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人意料司棋遇险

“死,死了?”迎春有些费劲地消化着贾母刚刚投下的那道惊雷。

她一向觉得自己穿成迎春这么个悲催人物实在命犯太岁,而如今看来命犯太岁的倒是另有其人。

“老太太,那孙绍祖如何会死呢?”还是在判决没出来前死在狱中的。

这天字号大牢的监管,也未免太松懈了些吧。

“说是急病,等不及叫大夫就去了。”贾母不免有些感慨,“所以说这人不能太恶了。卖官给孙家的兵部侍郎那个叫海忠的,最终判的只是流刑,如此看来,那姓孙的本可不用死的。果然是作恶太多,天也不容啊。迎儿,这倒是天在补你了。”

迎春面上点着头,心内却不大信什么天啊地啊的。莫不是那孙绍祖被她一酒瓶子敲得颅内瘀血,又没及时医治,这才一命呜呼的?

虽说解气但这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冷不丁就死了,难免令人有难以置信之感。

“罢了,是死是活也跟咱们没关系了。”贾母厌极了那孙绍祖,也不欲在他的事上多做纠缠,“先你伤着,我也不好问你的。如今你也能下地走动了,倒是说说这今后有什么打算罢。”

迎春早有准备,闻得此言也不惊慌,只缓缓起身,对着贾母拜了一拜,方道:“孙女不孝,还带累着老太太为我烦忧。子女前程但凭长辈们做主,孙女不敢有别的心思。”

谁知贾母却道:“我知你如今主意大了,且我们家也不是那等不顾念子女的顽固人家。虽说长辈做主,但若太违了你的意,也没意思。”

迎春闻言忙道:“老太太垂怜,既如此那孙女少不得便说了,若有不对的地方,望老太太教我。”

贾母:“但说无妨。”

迎春这才道:“经了孙绍祖之事,孙女只觉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于嫁人一事真是有些怕了,故日后也实不愿再嫁。”

“然我已是嫁过一次的人,已不是姑娘家。如此长久待在娘家也实是尴尬,孙女不愿做那累赘之人,便想着不如随那陇翠庵的妙玉修行去,如此大家也都便宜。且那陇翠庵就在园子里,以后大家相见也容易。”

前日岫烟已传话来说那妙玉并未立就拒绝收迎春为徒,想来她再多劝几回当能将其说服。

倒是贾母,虽知迎春是个有主意的,倒不想她不哼不哈地憋出这么大个主意来。当下惊痛不已,差点冲口骂她糊涂:这么年纪轻轻就要抛却红尘,不说伤父母长辈之心,也未免拿自己前程太当儿戏了!

可她又见迎春垂首深福在堂下,通身无一丝纹饰,倚着拐杖身形伶仃,又觉可怜见的。

迎春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那贾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将迎春扶起,叹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这话一出,二人顿时忍不住相顾凝噎起来。

“……罢了,你不愿再嫁那便不嫁也罢。”贾母心里明镜似的,迎春这种情形再嫁大概率是配个老鳏夫,或是有什么隐疾的,那还不如在贾府待一辈子来得安稳。

“只是那出家修行之事休要再提了。我有一句话,你且听着,只要我活一日,便护你们一日,若我死了,到时也管不了了,就凭你们各寻出路去罢。”说着那泪便滚滚而下。

一旁的丫头婆子们见状忙上来劝慰,迎春也忙止了呜咽,反过来劝贾母。

一时贾母缓过来,仍拉着迎春的手,道:“你小人儿家乍经了此等祸事,一时灰了心丧了气也是有的。可你只道红尘苦,殊不知离了红尘也未必就能离了苦了。”

“你若觉得陇翠庵清净,带着丫头婆子过去住几日也不是不可,只是万不可再想着什么出不出家的事了。”

迎春早料到贾母会不允,她也没打算一次就将其说服,毕竟出家事大总归要徐徐图之的。

不想贾母倒许她去栊翠庵小住,且也准了她不用再嫁,倒是意外之喜。故而迎春忙应道:“全凭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如此体恤,孙女实在感念。”

从贾母处出来,迎春因心里惦记司棋,又转到后头去瞧了她一回。

如今迎春跟贾母住,故伺候她的人便也跟贾母的丫鬟一般,暂安置在贾母院后那一溜后罩房内。

司棋如今果然已渐渐回转过来,也不再寻死觅活。但许是悲伤过度,这几日有些不思饮食并伴有呕吐之症。

迎春放了心,安慰了她一回,又叫人悄悄去请大夫进来瞧不提。

这日午后,迎春因连日养伤,在床上躺得烦了,便也不去歇晌,只拄着杖在房前屋后慢慢踱着步。

忽然,窗外隐隐传来几声闷响,细听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迎春心内疑惑,此处是贾母院落,伺候的人虽多,但一向都是连咳嗽声也不闻的,怎么这大中午的倒弄出这些动静来?遂命绣桔搀扶着出门查看。

才刚出了东厢房,便见一群健壮仆妇无声地扭拽着什么人直往贾母上房里塞。

迎春吓了一跳,本欲细瞧,可这群人动作利落,几步就进了贾母屋内。

帘子落下,瞬间将一切都遮掩住了。

“二姑娘,怎的出来了?这大中午的怎么没歇着?”贾母身边的大丫头琥珀正站在廊下盯着,见了迎春也给唬了一跳,忙快步迎上来,“这会儿日头大,姑娘快进屋吧,仔细晒着。”

大冬日里的哪来什么大日头,迎春无奈道:“……正要歇息呢,听得外头有动静,便出来瞧瞧。”

琥珀面上一滞,忙道:“都是那起婆子办事不小心,倒扰了姑娘清静。”

办的什么事却绝口不提。

迎春穿来这些时日,自然知道贾府深宅大院的,阴私的事不少,今日应该是自己不小心给撞上了。

好在她也不是那等多管闲事之人,闻言也不多问,只笑着朝琥珀点点头,便回身欲走。

哪知身边的绣桔却跟被钉住了似的,直挺挺站在原地不动,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某处。

琥珀不解,伸手在她眼跟前晃了晃:“魔怔了?还不快扶二姑娘回屋去。”

绣桔被她这么一晃,倒是突然惊醒过来,猛地抱住迎春的手:“姑娘!那,那是……”

迎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上房廊下靠近房门处掉着一只绣鞋,碧荧荧的,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绣桔喃喃道:“…那是…司棋姐姐的……”

闻言,迎春和琥珀同时变色。

“琥珀姐姐,刚才那个……可是司棋?”迎春忙问。

上回见丫头被这么拖走还是晴雯被撵那回,可那次也没惊动贾母啊,司棋这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二姑娘,这,这……”琥珀老实,也没什么急智。这冷不丁的还真想不出什么借口搪塞,只好道,“这事,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迎春心内一沉,这大家族里的事越是讳莫如深就越是小不了。

“琥珀姐姐,劳累你向老太太通传一声,许我进去瞧瞧。司棋毕竟伺候我一场,我断没有不管之理。她究竟犯了什么事,好歹让我知道罢。”

“这……二姑娘别难为我。”琥珀拦在迎春身前,想了想,压低声儿道,“老太太不愿教姑娘参和这事,姑娘还是回吧。”

——特地等大中午估摸着大家伙都歇晌了,才捆了那司棋过来,自然就是避人耳目的意思。

话既说到这份上,迎春本该知难而退的,可她却恍若未闻,仍道:“琥珀姐姐,不说司棋从小伺候我的情分,单说在孙家时,若不是她舍命护着,我如今也不定还有命在。”

“就算她犯了杀头的死罪,我也不能瞧见当作没瞧见,否则这下半辈子我也实难安生……”

正胶着着,上房的门帘子忽然从里头掀起,只见鸳鸯走出来,对着迎春一福:“二姑娘,老太太请您进去。”

迎春得了令,一时也顾不得其他,赶忙随着鸳鸯进了屋。

一进屋来便觉气氛凝重,只见贾母面沉似水地高坐于堂上,右下手立着的凤姐也是难得的面无笑意。

再看那五花大绑跪在堂下的女子不是司棋是谁?

她这会儿只着中衣,发丝蓬乱,脚上的绣鞋也只余一只,一看就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从床上拽下来的。

一见迎春进来,司棋的泪更是淌得跟滚瓜似的,满心要求救,无奈嘴里塞着大团的破布,只能从喉咙口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迎春瞧她那涕泪齐飞的狼狈相实在不忍,忙道:“老太太……”

哪知才刚张口,近来对她一向和气的贾母便横过一眼来,冷声道:“二丫头别说话,边上站着。”

迎春立马噤声,心知她方才非要进屋横插一脚的举动惹恼了贾母。她此刻不敢火上浇油,忙过去在凤姐下首立着。

贾母收回目光,沉沉望向司棋。这目光有如实质,压在司棋身上直叫她喘不过气来。

迎春瞧着这气势,第一次意识到如今甘居二线只知享乐的贾母,当年也是个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贾府掌家奶奶!

眼看司棋被瞧得抖如筛糠,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贾母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噱:“你肚子里的孽种,究竟是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