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到了女人不赞同的目光，林父心里更气了。
是，林翠是没咋反驳。
可她的表情，那语气，比跟他吵两句还要让人生气。
这还不算完。
林父就听见林翠对那女人解释道：“多谢婶子关心。其实我弟弟住医院了，我爹心疼我弟，这才骂我两句。没事，我这当亲闺女的能够理解。”
林父……
林翠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原来是这样。”
女人恍然大悟，看向林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爹呢？
心疼儿子，就跟女儿撒气，什么玩意！
林父：“不是，不是，她婶子别听这丫头瞎说……”
他忙解释着，女人却只当他是辩解，压根就不理会。
反而放柔了语气对林翠说：“你是个好孩子，有空就来婶子家坐坐啊。”
“哎，好嘞婶子！”
林翠乖巧点头。
瞧瞧，这孩子多好！
长得好看，人又懂事。只可惜投错了胎。
女人唏嘘着走了。
留下林父站在原地生闷气。
林翠打了个呵欠，对林父说：“我还有点儿困，回去补个觉。您自便吧。”
是站在这里继续骂，还是进院子，又或者是直接转头去县城看宝贝儿子，都随他。
说完，林翠转身往院子里走。
很快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是林父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余光瞥见林父黑沉沉的脸色，林翠也没咋在意，回屋去拿洗漱用具去了。
林父看着林翠潇洒离去的背影，心里憋屈极了。
他是实际上的一家之主。
自从和林母成家以后，就从原来被家里忽略的二儿子，一跃成为自己小家庭里地位最高的人。
林母听他的，家里的孩子们也听他的。
除了这几年儿子偶尔会反驳一下子，家里的几个女性，对他都没有一丝违逆。
儿子是男娃，有自己的主见很正常。
女人么，就该听男人的。
所以，这些年来，林父养成了在女人面前说一不二的性格。
可是最近两天，他接连在林翠跟前吃瘪。
真是白养她了！
林父这次回来，本来是想着让林翠去照顾弟弟，自己赶紧上工去的。但刚刚被林翠这么一气，他压根就不想再搭理这个二闺女。
干脆自己收拾几件儿子的换洗衣服，拿上脸盆牙刷饭盒什么的生活必须品，匆匆走了。
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林翠拎着洗脸盆出来洗漱。
早在林父砸门的那一瞬间，林翠就猜测出了对方的目的。
想让她去照顾林宝柱？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现在危机解除，林翠也可以安心地洗漱。
今天她想着再去一趟县城，看看化工厂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不是她非得死磕化工厂，主要是县城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工厂。
而且林翠暂时还不想去外地。
今天林翠的运气不错，可算是赶上了一辆去县城的牛车。
慢就慢点儿吧，总比两条腿走路要轻松一些。
赶车的人也是本村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汉。
老汉跟林翠搭话。
“你爹刚去县城来，我套车的时候碰着他了。哎，你咋不让你爹带你去？”
一听，林翠就明白了，林父应该是骑自行车回来的。本来就不算富裕的林家，咬牙买了一辆自行车，为的是让宝贝疙瘩林宝柱上下学方便些。
只可惜自行车的主人一点儿也不争气。
“嗯呢，我弟住院了。”
林翠一脸忧虑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赶车的老汉恍然大悟，“我说你爹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不过刚才他跟我搭话的时候一点风都没露呢。咱都是一个村的，一会儿到县城，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弟弟。”
很自然地，他认为林翠嗯去县城是去看弟弟的。
林翠可不想去看林宝柱。
宝贝疙瘩林宝柱压根就不缺人关心，她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伯伯，我得先在县城转转，给我弟买点好吃的。您也不用去看，听我爹那意思，我弟也就是受了点轻伤。”
林父其实没说。
她自己猜的。
如果猜错了咋办？
错了就错了吧！
反正对于林宝柱那种不知道疼爱姐姐，反而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把姐姐往前推的人，伤重一点也正好，只当是那帮混混替天行道了。
赶车的老汉听到林翠这么说，也就打消了念头。
他去县城要办的事情挺多的，可能还真的抽不出时间去医院。
等林宝柱出院回家，他让自己老婆去看看也就行了。
刚到县城，林翠就张罗下车。
赶车的老汉还诧异呢，“这里没啥商店，你过会再下车？”
林翠摇头。
“我听人说，这边有个老中医，想着去问问看，也许能给开点药，让我弟的伤赶紧好。”
听了这话，赶车老汉连连夸赞林翠懂事，说从来没见过对弟弟这么好的姐姐。
跟林翠分开后，老汉还感叹：也不知道林家两口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养出这么懂事的一个闺女。
林翠在家里不受待见，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儿，可就是这么一个常年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闺女，却如此顾家，如此心疼弟弟，实在难得！
林翠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刷了一波好感。
她心里有事，脚下生风，转个弯，来到化工厂门口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门卫大爷的态度比上次还好，热切中透着熟络。
“我才知道，敢情你跟我那老伴儿也见过面！”
这倒是给林翠说愣了。
一问，才知道在黑市上跟自己买山鸡蛋、昨天塞给自己煮鸡蛋吃的那位大娘，跟门卫大爷是一家子。
“可真的是太巧了！”
林翠笑得十分真切。
“您跟我大娘一样，都是特别好的人！”
林翠朝门卫大爷翘起大拇指。
大爷也笑，“你这孩子也是个好人！我都听你大娘说了，卖山鸡蛋的时候，你给她降了5毛钱，你是个实心眼的。”
实心眼？
听到这三个字，林翠不免有点惭愧。
她自认自己不是坏人，但实心眼，可真的不是她的风格。
有些时候，林翠是在演，她自己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是在演戏。甚至，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她可以为自己设计出不同的性格。
但眼下，不是跟大爷承认这个时候。
只能以后在顺利进入化工厂以后，林翠再给他买点贵重的礼物来弥补了。
林翠笑得有点羞涩，说大爷过奖了。
“哎，我可不是过奖。你大爷做了快五年的看门的，见过多少人了，这双眼睛还是很有些功力的。”
大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着，指指自己的眼睛。
逗得林翠噗嗤一笑。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门卫大爷对林翠的事儿也就更上心了。
站在化工厂门口说话，怕被人听到，大爷就让林翠跟着自己进入门卫室。
“我问过一个领导，说今天就有招工信息，不过现在还没听说呢。”
大爷说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那个领导也说了，即便消息出来，也真的是面对内部子弟的。”
林翠点点头，问道：“那外面的人，就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了吗？”
大爷：“也不是。那领导说，如果有特别优秀的人，厂里是可以破例的。但是……”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说实话，只是把声音压低了，“但是你也知道，那种可能性很低。”
林翠当然知道。
所谓“特别优秀”也就是一个托辞而已。
也就是说，非工厂内部子弟，这次招工应该是没啥机会的。
但具体到她自己，却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如果她成了工厂内部子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