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瑜心头的焦躁愈想愈浓,恰在此时,外间吹来一阵清爽的晨风,夹着淡淡的花香。她忽的停下脚步,脸部线条霎时柔了柔。
那团一直笼罩在她脑海里汹涌翻腾的迷雾如同遇到什么克星,又似海浪退潮般,眨眼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她心想,总是要见面的,躲又躲不开,还不如坦然一些去面对。
不管将来胤禛会是个什么身份,总归脱离不了正常人的范畴,既不会多出一双眼睛,也不可能生得三头六臂,最多就是面相凶了一些,脾气差了点。
她以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领导。
而且清朝规定,皇家没有休妻的说法。所以到时候哪怕胤禛再不喜欢自己,也只能是由他来忍着。最多……最多就是把自己当成一团空气。
可那不就是吴婉瑜最想要的养老咸鱼生活吗?老公钱多事少不回家,小孩有下人照顾。
她作为皇子福晋,不仅有自己的嫁妆铺子,还有皇家发的份例工资,就连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有内务府的人专程送上门来。
等于包吃包住,不用干活。
并且最爽的还莫过于,她连职位晋升都不用如何操心,一切让胤禛去打拼就够了。到时候她在家里吃吃喝喝,抱着娃玩耍享乐,而胤禛就在外面给人当牛做马、累死累活。
最后还要带着她得道升天,先是雍亲王福晋,后是皇后……
她以前还专门了解过,清朝皇后每年份例一千两。雍正时期一两银子约等于四百二十三块钱……抹去零头的话,年薪也有四十二万,月薪三万五!
这些还都只是零花钱,生活费得另算,且逢年过节还有数不清的赏赐……
一想到这,吴婉瑜就乐得想笑出声。
瞬间觉得,胤禛的冷脸不喜、德妃的阴阳怪气、下人的无视漠然……林林总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毕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要是不做点啥,良心上过不去啊,拿着也有些烫手!
要不明天还是入宫去给德妃敲会儿腿,捏会儿背吧?
……
想通这些,吴婉瑜才正了正脸色,继续往前走。白灵和白蝶在背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很快跟上,一丝想要开口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反正福晋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或许刚刚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吧?
两人都经历过从一等功女被骤然降为扫洒宫女,早已学会了该在什么样的时候适当闭嘴。
“妾给福晋请安。”
一走进屋子,吴婉瑜就看见有两道风姿绰约的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下蹲行礼。
左边那个穿了一身水红色旗装,腰际显然改窄过。随着精心凹出来的下蹲姿势,腰肢越发显得纤细柔软,不堪盈盈一握,而露出来的脖颈又细又长又优美,连下颌都格外的小巧精致。
不用看脸,都能猜到一定是个相貌艳丽,气质绝佳的美人。
右边那个则低调了很多,她穿着一身有些老气的油绿色色=旗装,身材削瘦,双肩下溜,无法支撑,倒显得衣服里头空荡荡的。
她的姿势也很拘谨,小脸深深地埋进了胸口,叫人看不清楚她面上表情。从吴婉瑜进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发鬓上插着一根朴素的翠玉簪子,一双耳朵微微泛着红。
看起来是个格外胆小的人,应是宋氏了。
那么左边那个美人,应该就是深受胤禛宠爱,连生三个阿哥和一个格格的李氏,也就是未来的齐妃了。
“都是姐妹,无需客气,起来吧。”吴婉瑜学着原主的样子,抬手虚扶了一把,然后走到上首位置坐下。
她今日没穿花盆底,行动间流畅了许多。脸上笑容温婉,眉眼缱绻,看起来很好说话。
眼见两人起身落座,她让白灵出去唤那两个新人进来,“昨儿我进宫,德妃娘娘与我谈及府中子嗣的情况,她老人家有些烦忧,便特意赐下了两个美人,今日让她们也给你们俩奉茶,行个礼。”
“以后都是要朝夕相处的姐妹,她们在府中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妹妹帮忙多照看着些。”
闻言,李氏那张芙蓉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她心下嘀嘀咕咕道,这福晋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府中谁不知四爷少入后院?
可即便如此,爷还是会时不时去福晋那边坐一坐,且每个月至少有四、五日是歇在福晋那边的。
她在府里经营多年,膝下养了两个孩子,爷一个月也才来四五次,还不是每次都能歇在她那里……
自家人,肉都没怎么吃着呢,福晋就随随便便又招了两头狼来。
还什么德妃赐下的……德妃提议的时候她就不懂得拒绝吗?她拒绝了,德妃难不成还能绕开她,直接把人送到贝勒府来?
这可真是……气死她了!
李氏越想语气,一双漆黑瞳孔跟着了火似的,明亮得有些可怕,手里拽着的帕子也被用力地揉来揉去变了形状,这些都一一落入了她对面的宋氏眼里。
然宋氏却当做没看到,扭头冲着吴婉瑜温婉笑道,“福晋说的是。到时候若有需要妾的地方,妾自当尽力。”
李氏这时开了口,语调阴阳怪气,却不是冲着吴婉瑜来的,“宋妹妹是该尽力,毕竟她二人住的地方应该会与你近一些,怕是我无法帮上什么了。”
宋氏嘴角笑容僵住,很快消弭。
她点点头,“李姐姐说的是。”
其实若要论资历的话,宋氏才是胤禛的第一个女人,且之前也为胤禛生了个格格,虽说不幸夭折了,但入府的时间摆在那儿,李氏无论如何也该管宋氏叫一声“姐姐”才是。
可谁叫她没有李氏得宠呢?加之年纪也比李氏小了一岁。很久之前李氏当着胤禛的面,管宋氏叫了一声“妹妹”,宋氏没有反驳,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下来时,李氏就彻底站到了她头上。
两人说话间,外头两个新人刚好跨过了门槛。
看得出来她们已经收拾打扮过,换下了那身总是灰扑扑的宫女装,而脸上略施粉黛,本是稍佳的样貌便被生生多衬托出了几分清尘秀丽来。
“奴婢羽婷见过福晋。”
“奴婢芷桃见过福晋。”
她们羞涩地低着头,相携走到屋子中间,跪下来对吴婉瑜异口同声行了个大礼。
之后便是一系列奉茶、训话和赏赐的流程。
期间吴婉瑜还问了她们入宫前的姓氏,得知羽婷本姓林,芷桃本姓陆。
“羽婷”和“芷桃”都是入了永和宫后,管事嬷嬷统一改的名字。到了贝勒府自然不能再用,干脆就让她们换回本来的名字,一个为林氏,一个为陆氏,叫起来就顺口多了。
等两人从地上站起来,便被白灵引着转向了李氏和宋氏。
“见过李格格。”
李氏在贝勒府向来得宠,每次过来请安时身上的珠宝首饰都是精心搭配过的,现在让她随便拿出一两件来赏赐给新人,心里自是不肯。
于是沉吟了一会儿,又思考了片刻,才不舍地从左右手各褪下一枚镯子来,递到两人掌心里。
“喏,收着吧。”
这已经是她身上最不值钱的两件饰品了,但对林氏和陆氏两个小宫女来说,那镯子的价值已是不敢想象。
一时心里也生出了些,密密麻麻的艳羡。
同时眼睛不着痕迹地,止不住地在李氏身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脚下都快挪不动步子了。
好在这时白灵适时地开了口,“这位是宋格格。”
宋氏身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她其实一直都在心里暗暗发愁,要送些什么礼物才能在李氏面前不那么丢脸。
好在福晋为她解了围。
就在两个新人站到李氏面前,与她奉茶时,吴婉瑜就指示着白蝶悄悄塞了两对耳环到她手里。
那时候李氏还在思考,视线又被两个新人遮得严严实实,一时也没有注意到白蝶的动作。
摩挲着手里的耳环,宋氏眼眶微微有些温热,她抬头从吴婉瑜投去感激一笑,才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拂去那点晶莹的水光。
结束奉茶后,两个新人分别在李氏和宋氏下首位置落了座,继续聆听福晋的讲话。
但其实翻来覆去也是问一些日常问题,好比问李氏小阿哥如何了?奶嬷嬷可有尽心照顾?二格格近来在学什么?
问宋氏府里的份例可有按时送到,下人可有不听话的地方等等……
这些都是吴婉瑜从原主记忆中翻出来的,一时倒也没让人看出什么异常来。
末了,为了之后能多睡些懒觉,吴婉瑜又道,“以后每五日过来请一次安就好,其他时间别折腾了。”
宋氏一惊,“这……这不合规矩。”
吴婉瑜:“我昨日入宫,德妃娘娘让太医给我把了脉……”
她说到这里,李氏心头顿时剧烈一跳,府里又是入新人,又是暂停请安,现在连把脉都出来了,福晋…别不是有了吧?
可,说不通啊!
要是福晋她真的有了,怎么会答应让新人入府?以及德妃娘娘那边…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李氏慌了一慌,随后才听到吴婉瑜接下来的话,“……太医说我最近身子不适,应多加休息,四爷那边我自会去说,你们便不用操心了。”
“那福晋,”李氏心下一喜,也顾不上什么与新人吃醋了,她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着急忙慌地开了口,“府里中馈……”
她想问是不是该找个人分担一下?
至于找谁?
这不是显而易见?
她又有宠爱,又有子嗣,还住在西侧殿,不找她,难不成找宋氏那个闷葫芦啊?
却不想吴婉瑜冷淡地摆了摆手,“这个不急,待我与四爷商量后再定。”
李氏瞬间捏紧了帕子,呵呵笑道,“这自然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嘴上这么说,但很快神情不属了起来。
吴婉瑜边跟宋氏说着话,边不动声色观察起了李氏的反应。
待请安结束,回到寝室,吴婉瑜把白灵和白蝶打发出去,关起门,姿势不怎么优美地倒在了榻上。
现在距离便宜老公回家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她得给自己做一做心理建设。
然而还不等她彻底放松下来,外头大门被人敲得“哐哐”作响。
“谁在外头?”
“福晋,是老奴。老奴有话要跟福晋说,事关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还请福晋开开门啊!”外面的人也抬高了嗓音。
而吴婉瑜却是皱了皱眉。
就说忘记了什么,原来是忘记收拾顾嬷嬷了!
顾嬷嬷身为原主的奶嬷嬷,原本伺候得也算尽心尽力。
然而这一切在原主参加选秀,被指婚给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禛以后就都变了。
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仅暗中收了两个美貌的宫女为干女儿,指导着她们往胤禛床上爬;还总是明里暗里用一套很封建残余的思想,企图控制原主,让她成为一个没有丝毫自我意识的傀儡。
可怜原主竟然也没有发现……
这些还是吴婉瑜在整理原主的记忆时察觉的。
她火速从榻上爬起来,抬手整理了一下裙摆上的褶皱,又正了正头上发簪。
确认仪表没问题后,她出去给顾嬷嬷开了门。
“嬷嬷来了,先进来吧,刚好我也有话与你说。”
“那敢情好,福晋可有一些时日没跟老奴谈心了。”顾嬷嬷脸上笑眯眯的。
她昨晚被粗暴地赶回去,一时心里头还有点着急,以为福晋是彻底厌烦了她呢,辗转了半夜都没能睡着。
现在看到福晋言笑晏晏的态度,她心头瞬间大定,很快又为吴婉瑜开脱了起来,许是昨天福晋入宫,又被德妃娘娘为难了,才会心情不好,那样同她说话。
这不,睡一觉起来不就没事了?
顾嬷嬷笑着扶吴婉瑜在榻上坐下,又抬手为她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手里边,嘴里还问道:“昨儿福晋入宫,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吴婉瑜接过茶来,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宫里?嬷嬷难道不知,皇上曾下过圣旨,不许将宫内事往外传说吗?”
“嬷嬷这般打听,莫不是要我抗旨?”她沉了脸,把茶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瞬间茶水四溢。
就如同顾嬷嬷此时的心情。
她实在不解,福晋怎么又生气了?
她……她明明也没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