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修们听见她叫嚷,诗也不联了,急忙跑过来帮她在桌子边找,几个人又在屋里翻来翻去,都没找着。
梁楚好意提醒道:“薛编修要不再在身上找找,看看有没有放在袖子里。”
薛竹隐在身上假模假样的摸了两把,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身上也没有,坏了坏了,这可是御赐之物,怎么就在国史院丢了。”
齐恒跑去把齐掌修请来,齐掌修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和颜悦色地问道:“薛编修可是去过其他什么地方,把玉佩落在别处了?”
薛竹隐无辜地说道:“我上午把玉佩放回盒子后就放在那没动过,中午与几位同僚一块吃饭去了,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待着这没出去过。”
“中午这屋子没人,会不会是有人偷了这玉佩?”齐恒试探着问道。
孙若谦接他的话:“我们倒还好,那几个抄书的鱼龙混杂,也不知手脚干不干净。”
齐恒大大咧咧的,就要掀身上的衣服:“这样,我们把人都叫过来,大家一块在身上找找吧,也不冤枉了谁。若谦,你帮我搜搜身上。”
梁楚伸手拦住齐恒,正要说话,薛竹隐立刻接话道:“那就叨扰大家了,竹隐在此谢过大家。”
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薛竹隐正好对上他的眼神,脸上的焦急又多演了三分。
孙若谦在齐恒身上一阵摸索,点点头:“确实没有,来,你摸我的。”
齐恒仔细翻找了孙若谦的袖口,怀里,连衣服内衬里缝的小口袋也仔细搜检过,点点头:“没有。”
他又大着胆子向齐掌修说道:“掌修,我也瞧瞧您的。”
得到齐掌修的许可,他胡乱在他身上摸了两把,点点头,“没有。”
齐恒又看向梁楚,梁楚本想出声拒绝,薛竹隐又抢先一步说道:“委屈梁编修了。”
齐恒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梁楚无奈,闭着眼睛随他去了。齐恒在梁楚身上检查一阵,也点点头:“没有。”
他们来到国史院院内的空地上,将大家召集了过来。
齐掌修面色严峻:“今日齐编修在院内传看的那枚玉佩是皇上赐与薛编修的,至关重要,如今在我们国史院丢了,大家都说不清,如今就委屈委屈大家,先不急着下钥,大家互相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谁误拿了。”
场面乱成一团,大家轮流相互在身上翻翻检检,薛竹隐在一旁留心抄手的身上有没有鼓鼓囊囊的。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齐掌修有些着急:“还没找到玉佩吗?”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呼喊:“齐掌修,我在麻四的身上发现了文澜殿的书!”
人群为那个声音让开一条道,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拽着一个精瘦男子的衣袖来到齐掌修眼前,手上还拿着一本薄薄的《南萧纪要》
薛竹隐朝齐掌修拱手道:“文澜殿乃皇家藏书阁,所存书目珍贵,窃书之人实在可恶,请掌修将此人驱逐出国史院。”
齐掌修只看了麻四一眼,说道:“这件事先放一放,现在找你的玉佩更要紧。”
“玉佩……”薛竹隐踌躇半分,在袖子里假装又搜寻了一阵,拿出上午那个玉佩,恍然大悟道:“玉佩原来在这儿!”
齐恒瞪大了双眼,嚷道:“吓死我了,薛编修下次可当心点!”
梁楚摇摇扇子,微微一笑,和孙若谦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齐掌修反应过来,原来薛竹隐是借玉佩丢失的缘由趁机找出窃书之人,他摸了摸脑袋,指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哎呀,你啊!”
又指向麻四,恨铁不成钢:“麻四,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麻四不耐烦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另一个抄手的手中拽回来,拍了拍袖子,转向齐掌修又换上另一副面孔,央求道:“齐掌修,我今日第一次犯,你看在秦大人的面上,饶了我吧。”
薛竹隐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册子:“这上面有被窃的书目名单,多达36本。我看你只拿了一本,贴身存放,根本不是初犯。”
“既然薛编修有凭有据,还请齐掌修责罚麻四,以敬效尤。”梁楚收了手中的扇子,附和道。
齐掌修瞪他一眼,一把拿过册子,拉着薛竹隐走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知他刚刚说的秦大人是哪一位?”
薛竹隐只觉得好笑:“我管他是哪一位,他窃书越矩,理当被罚。”
“哎呦呦,”齐掌修拍了拍脑门,急道:“你不需要管,可我得管啊。”
“人家秦大人现在是户部侍郎,我罚了他,怎么和秦大人交待?窃书又不是什么大事,罚点钱让他下次不要再犯就行了。”
“可你不罚他,就相当于告诉大家规矩没有用,这岂不是助长窃书之风吗?”薛竹隐坚持道。
“我是国史院的掌修,我说了算。”齐掌修瞪她一眼,随即又缓和语气,把册子塞回给她。
“其他人知道麻四不被赶出去是因为他是秦大人的远房亲戚,他们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不会犯。你现在只是编修,不能越级上报给皇上,可如果你有一天重回御史台,留着证据弹劾他不是更好吗?”
薛竹隐手里握着册子,有些呆地看着慈眉善目的齐掌修,她脑海里又想起那句:“酒桌之上,只要能赢,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齐掌修比她通透许多,她一直所信奉的,是做错了事就应受到处罚,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应该改正。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上的册子:“齐掌修的话我懂了,这册子我先留着,以后再做打算。”
齐掌修回到众人跟前,说道:“麻四窃书,谅在他是初犯,罚钱二两银子,如若有再犯者,将被驱逐出国史院。”
薛竹隐留心着众人的神情,他们脸上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看来齐掌修的处置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不敢有什么异议。
或许,真的是她太直来直往了,很多时候也把皇帝架在高台上让他难办,所以才会被皇上从御史台调走。
下钥后,老周早在国史院门口等她。
一见着她,熟练地把书箱接过来自己背上,又唠叨道:“大人,赵氏已经大好了,天天在府里抢着干活,我拦都拦不住。”
“由着她去吧,不用管她,到月底给她些俸钱。”
薛竹隐思忖着,赵氏或许是在乡下忙习惯了,加上府里给她治病心有亏欠之意,才会抢着干活,要是拦她反而让她不好受。
“您什么时候去大桥村啊,我看赵氏想问又不敢问,就帮她问了。”
“昨几日有事耽搁了,明日休沐我便走一趟。”
第二日,薛竹隐早早骑了一匹马往乡下赶,大桥村距离京都七八十里,骑马要小半天才能到达,况且她对此地的路不大熟悉,还是早点出发为宜。
早间还有些凉意,山林间晨雾弥漫,她围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身后马蹄声远远传来,不过一会就到了她的马后,山路狭窄逼仄,边上就是高坡,薛竹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想给身后之人先行让路。
不料身后的马蹄声不疾不徐,只是步步紧跟,丝毫没有要越她而去的意思。
她疑惑地转过身去,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顾修远拿着鞭子,驾轻就熟地握着缰绳:“哎呀好巧,我今日去宅子小住,夫人要不要一起?”
这人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日怎么会这么快就跟上来?
她侧目:“我记得我上次已经拒绝过你了。”
不欲再理会他,薛竹隐一鞭子打在马上,马儿嘶鸣一声,在小路上撒开蹄子驰骋起来,让顾修远吃她扬起的灰尘。
她还没跑出几丈远,顾修远一个呼哨,身后的马儿也跟着嘶鸣一声,马蹄轻盈迅捷,像是要向她直冲过来,薛竹隐赶紧勒住缰绳。
还没靠在路边,她只感觉一阵风从她耳边擦过,吹动碎发拂她的眼睛,顾修远一人一骑炫技似的,硬是从半人窄的空间里开了一条路与她擦身而过。
薛竹隐惊魂未定,正要开口斥责他这冒险放荡的行径,顾修远一扬鞭,潇洒离场,这下轮到薛竹隐吃他扬起的灰尘了。
她简直要被气死了,本来被山里的宁静清新涤荡过的肺腑现在充满了浊气,吐出来可以养活好几个山鬼!
骑了大半个时辰,好容易下了山,蜿蜒的小路因为转向原野而变得开阔平坦,她也稍稍放纵起来。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七八个骑马的赶路之人,在这路上有行人也正常,薛竹隐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发现同路的时段过于久了,便起了些疑心。
这几个人似乎不紧不慢,只是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始终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她向东,身后之人也跟着向东;她向西,身后之人也跟着向西。
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在跟着她,目的是何还未知。
毕竟她那日在光天化日之下训斥秦家家奴,又把赵氏带回府里,第二日还弹劾了秦江,想不引起她的注意也很难。
薛竹隐握紧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手攥紧缰绳,用力甩了甩鞭子,甩开他们一段距离,径直往最近的村庄奔去。
今日恰逢十五,也许村里会有墟市,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把他们甩掉就简单了。
经过村口的古树后,她直接向村子的中心赶,乡村的墟市一般都设在村子中心的开阔空地上,去那儿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