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另一侧。
“老顾满大厨那边来电话了。”
休息室内，《宫厨》的副导王建山刚结束一场通话，他是个体格庞大的中年男人，面相圆润憨厚，说起话来却是小细嗓，“人没什么大事，就是伤了腿，要打上两个月的石膏。”
这对于剧组来说倒是件好事，毕竟要是真的出了大事，甭管是不是工作之外的意外，剧组都会受到影响。
当然，现在也足够头疼了。
“让人去慰问一下……不对，晚点我和你一起去一趟。”顾平安说道，“顶替的人找到了吗？”
这一说，王副导就犯了愁。
“老顾啊，咱们剧组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他熟稔地递了根烟，被推开后就自己点上了，“你自己反省一下，你这角色是人能找的吗？既要堪比大厨的厨艺又要年轻漂亮，我们之前用尽渠道才请来了一个满江红，现在人出事了，去哪里给你找第二个？”
“要我说，你就别执着你那一镜到底了，干脆找个气场强的演员，例如明非荷那种。她的演技加上找厨替切近景镜头，效果也是一样的。”
“不行。”顾平安果断开口，“如果这么做，秦东家这个角色还有什么意思？”
在电影剧本中，女主最开始是被一家名为小月楼的酒楼收留，成为了小月楼的一名打杂小厮。这个时候的女主虽然性格乐观坚强，但在依然受到了时代的局限，最大的理想不过是赚上一大笔钱。
直到在夜月大盛宴上，她第一次见到小月楼的掌管者，秦东家。
秦东家这个角色很有意思，在夜月大盛宴前，女主只是听闻过这位神秘的东家。在大盛宴后，她从头到尾不过只出现了一次，通俗讲就是类似影视片里的白月光存在。
可就是这般人设只写了渺渺几笔、台词不超过一只手的人物，却成了女主角的人生中最惊艳的转折点。
也就是这位秦东家才让女主角意识到，原来女人也能拥有那般潇洒强大的模样。
所以先前他们才会找上被誉为当今厨界天才的满江红，也的确是他们找到的最适合的人选，结果还没开拍呢，人就出事了。
王副导拧灭了烟：“老顾，咱俩从大学认识到现在，你这性子有多犟我也清楚，但现在可不是你该犟的时候。”
顾平安对自己的作品可以称之为刻薄，否则也不会将商业和视觉艺术结合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拍摄难题，但顶多让他陪着加个班而已。可现在不一样，那是没演员啊！这电影可是要拍不成了啊！
“你知不知道这次我们筹备夜月大盛宴花了多少钱？光是租下这片影视城的租金每天都是这个数，还有哪些额外的场景道具、人员费用，哪个不是钱啊？要是能排就算了，现在我们只要搁置一天，这钱就要白花花地走一天。别说投资方了，我看着都心疼，就算那些老板再乐意捧着你，也不会愿意你这样浪费钱啊。”
“行，我知道你不缺钱，张嘴就来一句大不了自己投资。你还记得这次电影的成本什么数不？你家再有钱也不能随便堵上吧？还是你一个大导演还搞那些新人倾家荡产拍电影那套？”
说着说着，王副导的老毛病就又犯了，从大场景费用碎碎念地讲到演员身上要戴的定制手工道具，从为了节省出租时间、工作人员们加班加点完成场景构建到扫地阿姨都要翻上一倍的加班费，反正碎碎念得顾平安头都大了。
他都不知道王建山一个一米八大高个、站在那里就和头熊一样的大老爷们，怎么就和自个儿妈一样爱念叨。
特别是配着那副小鸟嗓，就和清晨把你叫醒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得愁死人了。
“王小鸟你够啊！”他冷哼一声，“明非荷是给了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帮她当说客。”
其实这话也是说笑，毕竟明非荷身为影后，顾平安和她只有交好的份，还不需要她这么拐弯抹角地争取角色。
“少瞎扯，还有别叫我以前的绰号。”王副导白了他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明非荷不是结婚了吗？听说她那个豪门婆婆不肯让她演戏。”
顾平安：“不是说明非荷和那个婆婆关系很好吗？”
“是啊，先前还有不少营销号吹什么“宠儿媳的完美婆婆”、“亲儿子给儿媳让位”……这次对外也是说什么，不舍得让明非荷和以前一样辛苦演戏。但真要是这样，明非荷还会偷偷出来接角色？”
“而且你儿媳可是影后啊，冠华杯的影后，路人都知道含金量多高。她想演，你凭什么不让她演？”
王副导顿了顿，“反正这些我们就当听个八卦，总之现在明非荷摆明不想退圈，又不想得罪婆婆那边，这种客串角色正适合她。片酬看着给，只要能出镜就行。”
想起当初明非荷初拿奖时意气蓬发的模样，堂堂影后沦落到这个地步，听了就让人唏嘘。
顾平安又抽了两根烟，烟雾缭绕中，也不知道是向现状低头，还是被说服了：“你以后少打听人家家事。”
“行了。”他又憋出了一句，“王小鸟你先联系看看吧。”
王副导这才舒心了，也不关顾平安又叫起他的绰号了，反正不犟就行。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俗人，这么多钱，他可耗不起。
解决了一桩大事，王副导也轻松不少，甚至还有心情打趣：“老顾，你请来的那帮厨子是又开始下厨了啊？这香味真的愁死人了。”
缭绕的香味在之前就让人难以忽视，王副导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猛吸几口。
见状，顾平安慢悠悠地呛他：“愁也不能吃，你再吃就三高了。”
“靠，顾老牛你少说点屁话。”
王副导虽然嘴上骂道，但还是悄咪咪掐了把自己的肚子赘肉。
夜月大盛宴所聚集的不单单是女主所在的小月楼，还有各路名流大厨。所以早在之前顾平安就邀请了不少国内名厨，还专门给人腾出了一片场地，只供他们的活动。
一群厨子凑在一起能做的事情有限，于是这些天导演组三天两头开小灶，成功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胖了五斤。
还真是不能吃了。
王副导悲催地想道。
要是再吃下去，估计到时候回家，连女儿都认不出他这个爸爸了。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顾平安从容起身，双手交叉背后向门外走去，一副两袖清风的模样。
王副导：“你干啥去？”
“吃饭。”顾平安回头，残忍一笑，“谁叫我不三高呢。”
王副导：……
一声中气十足的小鸟音：“滚！！！”
…
顾平安背着手，看上去从容不惊，实则脚下格外利索地溜出休息室。
电影出了耽搁，还要被迫更改计划，只能用美食勉强弥补下自己不舒坦的心。
至于他其实也胖了三斤这件事……就不用和王建山那家伙说了。
只是他走到半路就撞到了一个工作人员：“顾导你是要去大厨房吗？”
景区还有好几个小厨房，但能容纳多人的大厨房只有一个，也就是分配给大厨们的那个。
“那些大厨们还没在大厨房开灶呢，刚才许吹雪老师的助理也过去找了一趟，结果扑了个空。”
顾平安顿了一下，不是大厨房，那又是哪里？
于是他闻着味摸索了半天反向，终于来到了一间小厨房前。
顾平安记得这里，之前林沅年说要完成毕设，于是专门找他借了一小块场地。
此时木门是虚掩的，这种模仿古风构造的房子也不挡风，所以他凑上几步伸长脖子，就在一派浓厚的香气中看到了几个站在灶台前的年轻男女。
然而比起自己的外甥林沅年，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放置在白玉碟子上的蟹肉荷包。
形状浑圆、颜色鲜艳，一看就是能够上镜的卖相。浓稠的汤汁盖在金黄灿烂的荷包上，还散发着白色的热气。
但是得到允许的小玫完全顾不上这些，兴冲冲地夹起一个荷包送入口中，下一秒就被烫得连连倒吸冷气，却捧着腮帮子也不肯吐出来。
等她红着脸咽下后，才亮着星星眼爆发出一声赞叹：“太好吃了吧！”
“蛋皮口感软绵，本来以为里面的蟹肉会松散，结果紧实弹牙，咬下去就是满口鲜味，还能够爆汁了！蟹黄被熬得好浓稠，就和灌汤包里的皮冻一样，一咬破就流出来了，我现在满嘴都是这股香气。”
值了！
小玫吸溜着口水在心底感慨，她为蟹肉荷包解散得纸片人后宫值了！
围观了个正着的顾平安：。
哼，我才不信。
他可是堂堂大导演，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不就是一个蛋皮包蟹肉嘛，能好吃到哪里去？
除非让他尝一口他才信！
于是林沅年一转头，就看到顾平安躲在门框后，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浓眉大眼拧在一起的纠结模样。
林沅年：“……”
林沅年：“舅舅，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