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由常东然起了话题:“哦?城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见老婆婆投来打量的目光,常东然又多拿出十文钱:“我们兄妹几人都是要去城里做些小买卖的,您不妨多说些。”
老婆婆收了钱,笑着又给他们续了一碗酸梅汤。
“这头一遭就是城里周秀才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去年十二月,周秀才从学堂下学回家的路上失踪了。周围的邻居包括县里捕快老爷们都跟着找了七八天,硬是没有找到人!连尸体都没见到!”
常东然问道:“周秀才有没有什么仇家?”
老婆婆一脸我猜到你就会这么问的表情。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撒!周秀才是个老实人,说话斯斯文文的,有空还会交邻居家里的小孩子们读书识字,人缘还算不错哩。”
李彩云忍不住问:“那他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许是他亲戚有仇人,他被牵连了也说不定呢。”
“没有撒。周秀才娘老子早就死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就剩一个姨妈,也早早远嫁到别的地方去了,离咱们这里几百里路呢。”
廉香山喃喃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真是奇怪了。”
沈无也不由点头。
“这只是第一桩怪事。”老婆婆压低了声音,“第二件更怪!今年三月初五清明那日,孙捕快祭祖回来时路过山神庙。”
“我们临城的这座山神庙可有来头了,据说还是前朝建的,特别灵验。早些年大家还喜欢去拜拜山神,能保佑家宅平安,但这几年不知怎么,山神庙那里不太平安。”
“孙捕快听到山神庙里有声音,以为是有人在里面歇脚,便进去瞧了瞧。你猜他看到什么了?”
廉香山都听入迷了:“看到什么了?”
“一只妖怪啊!!”老婆婆扎着手惊呼,“还是一只狐狸精呢!转头孙捕快回去后就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死了。”
“大家都说孙捕快是被狐狸精吸干了阳气。对了,据说也有看见那个周秀才也进了山神庙,可大家当初在山神庙里找了半天也看见人影。”
“总之我们这里最近不太平,您几个来临城做买卖也别待太久了,尤其是那个山神庙,可千万别去啊。”
两碗酸梅汤下肚,暑气也解的差不多了。常东然对众人道:“走吧,趁着天黑前进城。”
大家策马跑了一段距离,常东然问道:“你们觉得刚才那个老婆婆说的是真是假?”
“她没有说谎。”李彩云主动解释道,“我刚才用了一丝灵气悄悄缠绕在她的脉搏上,脉象平稳,没有说谎的特征。”
廉香山侧目:“妙啊!”
常东然又问沈无,“沈师弟你有何看法?”
坐在他肩膀上的季卿道:“除了没有说谎,也可以肯定老婆婆不是妖魔,对吧。”
沈无点头。他身怀邪祟诅咒,对妖魔都十分敏感。
“偃偶还可以和偃师心灵相通?”李彩云眼巴巴的望着小偃偶,又是羡慕沈无的一天。
“你们头一次下山就能如此细心,都很不错。”
常东然颇为欣慰,李师妹就不说了,她是药师峰亲传中的亲传,沈师弟作为一个不太被重视的外门弟子也能如此缜密,不愧是师父和谢堂主推荐的人,果然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至于廉师弟……嗯,性格活泼开朗,也挺好。
半个时辰后,大家抵达临城。
城墙上的城名经过无数风雨侵蚀已变得斑驳模糊,走进城内,两侧绿树成荫,竟比外面要凉快不少。但路上行人匆匆,茶厮客栈内客人寥寥,显得沈无几人格外醒目。
“师弟啊,我老觉得他们在偷偷看我们。”廉香山揉了揉胳膊,往沈无边上挤了挤,面无表情的沈师弟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可靠。
“听说中州也是修士和凡人混居,你们那里的城镇也是这样吗?”李彩云也紧紧跟在沈无旁边,入城后,呆的越久,她心里就没来由的越慌,但只要看一眼沈无肩膀上的小偃偶,就莫名有一股安心感。
沈无看着左右两侧的人离他越来越近,恨不得都要挽着他的手臂前行,不由加快了脚步。
廉香山与李彩云齐声喊:“师弟,等等我啊。”
“沈小无,你的师兄师姐们害怕了。”季卿温馨提醒他,“这城中弥漫着若隐若现的阴气。”
沈无与她心念传声:“我感受到了。”
季卿仰头望着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她在青云宗内神识就被限制在五里内,如今入了俗世,因灵气越发稀薄,神识被禁锢在周围动弹不得,无法替众人提前排查环境。
不过这本就是青云宗对小辈们的试炼,季卿轻易不会出手,毕竟她完成“问心关”后总有离开的一天,沈无需自己成长起来。
按照宗内给的地址,大家一路找到周秀才所住的桂花巷。
巷子曲曲折折,一路走到里面,沿路都安安静静的。
常东然走到一处木门前,轻轻叩击:“有人在吗?”
过了许久,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角,女人露出半边身子,脸色很差,紧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门外人。
“你们是——”
“你就周秀才的妻子赵氏吗?”李彩云和气询问。
见说话的是个小姑娘,赵氏稍微放松些。李彩云道:“应临城县令之邀,我与师兄师弟们来帮你寻你找你丈夫的。”说罢向她介绍了自己与大家,又拿出官府盖章的公文。
赵氏忙点头:“县令大人与我说过会有道爷爷道姑姑们前来,几位大人赶紧进屋坐会吧。”
一踏进赵氏与周秀才的家,季卿发现阴气越发浓郁了。
里面是个两进的小房子,屋前有口井,四周种了些桂花树。
众人跟着赵氏在厅堂落座,依旧是李彩云与赵氏攀谈。
“我们已经了解了周秀才是去年十二月下学回家经过山神庙的时候失踪的,除此外,你还知道别的线索吗?”
赵氏捏着帕子,垂着头,盯着脚尖,说话轻声细语。
“我与夫君青梅竹马,自幼定亲。夫君待我极好,在我过生时,还送了我簪子。”说罢,别了别头发,露出里面翠玉簪。
“在临城里,有功名的人不多,夫君一向勤奋,他说他要用功考取举人,让我做举人娘子。所以每次下学后,夫君都会多留一会儿。没想到去年腊月二九除夕,夫君给学堂的先生送年礼,回来的路上就没了音讯。”
“夫君的同窗说,他们一开始一起走的,走到一半,夫君说他尿急,让他们先走几步,他们也没当一回事。可左等右等,快要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看见夫君人影,便回去找人。附近只有一座山神庙,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那条山路是大家经常走的,没有悬崖峭壁,也没有猛虎野兽,周围都是些矮丛根本藏不住人,可偏偏夫君他就是不见了。”
赵氏说着,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越发通红,泪水止不住流出来,整个人十分痛苦,哭着着叙述。
“县老爷们,还有周围的邻居都帮忙去找,从学堂一路找回城里,一连七日都没找不到人,连尸首也没见着。”
赵氏眼睛发直,整个人如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夫君与我说好的,我们要生共枕死共眠,我……”
“赵娘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李彩云见状不妙赶紧打断她,“你、你……”你了半天,可也找不到安慰的话语,急的她赶紧向廉香山求助——赶紧的,拿出你活跃气氛的本事出来。
廉香山硬着头皮道:“赵娘子,你可别想不开,多想想你的家人,你父母。”
赵氏抹了眼泪:“谢道爷爷道姑姑关心。其实我也是想拜托各位大人,能不能送我回一趟娘家。如今夫君生死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居在这里也不好。”
“应该的!”
廉香山长舒一口气。
他与李彩云先留在赵氏家中,沈无与常动然去孙捕快家了解情况。
孙捕快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与赵氏家里一样也是毫无生气。孙母说的与他们在茶棚老婆婆那里说的一样。两人走访了周秀才的几个同窗,说法都差不多。
“关键还是在山神庙。”常东然道。又看了一眼沈无,想到师父对他的嘱咐,便问,“你可知这位山神的来历?”
沈无摇头,倒是季卿问:“山神叫什么名字?”
常东然将季卿视同沈无的半身,解释道:“这种大人物的名讳我们是不知道的。师尊与我说,千机峰的开山祖师爷千机道人与临城山神是至交好友。此次前来,师父特地嘱咐我要去山神庙祭拜一番。”
沈无诧异,难得出声:“我并不知晓这些往事。可若山神还在,怎么会让妖魔在他的庙中肆意妄为?”
常东然也想不通:“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师父也没提及此点。不管怎样我们去山神庙中查探一番就知晓了。”
众人返回周秀才家,赵氏已经收拾好了一个下包袱跟在李彩云身后。
她神色怯怯:“我许久没出门了。”
“不怕。”李彩云伸手挽着她,“我带你一道走。你放心,肯定能平平安安把你送到娘家。”
赵氏连连点头。跨出门的那一瞬,她回望了一眼屋内,轻轻叹息了一声。
赵氏娘家在城郊,四周农田陌陌,溪水潺潺。
赵母听得声音赶紧跑出来,见到赵氏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院子外,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我的儿,你受苦了。”
赵氏在她怀里不住哭泣:“是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母女二人哭了好一阵,赵氏才好不容易止了泪,向赵母说明了沈无几人的来历。赵母就要朝着他们跪下,李彩云赶紧扶起她:“些许小事,老人家不用行此大礼。”
赵母道:“我女儿胆子小,若非道爷爷道姑姑们一路相送,她定然是不敢离开那里的。”
见已近黄昏,众人辞别赵氏母女便朝着山神庙而去。
山神庙周遭与赵氏说的一样,不存在藏人的地方,也没有野兽的足迹。
常动然拿出罗盘,围着山神庙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并未发现妖怪的气息。
“奇怪了,一年内残留下的气息我这罗盘都能追到,若真有妖来过此地,罗盘不可能没反应啊。”
这一点沈无懂得多一些:“或许气息被遮掩住了。”
“说得有理。”常动然道,“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看会不会发生什么。”
大家没有意见。
季卿默默抬头看着被笼罩在红布下的山神像,分出一丝神识,用神明才懂得语言与祂打招呼:“嘿,小山神,你好呀。”
没有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