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田野里四处散落着耕作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家抬头看看天,算着还有多长时间该下工。
临近下工,一个个都没了精神。手里慢悠悠的做着活儿,聚在一起开始说起了闲话。
“知道吗,钱会计家儿子摔懵了,听说醒来胡言乱语,把他爹妈急的在院里转圈。”
“说啥了?”
“听不懂,瞪眼说胡话,后来又捂着嘴。我看就是说的那啥病……”
“神经病吧。”
“对,对,就是这个。”
苏禾跟大家的看法一样,也觉得结婚没多久的男人可能得了神经病。一个人在屋里将积攒的钱都拿出来,一张一张用手铺平,仔细的计算着。
这么大的病估计得去省城,自己手里的现金肯定不够。结婚时一百八的彩礼她妈都给她存在了信用社,实在不行的话取出来吧。
“干嘛呢你?”
正想着,男人进来了。一出声吓她一跳,下意识将那毛票全拢进怀里。男人翻个白眼一副看不上的模样,之前眼眸中那种温暖的光消失不见。她觉得是男人病了,心里一直挺宽容他。
“就几张毛票也藏,谁稀罕?”
又是这样的冷言冷语,苏禾瞪他一眼,心里告诫自己他是病了是病了,这才压下了怒火。
“饿不,我去给你做饭。”
钱宝贵激动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嫌家里镜子太小特意跑到了池塘边去照了照。一下子年轻三十岁,他终于想起当初为何非她不娶了。
柳叶弯眉、大眼睛好似山中寒潭,清幽幽的一汪水,琼鼻、小嘴,虽然是农村人,但她高中毕业,知识洗涤了土气,跟城里姑娘也不差。
可她不旺夫,结婚多少年,他做什么赔什么,简直倒霉催的。她还越来越唠叨,珍珠也变成了鱼眼睛。
“你怎么了?”苏禾再次开口问。这怎么摔了一下开始神神叨叨,看什么都一副追根究底的模样?咋,难道你真一梦看了五十年?
“没事。行了,赶紧做饭去。”
一下子换了个人似得,苏禾深呼吸一口转身出去做饭。我好心好意的想着给你弄钱去看病,你瞧瞧你什么态度。哼,再这么着我才不管你。
晚饭简单,稀稀的玉米糁粥里抓一把玉米面,当地人叫糊饭。晚上没有干粮,一人一晚喝的不饿了很早睡觉。
她手脚麻利的很快弄好了饭,婆婆也从地里下工回来。女人放下锄头先去看她儿子,看他不胡说八道了这才长长出了这口气。
从屋里出来,苏禾将糊饭端给她。女人接过说:“给宝贵多打个鸡蛋,补补。我看他没事了,你明天上工吧,不用在家看他了。”
“唉,知道了。”
糊饭都舀走后剩余的给钱宝贵单独打了一个鸡蛋的蛋花,用大碗给他盛满送进房里。
男人不再说胡话了,可那眼神总转啊转的,让她感觉不踏实。坐一旁吃饭,两人谁都没说话。吃完了她收拾了碗筷,厨房里烧了水洗脸洗脚。
晚上上炕睡觉,如今的公社也没啥娱乐项目,黑天没多久都就关了门。翌日一早得上工,日出而作偷不了闲。
结婚不到一年的小夫妻,晚上可谓夜夜不空。以往他闹她不让她看书,今天她收拾完进来他都没说话,她拿了本书坐炕桌边。
两人各据一边,一个低头默默看书,沉静温婉的模样满是书香。一个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激动的抬头。张嘴声音没出来呢被他自己捂住,别再让人当他神经了。
苏禾没注意他在干嘛,不知不觉夜已深。外头她婆婆喊:“早些睡。白天干嘛呢,晚上这么着多费油,不会过。”
如今的人多的是如此说话,苏禾也完全不以为意。吹了灯躺下,一下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月亮没过来,一丝光都没有。
暗夜里人的感官特别敏感,听到那边男人也进了被窝。往常这时候他早摸过来了,这几天却完全没动静。
他没动作她正好睡个好觉,既然他没事就不用上医院了,省钱。这么一想挺开心,很快睡了过去。
她安稳的睡着,过了一会儿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了屋里。美丽的容颜沉静温柔,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重生的冲击让他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的想着接下来的一切。再有两三年就该土改了,土地包产到户。他们这里人口不算太稠,每人不到二亩地,吃饱足够,但想发家致富光老老实实种地肯定不行。
这里是煤炭的王国,他们公社就有煤资源。如今公社也有小煤窑,可这时期挖掘技术落后,安全性没保障。但凡能土里刨食的谁也不愿钻煤窑。
这里煤质不错,开煤窑可是一条致富路。哪里有煤他知道,有这样的先知,不信这回还能不成。
想着自己一飞冲天当煤老板,他激动的脸都泛起了红。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大干一番。
未来灯红酒绿,美女、豪车、大别墅,要啥没有啊。
想着想着,好像自己穿越时间成了煤老板。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弟,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美的他大晚上的乐出了声。
苏禾浅眠,他忽然哈哈笑她顿时被惊醒。看着男人手舞足蹈的模样有些恼又有些担忧。这到底好了没,怎么看着还是神经兮兮的。
他一直激动的想到五更天,翌日一早家人都下地了他正睡的香。家里人也没喊他,上工时婆婆问苏禾晚上什么情况。
“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吓了我一跳。”
“真是他在笑?”
“是啊,您也听见了?”
“这孩子,会不会是撞邪?”
“要相信科学。”
旁人重生都悄悄的融入环境,这倒好,时机还没到呢一惊一乍,家里人都被他吓个半死。这要是搁解放前,那保管得请跳大神的来做做法。
“我也这么一说。”
女人说着还回头瞅了眼儿子住的屋子,想不通好好的人怎么忽然间变得疯疯癫癫的。
早工干活俩小时,回家早就是糊饭。儿媳在做饭,她进儿子屋里偷摸看情况。男人躺在炕上安稳的睡着,忽然间举起了手。
“煤窑挣钱,干煤窑。”
这几个字女人听的清清楚楚,当即悚然一惊。这傻孩子,是被人蛊惑了吧。煤窑挣钱也不能去啊,她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万一出啥事她还咋活。
舍不得打扰儿子睡觉,女人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去。厨房里,她进去就劈头盖脸的问儿媳。
“是你撺掇宝贵下煤窑的?”
苏禾回头,对上婆婆的怒容依旧不卑不亢。“什么下煤窑,怎么忽然问这个?”
“不是你撺掇的,宝贵怎么说下煤窑挣钱。”
“我怎么知道?”
“我跟你说,我们家就宝贵这么一根独苗。我跟你说,只要我还睁着眼,就绝不允许他下煤窑。听见没有?”
“这话您跟宝贵说就行,下不下的又不是我说了算。”
不硬不软的给她堵了回去,女人顿时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指着儿媳还想说什么,男人在外催着吃饭了,她将剩余的话全咽回了肚子。
一上午憋着快憋出内伤,转头瞧瞧儿媳没事人一样,她这心里就更气。中午下工急吼吼的往回赶,径直冲进了儿子房间。
慢一步的苏禾对此实在是无语,你儿子二十多的大男人,而且他结婚了,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往里冲,你觉得合适嘛。
之前她也委婉的说过这话,可女人依旧我行我素。“我自己儿子,我想进就进。”
她放下锄头去洗手,午饭做杂粮面条。默默叹口气,结婚了才知道了很多事情。之前找婆家的时候只说这家家境宽裕,婆婆也不厉害,哪知道她背地里毛病一堆。惯会两面三刀。
“行,不下,不下。”
屋里传来钱宝贵的喊声,看来被他娘逼急了。说个梦话而已,也不知她听清没有就这么着急。钱宝贵,这名字也是够直白。
她默默做饭,天阴着很快稀稀拉拉的落下雨来。下午没法上工了,饭做好她站在门口朝屋里喊人出来吃饭。
“给他送屋里去,喊啥喊啊。”
“他二十多的大男人,他没手还是没脚?”
“你给他送屋里能累死你?”
“能。”
她也不惯着,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结婚这些日子她跟婆婆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争吵过很多回。旁人都劝她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她却觉得这种还是磨合好,没谁该惯着谁一辈子。
“你瞧瞧你瞧瞧,哪家媳妇跟婆子这么说话的?啊。苏禾啊苏禾,都说你是高中生文化人。你如今再看看,邻居家哪个媳妇跟你似得没规矩。”
“我喊自己男人吃饭,我哪儿没规矩?”
“你、”
苏禾不跟她泼妇骂街似得吵架,可也不像一般小媳妇那样唯命是从。她想娶个儿媳妇像她一样侍候她儿子,可进门了才发现,看似温柔漂亮的小媳妇却不是软柿子,一句一句的经常将她堵得说不出话。
“哎呀,我可不能活了啊、”
使出了杀手锏,往地上一坐开始哭闹。一屁股坐地上了才发现下雨了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泥,今儿这时机选的不咋好。可戏已经开场,不能就这么铩羽而归,所以她唱戏唱全套接着哭闹。
很快吸引一大堆的吃瓜群众,大家都在问这是咋了。苏禾无奈的摊手:“我喊宝贵吃饭她不让,说我不孝敬长辈。”
“快起来吧,人家小两口的事儿当老人的少掺和。”
“快起来吃饭吧,多好的媳妇啊,上工回来饭也做好了,干净利整的多好。”
“小一辈的事儿就别管了,让人家媳妇管。”
吃瓜群众一边倒的劝,把个女人憋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男人从屋里出来抬脚就给了她一脚,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嫌弃。钱红亮在公社当会计,对老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觉得丢人。
“滚起来吃饭,不然就一脚踹死你。”
女人面对苏禾老想使她的婆婆威风,对着自己男人立马蔫儿了。从地上起来灰溜溜进屋,一股气憋着想哭。
嫁给他三十年了,先前他妈欺负她他就不许她哭闹,如今儿媳进门了,她总该耍耍婆婆的威风吧,怎么每次他都不帮着她?
“钱宝贵、吃饭。”
苏禾再次扬声喊,钱宝贵从屋里出来自己吃饭。望着苏禾目光复杂、矛盾。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年轻的苏禾漂亮、利索、大方,当年他一眼就瞧上的女人。公社一枝花,多少人想摘,最后花落了他家。刚结婚那几年他也是如珠如宝,正常情况刚才她跟他妈对上他早出来维护她了。
可今儿,他迟迟都不出现。还是他妈说的对,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就是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宝贝们走过路过留个收藏。专栏许多完结年代文,嫌坑浅的进专栏瞧瞧,也许有合您眼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