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本已气得怒火中烧,几乎丧失理智,这时听他一说,不由得火气一滞,好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这才想起正事,复又胆战心寒。只实在是耻辱太过,绝难咽下这口气,他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白再转青,直如走马灯变幻不停,牙根都要咬碎,始终不肯开口。
孙悟空笑得捧腹,道:“没想到师兄还是个硬骨头!好,好,好!既然如此,你我就此一拍两散,我自去浇地,你且在此安坐,到时候师父过问,彼此一起了账便是!”竟是半点劝说也无,大笑转身向门外走去。
李瑞万料不到他如此刚烈,到底不敢拿自己前途去赌,眼见人已到了门边,心里一慌,不得不认这个栽,只好含垢忍辱,出声唤道:“你……你站住。”
孙悟空却是回头一笑,并不停步,打开门就要出去。
李瑞直气得嘴里发苦,万般无奈道:“我做……我做便是!你回来罢。”
孙悟空才肯回返,还不忘揶揄道:“这才是‘实务者为俊杰’哩!师兄先前又何必做作,平白浪费功夫?”
最后这句话李瑞不久前才说过,孙悟空却是故意说来臊他,李瑞眼中含怒,苦于发作不得,只得狼狈从地上爬起,心里把这股气憋软了,才缓缓开口道:“你果真不会在师父跟前乱说么?”
他这时已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摊开了说,反而称了孙悟空心意,孙悟空干脆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管放心就是!”
李瑞以己度人,并不十分相信这话,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只得点了点头,道:“也好,事不宜迟,你且过来,我先教你一段。”
孙悟空便笑道:“师兄,事有轻重缓急,园里菜地还等着人浇呢,怎么就片刻也等不及了?”
李瑞面皮紫涨,偏又无可奈何,只好草草治了下脸上的伤,去那园地里浇水。他毕竟有些城府,眼下虽忍了一时之辱,暗里实已将孙悟空恨毒,越想越觉得心气难平,一时又觉后悔,心想:“这猴子貌恭实伪,偏偏天赋又高,只凭些微降魔武技,现在便已制他不住。若再教他通达经典,习得真经,只怕更不是他敌手,到时候又如何是好?”
将将想要食言不干,他又有些犹豫不决,暗忖道:“师父有令,不教他也不成,万一因此获罪,断了自家仙业,岂不是得不偿失?怎好拿玉瓶儿去碰这顽石,不妥,不妥。”
这般心乱如麻,胡思乱想时,他猛然灵光一现,心道:“对了!自来我道门经传,无不以隐语示人,若无内行人点拨口授,绝不能自行读懂。我只不教他隐语,其他便是倾囊相授,他也决计修不成神仙!到那时师父问起,大可推说是他不求甚解,望文生义,只怕师父不仅不会怪我,反而要恶了他呢!”
想到妙处,李瑞更不由得冷笑出声,一时如释重负,浑身上下都为之一轻,心中报复之念翻腾不休,片刻也忍耐不得,敷衍着浇完菜地,急匆匆又回了静舍。
刚一进门,便见孙悟空蹲坐座上,百无聊赖的翻书,李瑞火气猛又上来,想起自己的计划,复又勉强压下,故作缓和道:“地已浇完,现在可以开始学了吧?”
孙悟空不料出去浇了趟地,回来竟然态度骤转,心中好生不解,却委实想不出缘由,只得暂时按下疑惑,听他教学。
李瑞看在眼里,只作不知,当时用心教导,果然毫不藏私,完全不像他素日里的为人。
孙悟空天生灵醒机警,虽然一时想不明白,暗地里早已有了戒心。明面上李瑞好好教,他便好好学,等这堂课教完,他一转身却寻到了黛玉那里请教。
黛玉听他说完经过,不免嫌他逼人太过,心中颇觉不快,埋怨道:“你这猴子怎么这般泼皮!我本是教你诈他一诈,你怎好得理不饶人?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他眼下必已怀恨在心,却还做出个浑然无事的模样,我都忍不住替你害怕呢。”
孙悟空反而宽慰她,笑道:“师姊莫怕!我只管跟他学,又不搭理旁的事情,只要他教得不差,再怎么心怀鬼胎,也害不到我。”
黛玉无奈,只得逐一问了他今日所学,竟然毫无差错,一时间也百思不得其解。几堂课之后再查,仍是如此,两人再是不信,也只能暂放戒心,静观后效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又逢祖师登坛讲法,这一日却是开讲《黄庭》,此经专说道教内修功夫,提点长生久视要诀,在教内有“寿世长生之妙典”的美称。
祖师开宗明义,先讲了《上清》章,开示此经要诣,众门人皆是凝神细听,惟独孙悟空听到妙处,喜形于色,难以自禁。
祖师见了,心中暗暗点头,问悟空道:“悟空,刚刚所讲经文,你可有不解之处?”
孙悟空答道:“不曾有!不曾有!弟子已了然意会于心!”
祖师笑道:“甚好,想是你近来学业精进之故。”又以此问李瑞教学之事。
李瑞心怀刻骨仇恨,忍耐许久,等的就是此刻,巴不得孙悟空出丑,当时便从座中起身,恭敬答道:“师弟天资聪慧,已能读懂一些经典。”
祖师抚髯开怀,甚觉欣慰,即令童子捧来《黄庭》真卷,命孙悟空试读。孙悟空亦是欣然领命,展卷诵读《上有》章,果然抑扬顿挫,一字不差。众人见他出身异类,外貌虽粗陋,却勤奋好学,眼看已渐得人道,都是称赞不已。
祖师更为心喜,有意试探深浅,又令他将前四句试作解读。这四句恰是:“上有魂灵下关元,左有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
这是以天地形象来暗喻精气神与身体五脏内府的关系,尤其第四句,还提到了吸纳阴阳之精的呼吸法门,乃是暗示要将它存于体内虚空之中,这也正是“黄庭”二字所示之景。
可是孙悟空既不识得隐语,就更无从理解其中真意。偏他还不自知,只将隐喻作实指来理解,自然是离题千里,牛头不对马嘴。
众人皆不由得愕然,而后哄堂大笑,先前还觉得他聪明用功,现在都不免暗暗嘲笑他异类愚顽,上不了台面。
祖师怫然不悦,喝道:“住口!你这逆徒!怎敢在我课堂上胡乱捣蛋?十分无礼,赶出去!”
孙悟空见众人都笑他,已是又气又急,此时又被祖师呵斥,更觉委屈不解,慌忙跪下解释道:“弟子怎敢扰乱学堂?分明是依照所学,认真解读,却不知错在哪里!还求师父明鉴!”
祖师并不理他,只向李瑞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李瑞心中大感快慰,心想:“这猴子也有今日!”面上却故意做作,假惺惺告罪道:“弟子实已倾囊相授,只是师弟才智过人,偶尔望文生义也从不出错,难免心气高了些。想是见师父垂询,一时激动,这才无暇细想罢。这原是弟子没有教好,师弟纵有怪罪,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看似开脱,实则暗指孙悟空态度傲慢,不求甚解。众人才刚刚见过识孙悟空诵读无碍,因此对他深信不疑,都以为孙悟空是恩将仇报,害怕祖师责怪便有意推诿,一时间俱都生出义愤之心,一起举袖作驱赶之状,纷纷喝道:“赶出去!赶出去!”
孙悟空百口莫辩,急得抓耳挠腮,又看见李瑞嘴角带笑,面色讥诮,他情知中计,却又不知是在哪里着了道,直气得七窍生烟,呲牙咧嘴,目露凶光,恨不得扑上去与人拼命。
此时座中惟有黛玉蹙眉不语。她深知孙悟空为人,晓得他虽是顽皮,也绝不至于在祖师跟前胡来,必是被李瑞暗中算计而不自知。
她原就是冰雪聪明之人,这会儿稍一琢磨,便猜出了其中关窍,不禁暗怪自己粗心,从前检查孙悟空功课时竟忘了这一茬。又见孙悟空已羞愧难堪至极,她自责之余,愈发对李瑞恼恨不已,心想:“如此量小阴险之辈,也配做人师兄么!你算计得旁人,我岂算计不得你?”
当下也不顾平日里多看少出头的行事做派,起身向祖师行礼,劝道:“师父,这孙悟空狂悖无礼,本该严惩,他却推说不知错在何处。古人曾说不教而诛谓之虐,又说君子闻过则改,弟子愚见,不妨先加指正,再将其逐出,也好使他心服口服,如何?”
众人闻言,都是深以为然,于是暂缓驱赶之意,祖师亦微微颔首,道:“照你所说,又该怎么做?”
黛玉答道:“这个却也不难,且待弟子问他几句话便可。”得祖师首肯之后,便转向孙悟空肃然道:“孙悟空,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孙悟空遭众人唾弃,蒙冤不白,正是悲怆愤恨不已,一见黛玉挺身而出,真不由得心头一烫,眼眶酸涨,几乎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昨天看到小天使留言,我才猛然发现忘了一件事,是时候掏出我珍藏的大宝贝了,哼哼~~【【淮秀帮】假如《西游记》《红楼梦》一起狼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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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B站淮秀帮剪辑配音的西游红楼联动玩狼人杀,不仅配音神还原,最妙的是台词大部分都取自原著,又极度贴合剧情,真就跟原片一样了。我第一遍看的时候差点笑喷,这个视频也是我写这篇文的灵感来源,从前我其实不吃圣黛的,但入坑只需一秒,这邪门CP是真的甜,推荐小天使们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