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峰丹术可是我一手……”
月槐未能说完的话被掐在喉口,听完司落的补充,她面不改色,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疑惑。
“死者为大,他小子居然学坏去刨坟?”
司落赞同似的点点头:“是啊,听说刨完后还将那人躯体分段拼接,炼成傀儡木偶,凌虐至极。”
司落语气严肃,月槐起初还认真听着,可越听越不对劲,到最后她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想套自己身份。
“你这丫头片子,简直比人精还精,想套我的身份?我的身躯早就化成齑粉,他想刨坟都刨不着。”月槐说着,抄起桌上的丹书大全抛向少女。
“人皆有好奇之心嘛。”司落伸手接住丹书大全,被识破意图后立刻转移话题。
“其实比起这些,晚辈此刻更想知道,前辈您究竟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甚至共享了我的记忆?”
“其实连我本人也不甚清楚。”一谈到正经事,月槐神情收敛不少,“自陨落后,世迁时移,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再次恢复意识时,我便存在于你的体内。”
“我的体内?”司落怔了怔,“看来自孩童时期前辈便一直存在。”
她穿书后几十余年都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动,若是月槐存在于体内,只能是更早之时。
月槐颔首道:“只是那时我空有意识却无法苏醒,我曾尝试挣扎,却无意间与你的记忆产生羁绊联系,从而窥探了你的过往。”
说着,月槐轻咳两声,惨白鬼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倒也十分有趣,至少我无法苏醒的这些年,在小妮子你的记忆里学到不少东西。”
司落:“?”
学到了什么,不是,为什么聊天聊得好好的,一张鬼脸蓦地通红似猴子屁股。
她在家乡有做过什么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事吗,等等,看抹布文或是意识流算么?
司落后知后觉眯了眯眼睛:“您在我的记忆中参看了什么?”
月槐握拳轻咳:“咳咳咳咳。”
司落算是明白为何月槐会脸红至此,但她不想再深入,只好微笑着岔开话题。
“既然前辈沉睡了那么多年,没道理独独会在今日苏醒,或者说,前辈您苏醒的条件是什么?”
当月槐谈起自己年幼时她便存在于体内,甚至共享过记忆,司落内心升起一股不甚妙的猜想。
“这个,嗯,大概是天时地利人和。”
眼见月槐极力避开这个话题,司落内心的那份猜想得到证实,可还没等她开口,女人却先一步闪进体内。
“有东西来了。”
月槐话音未落,第肆堂外布置的阵法果真传来异动声响,司落怔了怔,知道来者并非季卿折,毕竟没人会身陷自己亲手设下的阵法。
少女透过窗棂,目光投在融冰碎雪下,别说人了,便是影子也没见着,她想起月槐说的话,是有东西来了,或许闯入阵法的本就是非人之物。
踏出房间,司落绕过雪池来到第肆堂外,赤金光晕笼罩下的阵法,一撮黑白相间的绒毛遗留于内,似乎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她蹲下身去,仔细观察了那撮绒毛一眼,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灵物,逃得太快了,连阵法都未能捕获。
外面太冷,司落未停留太久便回到房间,“是来寻前辈的吗?”
月槐靠着床榻,沉思片刻道:“我认为,这世上应当再无人来寻我。”
司落若有所思道:“那便当是无意闯进来的吧。”
“我们继续,所以前辈能够苏醒的关键点是?”
月槐知躲不过,总归要真相大白,便挪了几个位置,拉着司落一同坐下,语气颇为沉重。
冰凉且惨白的手抚上脸颊,司落心感周遭气氛不对劲,有段白帝城托孤既视感,可面前坐着的是长发拂面的瘆人鬼,随便望上一眼便能将这股旖旎感一扫而净。
月槐泫然若泣:“我说我苏醒都是为了你好,你信么?”
司落也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不信。”
月槐:“……”
“行了行了,不扯东扯西了。”女人松开握着司落的手,无意识地绕了绕长发,缠在指节上,复得散开。
“苏醒的关键,自然是我缺什么补什么,补完了便醒了。”
司落认真听着,渐渐地,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我明白了,前辈缺灵力,于是便偷拿我的修为做养料供养自身,虽然我天赋不高,但日积月累下来,总有一日您能挣脱枷锁,从沉睡中苏醒对吧。”
“若非今日炼丹季卿折为我供了许多灵力,您又把握住时机吸收了不少,否则还得一直沉睡下去?”
月槐摆手纠正司落言辞中的错误:“那怎么能叫偷拿呢,我是正经人,再者修为只是暂时离开了你,它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你的怀抱。”
司落恍然大悟般锤手:“晚辈明白了,我修炼无比缓慢其实是在潜心筹备聘礼,为了让前辈早日回到我的怀抱?”
女人抿唇,鬼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红晕愈发浓郁了,宛若雪纸跃上水染朱砂,“也,也不是不能这么想。”
司落:“……”
请不要突然纯情害羞谢谢,她只是在说反话。
月槐话音未落,司落便麻利的从须弥芥子袋中抄出一把甚是锋利的银刀。
月槐:“?!”
那东西月槐认得,是替宋惊鸿削藕塑身的工具。
司落突然掏出这东西来,月槐内心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眼见银刀离自己愈来愈近,她立即想要躲进司落身体,却发现此刻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
“等等我们不是说好了,无论说了什么你都不能打断我,不能动手吗?”
闻言司落若有所思:“哦,的确是这样。”
眼见银刀立在眼前不动了,月槐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司落沉默片刻,复得继续笑了。
“但前辈还记不记得,晚辈在家乡学过一门哲学,唤做诡辩论?”
月槐心中腾起愈加不安的情绪,她问道:“什么诡辩论?”
司落举起银刀:“没事,您只要记住,一切皆变,一切皆流,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刚才答应您的我。”
白光猛地从眼前掠过,月槐吓得紧闭双眸。
有物体落在地面的沙沙声响起,她觉得自己脑袋似乎不再沉重。
可恶,真削啊。
一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了一只无头鬼,月槐下意识一阵哆嗦。
算了算了,真削便真削吧,反正是随便幻化而来的身子,又没有痛觉,让这妮子出出气便是了。
可一睁眼,她却发现自己上下完好无损,既没缺胳膊少腿,也没人头落地。
月槐目光微滞,无意识地眨了眨眸子:“咦?”
怎么头还在?
月槐下意识伸手抚摸,只触及一簇齐耳短发,边缘刺刺的,是刚修剪过才拥有的手感。
司落面不改色将银刀收进须弥芥子袋,好笑地望着她:“只是修剪一下前辈过长过密的头发,您不会以为晚辈真要将您咔嚓解气了?”
月槐轻咳道:“那倒没有。”
司落睨了她一眼,也没戳破:“开玩笑我有分寸,您是前辈,在丹术造诣上我远不能及,我尊敬您,不会来真的。”
“但吓您是因为心中有气。修道几十载,我用尽法子也踏不出练气期,本来都放弃挣扎不念不想了,结果突然知晓这些磨难我原本不用经历,如果是您,您气不气?”
“所以刚才那一剪子,不仅是为了剪掉您多余累赘的头发,也是为了剪掉我心中的怨气。”
突然被告知自己原来不是废材,但是晚了几十年,谁懂?
得知真相的司落简直要泪流满面。
她惨,原主更惨,估计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而且若是原主一生修炼通畅,没有落得一个魂消神灭死无全尸的下场,那她说不定就不用被迫穿来这里,三无开局,还要硬刚剧情绝地求生。
突然就更难过了。
一直不着调的少女忽然正经起来,月槐竟不太习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要安慰她一番、“欸,其实,丫头片子你……”
而司落则先一步微笑打断:“抒情咱就不用了,要是前辈您真过意不去,不如告诉晚辈您的陵墓在哪。”
“虽然说您化成齑粉了,想必也是非同凡响的齑粉,说不定炼丹时添上一点能够保佑晚辈提高炼丹成功率。”
若是陵墓没有陪葬品只有骨灰的话,也勉强凑合,反正她得薅一点什么东西回来,不然怎么弥补这几十年的深深伤痛?
月槐:“……”
啧,她见过惦记自己声望,惦记高深修为的,没见过惦记自己骨灰的。
见月槐不说话,司落顿了顿又补充道:“毕竟我只说将怨气剪了,可没说咱们两清,在没摆脱废材身份之前,您依然不受我待见。”
月槐对此感到脑袋疼,而且有苦说不出。
这是她能控制的嘛,要是可以她也不想待在别人体内。
但月槐不敢说。
她沉思片刻才道:“咳咳,这个嘛,我与你如今乃一体双魂,灵气入体须得平摊,灵根也融了两人的分量,所以才致使你的修为受阻,灵根废杂,假使我们能早点分离,你便能早日得道。”
早日得道,一提这四字,司落很难不心动,毕竟无论是家乡人,还是她,骨子里都是带了些修仙基因在的。
少女望向月槐跃跃欲试道:“如何分离?”
“这简单,若是你手上有一件仙家宝物,最好是能养魂炼体的,再寻得一位境界高超的法阵师,便能结阵将你我完全分离出去。”
司落沉默着望向月槐,呼吸微滞,眼眸微闪,仿佛被人摁下暂停键,不移不动。
许久过后她哂笑一声,仰面倒在床榻之上:“前辈我觉得我们现状就这样挺好。”
太欽离尘宗中,教授阵法的长老境界倒是足够了,可养魂炼体的仙家宝物她该上哪找?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司落:对,这女人的骨灰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了。
警察:你再说一遍?
PS:诡辩论“一切皆变,一切皆流”参至古希腊哲学者欧布利德的故事。
今日份更新已出炉,挨个揉一揉美人们。
【因为群像,以防大家记串】
大师兄月秉哲——原文男主剑修
二师兄宋惊鸿——莲藕人器修
三师姐白清潋——无情道
四师姐(男)季卿折——真正男主
小师弟萧问天——中二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