家欺负公婆,人家委屈的话都不敢大声说。”

这些闲话对生活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传到耳朵还是会生气。农村里有句话叫耳不听肚不恼,可一个大队的人基本都认识,没有业余娱乐的时代传闲话是人们的消遣,基本不要多长时间就得传到耳朵里。

“我下工给她做饭洗衣,这种是我欺负她?我咋不知道欺负人是这么欺负的。”

“人家说你讲话厉害。”

“嫌我厉害跟我分开过。”

传达出自己的意思,苏禾下工回家没急着做饭,而是家里人都回来后她直接对上了婆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娘你在外对那么多人说我不好,说我厉害,说我欺负你,你这是想干嘛?”

不跟你来那暗黑的一套,有话咱们摆到桌面上。她这么一来,她婆婆顿时有些麻爪。大队里婆媳们的矛盾都是暗自进行,你这咋当面质问。

“我、我又没说错,你瞧瞧你现在不就很厉害。哪有儿媳对着婆婆质问的?”

“儿媳就该任由婆婆磋磨不吭声?娘您当现在是旧社会呢。我每天下工回家做饭,吃完了我收拾,我这儿媳当的自认可以。你要是不满意我,那咱们分开过。”

婆媳俩对上了,那父子俩面面相觑。钱宝贵婚前就答应过苏禾可以分开过,前世也的确是这个时间段分的家。

苏禾能干工分不少挣,他铁饭碗有保障,这种日子过的还行。后来土改,两人也吃穿不愁。可随着土改好多男人农闲时下煤窑搞副业,他俩的日子就过的不如很多人家。

他们单位后来还倒了,铁饭碗丢了。他爹娘说他是独生子,坚决不许他下煤窑。苏禾说要养鸡养鸭子,可喂那玩意实在太累人,他不想干。还是煤老板有钱啊,到九十年代煤炭黄金期,那一车车的都是黑乎乎的金子。

养鸡鸭他不上心,药弄错了死了一大半。可他心底就认为弄那玩意累死也不挣钱,连那些煤老板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过。可他没钱,想弄个煤厂都没办法。

“分什么家分家,我是家里独子,以后父母就得咱们养。不分。”

苏禾手里肯定有钱,结婚时的彩礼她爹娘并没扣下。如果离婚的话得要回彩礼,不然损失太大。

狗男人一开口,苏禾气的狠狠的瞪他一眼。“钱宝贵,你结婚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我怎么说的?我怎么说,也不能不养老人。”

“你别给我偷换概念,我有说不养老人吗,我是说现在分家过。”

“不分。”

看儿子如此硬气,女人也挺起了胸膛。“进了钱家门就得守我钱家规矩,以后我说咋你就咋。听话的媳妇才得婆家喜欢。在一个你赶快生个孩子,结婚这么久了,肚子有动静没?”

苏禾转头望向公公:“爹、你说,你是一家之主。”

“安生过日子吧。”

苏禾转身就走,连吵架的劲儿都懒得。当初说好了婚后半年分家过的,如今这狗玩意居然反悔。自从磕了一下醒来后这家伙跟换了个人似得,做什么都不向着她。

她气的进了屋,外头的钱宝贵更加觉得自己做的对。这女人一点儿不温柔,就不能什么都听他们的嘛。成天有主意的,也没见她做出什么大事业,不就开了几个饭馆嘛。

“做饭、你不做饭进屋干啥?”

“谁爱做谁做。”

她婆婆来劲儿了,冲着屋子嚷嚷:“谁家媳妇跟你似得这么不听话,啊。你这么着,小心被赶回你娘家去。”

现在的女人没工作的话根本没法独立生活,嫁人后娘家回不去,只能依附于婆家。像苏禾这么硬气的还真是少见。

屋里苏禾不出声,盘算着接下来该咋办。这个时代的人遇到这种事不会马上想到离婚,只是一下子在这家变得孤掌难鸣,以后的日子咋办。

分家,或者当家,当初说好的是分家过,等以后老两口不能自理了再一起照顾他们。谁知如今钱宝贵都不支持她了。

她气呼呼的回了屋,外头她婆婆进厨房做饭。做好了一家三口自己吃,也没开口喊她。

“不做还吃个屁啊吃。”

钱宝贵他爹狠狠瞪她一眼:“争吵归争吵,该咋还是咋。宝贵,你进屋喊你媳妇出来吃饭。”

钱宝贵起身进屋,苏禾回头瞪他,他有些心虚,但很快就鼓起了勇气。“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