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贾家事了,贾敏却是得到了贾代善的信着她回家一趟,贾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惊动了父亲。不过家里闹这般大,若是都惊动不到,贾代善这么些年在朝堂上也坐不到如此位置了。贾敏照常去林老太太那里陪坐玩笑,报备了林老太太,便着人去贾府送帖子。
到了贾府,贾敏听从贾代善之命先去了梨香院。贾代善的脸色并不好,隐隐有几分下世之意,贾敏心知这是父亲多年征战旧伤累积所致。皇上不舍这位老臣,太医好药赐下不少,贾府内怕失了这位顶梁柱也是将好药材源源不断地往梨香院内送。贾敏咬咬牙,请安后示意下人们下去,等人都走后,便跪下不起,磕了三个头。
贾代善抬眼看到女儿这般,便知道贾敏瞒着史夫人让贾赦闹这番绝不止是家里下人作妖这般简单,想到此贾代善心又沉了两分,道“敏儿起来,你我父女之间不必如此,你上前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无事生非的人。”
贾敏起身上前,却是苦笑,“父亲容禀,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提起,只能劝哥哥把面儿上的处置了。”
贾代善道“可是如海听到了什么?”
贾敏摇摇头,“夫君初入官场,能知道什么。正是因为此事虚无缥缈,乃梦兆所示,且涉及重大,女儿不敢提。”
贾代善道“我都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不必避讳什么。你如今变了许多,倒不像是因为成了家,竟有几分积年的意思,想来这梦兆不一般,你只管说便是,我信与不信又如何做与你不相干。不管是真是假,留个心眼却是不错的。”
贾敏心知贾府真正能做主且无人敢有异议的也只有贾代善一人,若是贾代善没有发觉倒是罢了,奈何被发现了,瞒是瞒不住的,何况贾敏也不愿意瞒着,这牵扯进多少家人命。
贾敏复又跪下,道“女儿只希望父亲保重身体,若是连累父亲身子,女儿万死难辞其咎。”
贾代善道“你说便是,我风里雨里经历过来的,有什么受不住的。”
“不知父亲近些日子可有见过太子爷?”
提及太子,贾代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上个月太子亲来府上探病,见着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可是太子有什么不好?”
贾敏苦笑道“女儿梦兆之中,太子在几年后坏了事,咱们家虽说皇上念着旧情,哥哥的爵位却连降几级。母亲偏心,大哥哥不上进只管醉生梦死。二嫂短视,掌家时做了些伤天害理之事。儿孙纨绔,最后被新皇秋后算账最后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
贾代善急问道“我挨不了多久我心知,可是老大媳妇呢?怎么会轮得到老二家的当家?”
贾敏闻言脸色更加苦涩了几分,张氏若在,贾府即便没了顶梁柱也不至于作妖到后来抄家流放的地步,“瑚哥儿出了意外,大嫂难产,留下琏儿没多久就……太子坏事,张家当即就抄了,咱们府上若不是……只怕也不一定被放过。新大嫂出身不高,母亲嫌她行事小气不上台面,所以才让二嫂子掌家。”
贾代善何等人物,从那吞吐迟疑的话中听出了本意。太子坏事张家作为太傅自然是倒了,府里若不是因为在自己的孝期里无甚可做的只怕也逃不过。
心中虽信了个七八分,贾代善谨慎,又多问了一些,“那你府上呢?如海可不是池中物。琏儿可是你嫂子现在肚子里这一个?你两个兄长的儿女日后如何?我瞧着珠儿倒是个好的,如何能长成个纨绔。”
贾敏忍不住留下泪来,“夫君确实是好,后来坐到巡盐御史,待我也好。只我命苦,求神拜佛灌苦药汁子,十几年才给林家留下一对姐弟,只我无用没能留下哥儿,自个儿也撒下玉儿走了。巡盐御史是什么位置,夫君也是受了不少毒害,最后只留下玉儿这苦命丫头被母亲接进了府里,后来又一病走了。如今嫂子肚子里的便是琏儿,后来还有一庶子贾琮一庶女迎春。琏儿娶了二嫂子的内侄女王熙凤,夫妻俩也是闹出无限事来,有一女巧儿。迎春命苦生生被夫家打死。二哥哥家的珠儿倒是争气,只是科举之时哥哥嫂子望子成龙,他又单薄,只留下遗腹子兰儿,家里败了以后兰儿从军,只可惜刀剑无眼。此外二哥哥家还有一嫡女,生在大年初一,取名元春,后来被家里送进了宫里。嫡次子与父亲长得像,含玉而生,母亲宠爱非常,名叫宝玉,不喜功名只爱在丫头间厮混。又有一庶子贾环一庶女探春。朝廷海疆征战战败,探春被送去和了亲。那府里珍哥儿有一子蓉儿,和珍哥儿般不争气。敬大哥哥又有一老来女惜春,后来心冷出了家。迎春探春惜春皆随二房元春取名。”
贾代善见贾敏哭成了泪人,言语之间颇有些绝望,说话间有名有姓不似伪,谁还会咒自己无所终不成。贾代善能当上皇帝宠臣,绝不止擅长征战不知庶务,眼界心思皆为一流。听了贾敏所言便将情况猜了个差不离。不免心头也有些丧气,别的都罢了,家中男儿立不起来,能立得起来的又早逝,这哪是做祖上的能控制得了想得到的。
贾敏不见贾代善搭话,只怕他不信,又道,“咱们金陵四大家族,咱们家这般。舅舅家大表哥命苦,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湘云。二表哥三表哥倒是争气,一门双侯,只后来战败被新皇抄家。云丫头命苦,嫁了如意郎君那卫家父子却战场上没了,也没留个后,被卫家不知卖去哪了。王家王子腾倒是有本事,官至九省都检点,只后来暴病而亡,王家败了后王仁那丧失人伦的东西居然把巧儿送进青楼卖了!幸而有琏儿媳妇接济过的姥姥费劲找到把她赎了回来。薛家得了一儿薛蟠一女宝钗,那薛蟠被溺爱得无法无天,打死了人避到京城来,他家姑娘宝钗想进宫待选善才后来被二嫂子看中想留做儿媳。”
“好了,你起来,别哭了,父亲信你的话。”贾代善见贾敏神色越发绝望,急制止她怕她哭坏身子。
“父亲不知道,那一幕幕一件件有多真实瞧着让人心惊,女儿哪里愿意家里和亲戚不得好呢?真真是吓坏了才打搅父亲安养,”贾敏跪行几步趴在贾代善膝上,“原我也不敢信,这些日子我按着梦中所示伺候老太太和夫君,却是所有喜好习惯皆对应上了,女儿这才害怕起来,想着不论太子如何,先将可以拿来做罪证的平了,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贾代善好生安慰了贾敏一番,见她仍满面不安,叹了口气,道“此事非同一般,当从长计议。我寻个机会与张太傅谈谈,你放心,虽说不过梦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不会坐视不理,你好生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为了你哥哥他们操心之时还要担忧你。”
贾代善话说到如此地步贾敏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略略打理了一番便告辞了,今日原是史夫人不在,贾敏也不用担心被她瞧见哭肿了眼睛。出了梨香院便上轿子去了东院。张氏出来瞧见她这般倒是唬了一跳,急忙把她拉进屋里。
“你去见老爷怎么搞得这个样子。”张氏褪去手上的首饰,亲自扭了帕子往她眼睛敷去。
“哪能让嫂子忙活,”贾敏接过那帕子,笑道“不过有些没忍住罢了,倒是嫂子与我说说这府里的新鲜事?”
张氏见她不愿多提便不再问,只与她说府里的新鲜事,“这府里的新鲜事不也就那一件,那院里那位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管家多大的位置居然堂而皇之得把自己的陪房过去。那周昌之前不过是管车马的,哪当的了这个位置。太太把身边的玻璃赏给了二叔,那位咬咬牙把周昌的闺女,叫玉珠的给开了脸。不过我瞧着,那周昌估计过些日子还是得回去管车马。这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给自己添了堵,更别提这府里家生子儿盘根错杂,这回处置下来可只管她叫夜叉,也不知她图什么。”
贾敏心头转了转,那玉珠便是后来的周姨娘,她是周瑞的亲妹子,素来是个本分沉默的人。玻璃倒是没活多久,王夫人怀元春的时候她倒是肚子也鼓了起来,但是却没留住,自个儿自怨自艾也没了。那事倒是与王夫人无关,却是这玻璃年轻不知事,自个儿怀了崽都不知道,只管炫耀贾母赏的红麝香珠。这丫头是伺候贾母的,最是灵巧,那周姨娘性格沉默长相不过清秀,哪里是她的对手。
“我记得二嫂那最出挑的丫头是金钗,怎么倒是玉珠出了头?”贾敏面上不动声色,与张氏闲话。
“你都说那金钗出挑了,更何况她又不是陪嫁丫头,是二叔原先的丫头,哪还会开她的脸,不过她也有了去处,给玉珠开脸的时候顺带把她指给了玉珠的哥哥周瑞。”张氏撇撇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中周家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