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空气闷热,狄修明像缓缓流淌的冷泉,给焦躁带来一丝冷静。
“嗯,你没事就好。”狄修明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色瓷瓶装着的药,“我替文心说句抱歉,这瓶药送给你。”
刚刚被打的力道不小,脸颊还传来阵阵疼痛,成延延猜测,现在估计已经红肿。
狄修明作为新一代最受重视的后辈,他身上的东西都不是凡物,这瓶药肯定也是上好的。
以她现在的能力,若是要找狄文心讨回公道,那是不可能的。
不拿白不拿。
成延延伸手接过那瓶药,毫不客气地说道,“谢谢。”
随后看向狄文心离开的方向,希望这位天之骄子能懂得自己的意思。
狄修明觉得成延延有哪里不一样了,静静望着她片刻,才彬彬有礼地开口,“你今天也是来参加驱魔大会的吧,我和你一同过去,文心那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若是平日,收到了他送的东西,成延延会变得非常开心。
可是今日情绪似乎不太好,直到听到狄文心要被罚,脸上的阴霾才散去了些。
狄修明把她这一切的异常归咎于狄文心的那一巴掌,抑或是。
她变得懂事了些。
江辞华的原魂不在躯体里,身体只保持着最基本的活动力量,力气自然没有成延延的大。
挣扎了一阵子,也不见她放手。
便放弃了挣扎。
“不过,每一派只能去一个人,所以,他要在外面稍等片刻。”狄修明说完看向江辞华,在见到此人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成延延那个几乎没有露过面的未婚夫。
听说成延延非常不喜欢他,现在看来,不太像那一回事。
不过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他也不会去掺和,只是做一个善意的提醒。
“好。”成延延把江辞华拉到一旁,就这么放开了他的手,“你坐在这里等着我。”
江辞华没有说话,也没有坐下。
他一袭白袍长身而立,低着头,定定看着成延延,眼眸一片平静,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一直看着她。
看着她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
她也未曾回头。
成延延沉默的跟着狄修明,一步步走向议事堂。
看着眼前沉稳的背影,她又想起了书中的剧情。
江辞华的这种性格,太过温和,很容易让人误会,特别是原主这种缺爱的人。
再加上成宜慕喜欢狄修明,原主为了争个高低,对狄修明异常热情。
而且,狄修明看在成延延自小无父无母,无人依靠的份上,对她照顾有加。
成宜慕因为原主和狄修明亲近,被虐的死去活来。
剧情相当精彩。
可是现在,成延延身临其中。
只觉得相当苦逼。
终于走到了议事堂门外。
里面时不时传来热闹的谈话寒暄,像树木上扯着嗓子的蝉,有些聒噪。
狄修明伸手推开房门,里面的人转头看过来。
有不少人纷纷迎上来。
随着两人往里走,成延延被狄修明挡住的身影也逐渐露了出来,原本充斥着整个房内的讨论戛然而止。
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明里暗里打量着成延延。
正常情况下,成延延是不会理会这些事务的,今日她的突然出现,十分反常。
有些人暗中交接视线,耳观鼻鼻观心。
整个房子的氛围,因为成延延的到来,变得压抑消沉。
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们对出云峰的掠夺计划,许多人瞅向成延延的眼神毒辣,甚至有些凶狠。
成延延觉得自己像一头小绵羊。
误入了饥饿的狼群,一旦有所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这是成宜慕在继承她遗产后所经历的事情,现在她要守住自己的遗产,便要独自面对。
半个时辰后。
终于结束了,将近有一半的人周身气压沉郁,冷着脸跨出议事堂的门口。
成延延脸色除了有些发白,看着还算淡定。
等到人都走光了,她才慢慢往外走。
这一次的驱魔大会是针对她的,所以这半个时辰内,不断有人给她施加压力。
试图找出一丝她有可能入魔或者同魔族勾结的证据。
很庆幸,她都扛下来了。
但过于紧张,一直紧紧握着拳头,掌心伤口重新裂开,湿滑的血又糊满了手掌。
在门外独自走了一会,平静下来后,手上的疼痛才慢慢显出来。
前方传来让她心慌的动静。
“这是成延延家的小傻子吧,长得很是俊俏啊,可惜脑子不行。”
“文心,慎言。”
“宜慕姐姐,我又没说错,就是因为她傻,所以成延延才巴着我兄长不放。”
“江岑,你说是不是呀?”
“嗯。”
听清了她们嬉闹的话,像是被一记重拳打在胸口,心口有些发疼,成延延急切地小跑过去。
成宜慕、狄文心以及一位降紫色衣袍男子,围在江辞华身前。
江辞华安安静静坐着。
“哈哈哈,我试试,给你糖果吃,跟我走好不好呀?”狄文心正玩得起劲。
“你们看够了吗?”成延延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步伐异常的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冷静。
她语气又重了几分,“很好玩吗?”
成宜慕挡在狄文心面前,脸色一沉,语气严厉,“成延延,不要小题大做,文心她并没有恶意。”
“什么才叫恶意?”
“你和我说说什么才叫恶意!”
成延延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字一句问的掷地有声。
成宜慕愣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总觉得成延延有些不一样了,换做从前,她才不会质问,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
眼下,认真想想,的确是他们理亏。
“你伤了我们门内弟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跟我嚷嚷什么。”狄文心压下成宜慕的手臂,往前走几步。
她才不会相信成延延改变,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她更加确定,这是成延延的计谋。
通过装可怜,博得她兄长的同情,以此来靠近她兄长。
当一声,剑刃相接。
成延延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朝狄文心攻了过去,成宜慕眼疾手快,挡下了这一剑。
下一瞬,成延延的左手握了一把匕首,直接捅在了狄文心的腰上。
狄文心痛苦的捂着腰,往后退了几步。
成延延把剑和匕首都收起来,眼神犀利地睥睨着狄文心。
“第一,下次再敢看到你口出狂言,刺在你腰间的,不再是刀鞘。”
“第二,我没有伤你们的门内弟子,下次记得查清楚了,再找人算账。”
成宜慕扶着狄文心,眉头紧皱着,精致眉眼满是担忧的看着成延延。
好像她又做错事了,没人能管的样子。
美是美。
再养眼,也是气人得很。
成延延又看了一眼成宜慕充满关怀的眼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行动啊。
要有行动!
你老这么看着人有什么用?
有没有看到你的老妹我,左脸还高高肿起。
只顾着一张嘴皮上下一碰,还是责备的。
成延延觉得她这个便宜姐姐,像极了只给承诺,不负付诸于实践的渣男。
她长长叹了口气。
想着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加入原书男女主的阵营,眼下不是纠结的时候。
无奈的去牵起江辞华的手,在她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潇洒离去。
那个降紫色衣袍男子十分奇怪,在原书中,是陪伴在成宜慕的男配之一,名字叫江岑。
不过,以她看到的前半部分剧情而言,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扑朔迷离,显然不简单。
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人可以狼狈,气势不能输。
成延延专心地凹着离去的背影,大步大步迈着步子,走得洒脱豪爽。
她总觉得有一道带有审视意味的视线在自己身上。
莫名让她心慌。
在即将走出院门时,那股视线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疑惑转头,见紫衣男子长身玉立,恣意从容,目光果然落在她身上。
两人目光就在成延延的出乎意外中相交。
一缕西斜的太阳照着他,照得琥珀色的眼眸几近透明,和江辞华的几乎一样。
他就那么不加掩饰地望着成延延的眼睛,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压迫感。
成延延手心泛出细汗,心跳飞快,总觉得这人看出来自己不是原本的成延延了。
大夏天的她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回视线,只想赶紧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出云峰内蝉鸣声声。
太阳的毒辣褪去了些,橙黄夕阳遍布天际,成延延坐在美人榻上,江辞华隔着一矮桌和她相对而坐。
矮桌上摆了几瓶药膏。
成延延低垂的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伤口已经清理完了,可以帮我上药吗?”她不像是和江辞华说话,更像是喃喃自语。
实际上,她的确不期待江辞华给出回应。
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受伤了,还要独自处理伤口,有点凄惨。
这个孤独等级,可能比独自要去医院还高吧。
和江辞华说说话,还能证明有个人还陪着她,好歹有些心理安慰。
“好。”江辞华语气依旧极淡极静。
钻进成延延耳中,却像一颗巨石砸出水中,激起千层浪花。
“嗯?”成延延还未捋清眼下的情况,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掌,拉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照进来,房内光线柔和。
成延延惊讶的看向江辞华的脸,她垂眸细细的检查伤口,长睫缓缓煽动,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平静的过分。
但是成延延总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灵动了不少,不再像一潭死水,更像是一汪表面平静的潭水,平静之下,波涛汹涌的翻滚着。
视线太过赤-裸,江辞华抬眼和她对视。
琥珀色的眸子深邃,自内而外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不像江辞华。
江辞华眼底一向都是清澈见底,不是这般的。
难道不仅仅是她这具身体的芯换了一个人,连江辞华也是?
她心下一慌张,便想把手抽回来。
他捏着她的手看着很轻,却纹丝不动,成延延反倒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疼得她嘶了一声。
“别动。”
他的声音恬静安稳,成延延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江辞华?”成延延迟疑的开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嗯。”
是他。
室内静谧。
江辞华低头仔细抹着药膏,察觉对面的人很久都没了动静,抬头看去。
成延延的眼泪像不要钱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瓷白皮肤上红肿的伤十分刺眼,小脸满是泪痕。
她无声的抽泣着。
原先在圣剑门被处处刁难时,她都忍住了泪水,这会跟江辞华待在一起。
看着他专心地给她上药,沉静着回应她的每一句话,反倒越发觉得委屈了。
成延延也不想哭的,她不想让江辞华觉得她是个脆弱的小女生。
可她一想到过几天要去做什么斩妖除魔的事情,她就难过得头脑发胀,觉得自己性命堪忧。
自小生活在和谐社会下的她,哪里见过什么魔啊妖啊的。
一听就觉得好可怕,几天后去见着那些东西后。
不会马上领盒饭吧?
就算往积极的方面想,苟住了这条小命,可能也避免不了受伤吧。
还没开始呢,就这里是伤,那里流血的。
疼死了啊。
呜呜呜真的越想越害怕,眼泪根本止不住。
室内安静非常,这也就衬得成延延克制的呜咽声相当明显,如同受伤的小猫。
江辞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药,双手按在矮桌上,俯身靠近成延延的脸。
一股不可忽视的气息忽然逼近。
吓得成延延一下憋住眼泪。
不自觉屏住呼吸。
这是……要亲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