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了一会儿话,金龙帮的人来说罗立如醒了,枕河起身去看病人,青青也去给她帮忙。
枕河见他出血过多,开了许多补血生肌的药,罗立如喝了药又沉沉睡去。青青看了伤口,这手臂虽然接上,但依然没有血色,担忧地问:“这断臂重接是前所未有的事,你有几分把握?”
枕河说:“其实五分都不到。这法子还是我在医治夏叔叔的时候想到的,想接通他手足经脉,只是没有试过。这位罗兄弟伤口断处十分整齐,又来得十分及时,我才勉力一试。若他这条手臂保得住,那我再去治夏叔叔又多了几分把握。”
青青知道她一直为夏雪宜医治,十分感激。二人回到房间,青青把闵子华宅邸就是宝藏所在说了,又问她是否真的送与苏公子。
枕河一边洗手一边说:“我还不知道他是何人的时候,就觉得这宝藏在他手中才是运用得当,盼他早日打进京城,中原恢复安宁。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
青青又问:“他说你是他的夫人,你自己怎么觉得?”
枕河想了想说:“我虽不记得这事,但心里隐隐对他十分亲近,就是对师父也没有过的。他又认出我的臂钏,这事多半是真。我自己没有什么想法,苏公子名声在外,总不会强迫我做什么,那便先相处,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心里有变化了也说不定。”
青青说:“可是苏公子已经三十大几了,比你大上许多。”
枕河笑着说:“若是师兄大你二十岁,你还会不会看上他?”
青青红着脸推了一下她,心里想:“袁大哥就是四十五十岁了,只要他待我好,那便没什么要紧。”
苏公子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嫌老的一天。他本身是英雄豪杰,势力君临天下,武功超凡绝俗,只要他开口,自然有大把女人愿意委身,从未有人对他的面貌年纪有过什么要求。他初遇枕河,更是最落魄最病重的时候,年纪也与现在差不多,论沧桑则更甚,还断了一条腿,她也倾心相对,自忖她看上的一直是自己人才品质,因此从没往此处想。
他正在考察大舅哥。
苏梦枕没有搞裙带关系的习惯,一是家里死的干干净净,二是他平素威严又讲原则,因此手下人都是亲自培养出来的百家姓,不像六分半堂那里半数姓雷。只是袁承志本就是来投效他的,且华山派穆人清鬼精鬼精,早早把大徒弟送来,自己一把年纪了也投奔过来,现在又把小徒弟送来,显然有所打算。
苏梦枕在射雕的世界里统领天下兵马,五绝里有三个在他帐下,他却认为武功高强不是选人用人的第一标准,首先应是人品,然后是才华谋略,再次是领军能力,再再次才是武功。因此,他对江湖路线看得不是很重,不过是在几个重地收了几个地头蛇,寥寥数千人而已,不值一提。
苏梦枕向来有恩必报,华山派收养枕河,让她在乱世中能平安长大,这种恩情若是不报,那他苏梦枕还有什么脸面当人家的夫君。何况袁承志虽然迂腐了一些,但智商情商在线,武功在江湖里也算得上是拔尖了,至于行军打仗可以慢慢磨练。
袁承志久在山中,对武功路数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对天下大势却知之甚少,因此听这“妹夫”教诲,简直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苏梦枕说:“大明要亡,不是亡于我手,是他自取灭亡。你若在十年前下山看看,便知道陕西民众过得是什么样日子,十室九空,家家上山挖树皮,易子而食也非新鲜事。他崇祯要收税,不向王爷豪绅收,只收平民百姓,贪官污吏层层剥削,农民种一亩地,收成还不够交税,宁愿弃田逃荒。我杀了一个王爷,得银四百万两,够三个县的百姓吃上两年。才放了粮食,一个县就来了三四千壮丁投军。有一家农户,五个儿子送了四个过来,说在家快饿死了,我打开粮仓,这条命就是我的。”
“我打到哪一处,哪一处的百姓就给我报信作内应,官兵在哪里,有多少人,无不说得清清楚楚。他们都盼着我去,老百姓只要吃饱饭,活得下去,哪里管皇帝姓什么。”苏梦枕凝视窗外,沉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主政的若是不能善待百姓,被人推翻又有什么奇怪?我手下有人要编什么谶语,我说要这些没什么意思,只一句公子来了不纳粮,咱们若是能做到治下有方,百姓安居乐业,那便无敌于天下。”
袁承志被说得热血沸腾,连连点头。他心道:我幼时听爹爹总说忠君爱国,到头来却被昏君枉杀,哎,就算爹爹挡得住满洲鞑/子,这中原百姓依然受苦。我就是学了精绝的武功,又救得下多少人?
这边袁承志跟大妹夫彻夜长谈,那边枕河治疗罗立如却不大顺利,这条手臂最终没有保住,她有些郁郁不乐。
苏梦枕知道后,便让罗立如伤愈后来军中找他,他亲自教授一套刀法。焦公礼对罗立如道:“你这一番属实因祸得福,公子刀法天下第一,若得他传授,那便远胜于我啦!”焦公礼武功一般,但颇能审时度势,烧热灶要趁早,他知道这徒弟喜欢自己的女儿,本来还想再等两年,如今便趁着公子在,请公子做媒,为罗立如和焦宛儿定下了亲事。
袁承志与青青去把宝藏取出,满满装了十个大铁箱子,献给苏公子做军饷。苏梦枕谢过,安排装箱北上,他道:“你带着珠宝到京城走动,其余金砖另放。我们先一路到北直隶,你再进京。”
袁承志、青青、枕河这一路与苏公子同行,才知他外松内紧,一路不知多少人给他报信效劳,无怪这样胆大。
苏梦枕收拢了金龙帮的势力,在漕运、客店、酒家里处处都吃得开,众人一路在金陵畅通无阻。枕河原怕露出面貌武功招惹灾祸,苏梦枕说无妨。既是他这领导发话,她也就不再遮头蒙面。且苏梦枕惯来坐马车,她和青青也就一路蹭车,不用风吹日晒,十分悠闲。苏公子在车上埋案工作,她们还能吃点心喝冰镇的饮子,比来时舒服多了。
袁承志与崔秋山骑马而行,众人白天赶路,晚上投入镇上住宿,店家都是熟人,显然这条路走惯了的。到了晚间,苏梦枕便指导枕河重练灵鹫宫的北冥真气,也一并出手指点她的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
一开始枕河很好奇:“你说你不是我师门的人,怎么对我的武功这么熟悉?”她想就是夫妻之间,也未必连对方的武功心法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梦枕平静地说:“天山童姥只教了你十年,王怜花教的是暗器下毒易容术,之后一直是我在教。”
枕河经他教导,许多不明之处迎刃而解,心里对他很是佩服。
他们在路上行宿,并不一定能遇到有中庭能练武的客栈,比如今夜住的这家院子就很小,堆了那么多马车箱笼,已经满满当当。大家吃过饭后,枕河以为今日没条件练武,已准备洗澡睡觉,没想到苏梦枕依然来了。
然后她就被带上了院中这颗参天古树的树冠。
上去是被苏梦枕拦腰抱上去的,她因为害怕而紧紧攀着他的肩头,鼻尖蹭过他的下巴。
然而苏老师低声说了轻功诀窍,就放开手跳了下来。
枕河在树冠上瑟瑟发抖,一时竟不知道这位苏公子是要追妻还是杀妻。
夏秋的蚊子很多,她身上带有避虫的香包,但依然感觉到身旁有小虫子在嗡嗡地飞。
借着微薄的月光和庭院里的灯笼,她能看到苏梦枕立在树下。
思量片刻,她还是决定运起轻功试一试。至少她还有华山派轻功保底,不至于摔伤。于是她纵身跃下,足底轻踏树枝,打算一路减缓下落的力度,达成平安降落的成就。
她在华山派时,穆人清也教她轻功,华山陡峭,她大多在山路上走转腾挪,也爬过树摘果子,但很少从这样的高处跃下,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到了低处,已踩断了两根树枝。眼见落地,苏梦枕手臂一接,已把她稳稳抱入怀中。
他笑了笑:“怕什么?我在这里,不会摔的。”
枕河的脸腾地红了。
要知道这几天苏梦枕除了揉揉她的脑袋,在教导武功的时候偶尔抬抬胳膊抬抬腿,几乎没有与她有任何肢体接触,是一个非常端方的君子,有点像带孩子一样的。
何况她师兄也挺注意这种细节,像个怕自己家白菜被拱的园丁。
但现在苏梦枕一直抱着她,他穿的外袍袖子很宽,飘逸若仙,长长地盖在她的背上。自己伏在他的肩头,手紧张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讷讷地说:“可以放我下来了。”
然后脚尖就落了地。
苏梦枕收回了手,他的衣袖拂过,料子很薄,很轻,像仙鹤的翅膀。
苏梦枕看着她垂着头,睫毛长长的盖在眼下,额头的绒毛散散慢慢,像一只探头探脑的白鼬,他想:她忘了许多事,胆子也小了很多。
枕河低着头,看到小虫儿在远处飞,轻轻地试探:“树下蚊子好多,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苏梦枕看了看离她三丈远的蚊子,无声笑了笑,说:“好。”
枕河小声埋怨:“我好讨厌蚊子的。”
苏梦枕说:“我也讨厌。”
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悄声问:“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苏梦枕低头看她微红的脸,把牵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握在了掌心。
他说:“你从前很好,现在也很好,我都很喜欢。”
枕河被他牵着手,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苏梦枕说:“明天晚上我们到徐州。如果你今晚再跳一次,明天带你去徐州的夜市。”
她听了这话,看了看高高的树冠,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那里的夜市有什么?”
苏梦枕说:“有一家烧鸡,配着当地的烙馍吃。还有一家卖梨汁的,现在正是季节。”
枕河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再跳一次。”
于是苏梦枕又把她放上了树梢。
她看着树下淡淡微笑的公子,纵身一跃。
稳稳地跳进了他的怀抱。
她把脸埋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胸口,听见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怎么这么好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枕河:我觉得以你这种泡妞段位肯定不是初恋。
苏梦枕:……就谈过你一个。
枕河:不可能,当别人瞎的吗?又帅又有钱的霸总怎么可能留着初恋等我。老实交代谈过几个?
苏梦枕:以前暗恋过一个,没有了。
枕河:还有联系吗?
苏梦枕:没有。
枕河: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苏梦枕:你漂亮。
枕河:呜呜呜,你还记得她的长相,你果然还想着她,你不爱我了。
苏梦枕:我看你明天不想去夜市了。
枕河:爸爸我错了!
苏梦枕:叫我什么?
枕河:老公我错了。
苏梦枕:红包已发。
感谢在2022-08-21 13:44:38~2022-08-22 19:3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咸鱼、淇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