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神色讪讪的，以为凉辰洞悉了她受人指使的事情，只丢下一句：“我们去吃饭，留下她将院子都扫完再去吃饭！看她还谈什么报仇？吓唬谁？”便匆匆的带人走了！
凉辰没有再追击说什么，只茫茫然觉得，一阵凉风忽然卷起，把这个本该绚烂的三月暮春，彻底凋谢了。
既然要报仇，便要做到对敌人无心与无情，凉辰默默的想。
站的久了，才发现身后嘤嘤哭泣的一个身影。小倩缩在凉辰的身后，一双如水的明眸里蓄满泪水，害怕的双肩都是抖动的。
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其实比凉辰还要小两岁。以前在林府，除了陪凉辰玩耍，其实也没有干过什么重活。
“小倩，我会护着你，我们以后互相护着。”凉辰的双手十日里迅速的磨出了一层茧子，她紧紧的拉住同样不再白嫩的小倩的手，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
“小姐护着我，我也一定事事护着小姐。”小倩像是保证似的对凉辰道。她瘦削的小脸还不如巴掌大，因是凉辰曾经的侍女，明里暗里也没少让管事的刁难。
凉辰苦涩的笑了。如今为奴为婢，谁也不比谁高贵，她索性挽着小倩的手向前走。她的目光似火炬，一寸一寸，点亮小倩原本害怕的要死的心。
既然活着，便要好好活，否则，便是亲者痛，仇者快。无论迎着朝阳，还是迎着夕阳，阴暗面都在后面，不是吗？
待到干完活要去吃晚饭的时候，凉辰与小倩早已身体被掏空般虚弱了。然而，管事的却又故意刁难凉辰两人，将所有饭菜都吃了个底朝天，凉辰只得带着小倩回了自己的屋子。
哪知道，那个善于巴结的扁嘴婢女却跟了过来，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笑道：“哎呀！都怪姐姐们疏忽了，忘记咱们的林大小姐刚刚扫完院子，还没有吃饭呢！可是不巧了，饭菜已经没有了！”
凉辰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滚出我的房间！”
“你！”扁嘴婢女气的一愣一愣的。偏生凉辰自小养成高贵矜持的面容，说起这些话仍像以前训斥奴才一般，让她这个从小就当婢女的根本没有反驳的气势。
挑衅者讪讪而归，只余下饥肠辘辘的凉辰安慰同样丧气的小倩。看着月色还早，凉辰决定冒险出去找些吃的。毕竟，等待她们的，还有明天繁重的劳动。
清冷素白的月光，像是银霜般照射在在织金烫银的皇子府中。其实直到三天前，她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五皇子府。五皇子身份卑微，从前凉辰也只是对他有一个淡淡的印象，甚至眉眼都不太分明。
从最末等的婢女下房到厨房，需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似乎一眼望不见头。九曲十八弯的走廊，一曲一景致，一弯一洞天，在如水银般倾斜的月光下，竟萌生出摇摇曳曳的几分暖意。
泪眼朦胧里，她竟然险些将五皇子府的回廊，错认了自家林府的回廊！
心思的千回百转，伴着夜幕深沉里一声长似一声的更漏，只有报仇雪恨这个越发清晰的念头如刀子刻在心口上！
“什么人在那里？”一声有些稚嫩的男音在凉辰的身后突兀响起。
凉辰不敢再向前，这个时辰除了打更的，按说没有人可以随意走动了。她的太阳穴突突的，因为不知道身后人的身份，只能更加忐忑与不安。
不过，行礼请安总是不错的。从脚步声音判断，后面的是两个人。而说话的，明显只是跟班的小厮。
“不知尊驾为何？奴婢在这里有礼。”凉辰迅速的回身，以最饱满恭敬的姿态迎接。
“是你。”刚才那个跟班的又发出了一声。
“是我？”凉辰迅速的思索，“难道府里还有小厮认识自己？”她惶恐地偷瞄了一眼说话的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弱弱，唯有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厉害。
确信自己不认识，继续低下头去，眼睛只望着脚下四块拼接而成的精美地砖。
回廊里本来已经熄灭了灯火，但是前面开路的小厮所带的琉璃风灯，明亮的烛火已经将夜色里这个的华美地方复又照的亮堂堂，灯影一晃一晃，搅得她心头翻江倒海。
“你去那边守着。”后前这个沉默的主子终于发话了。
凉辰一惊，这个声音带着莫名的威严与平静。她原以为，是授意管事的故意刁难自己的人。现在猜想，根本不是。
又鼓起勇气，稍稍抬眼看了一下。立刻长吸一口气，恭恭敬敬拜倒道：“拜见五皇子殿下！”
她不晓得此时此刻，在他眼中，自己这个曾经眼中只有七皇子的丞相小姐，一直理所当然般傲视其他皇子的丞相小姐，是什么样子？也不晓得，如今风云变幻，自己身份已经低贱至极，匍匐在他的脚下，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置？
片刻的静默，像是连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悠长的沉吟，一派深沉：“不要忐忑，我不屑故意刁难人。”
“奴婢知道。”凉辰亦是尽量将声音放的平缓而轻柔，“奴婢已经猜到了。”
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又“唔”了一声，顿了顿才轻轻提醒般道：“那你也该知道，在府中和那些刁奴谈报仇，或许会解一时口头之恨，可终究是打草惊蛇的。”
他刻意咬重了“报仇”和“刁奴”几个字，如此意味，显然是将凉辰入府以来的一切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凉辰又是陡然一惊，自己究竟受了多少路人马的监视？
“五皇子既然知道凉辰的一切，就该知道，凉辰对人所说的报仇，只是说她们因为嫉妒我曾经繁华，所以处处刁难与排挤，我要向她们报仇，并未明着说任何别的让人可以抓住把柄的话。”凉辰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隐隐的觉得，这个五皇子，绝对不是自己曾经和七皇子一直开玩笑讥笑的一般，他绝对不是木头人！
他很显然对于凉辰的回答有些意外，脚步挪动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拧眉盯着她：“想不到，你的心思，还算周全。”
“不敢，还是五皇子心思周全。”她的这一句话，还真不是单纯的奉承。
五皇子旋沐，是皇帝所有儿子中身份最卑微的一个，生母只是曾经伺候皇后洗漱的宫女。直到生下皇子几年后肠痨暴毙，也不过小小美人身份。在董贵妃入宫专宠后，更是活的连宫女都不如。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境况下长大的孩子，凉辰听她说话的语气与心智筹谋，竟然如此深沉卓绝。当真是自己从前真是将七皇子当做一切了，以至于别的皇子根本丝毫未加注意。
凉辰依旧低着头，大气不敢哼一下。
“知道你饿了，去厨房找吃的吧！”五皇子又认真的直勾勾盯了她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嘲讽般笑道，“就算你心智坚定忍受的住，你那个婢女可不是那么坚强的。”
凉辰垂着首眉毛一挑，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她不敢抬头，但分明感觉，那细若游丝的笑是淡定的，语气，也是不容回绝的。
这样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让人不敢忤逆的气场，是她在别人身上从没有见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