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彻底摆烂

苏青衿呆登登地往这伙人看着。

话到此处,只见沈王爷颇为兴奋,忽而站起往那老道士微微鞠了个躬,再三地感谢起来。

那道士又挺起身段,单掌行礼,说是要为小侯爷去摆几个祈福大阵,白花花的拂尘自肩窝一打,挥手而去了。

沈王爷毕恭毕敬地把道士请了出去,而后剩了苏老爷和他对视,两个人又一齐往自己看了一眼。

苏老爷坐将起来,摆出一张正经八百的脸。

沈王爷向苏老爷一步,背微微弓着,看得苏青衿很是担惊受怕,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腾”一下地跪地下来。

“苏老爷,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

苏老爷登时应声:“王爷,您无需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瞒您说,我这小女天生恶疾,头脑不醒,我常常为她的前途忧虑,担心她嫁不出去,未来如何是好。现下,既然有这一举两得的美事,既能让我小女托付终身,还能有益于小侯爷的病情,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王爷听了,自是豁然大喜,两人这厢说亲道热起来,空留着苏青衿在原地呆坐着,完全没回神方才发生什么似的。

她瞪着眼睛:“爹......”

苏老爷回头扔她一眼,眉语目笑道:“衿衿,你可算有福气了!”

苏青衿拧巴着一张脸——哪里来的福气?嫁给病秧子的福气?

万一嫁过去没几天,人嗝屁了,她岂不是还要给他守活寡?

她简直难以置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想要反驳,却顿感无力,眼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往来之间,便将自己那婚姻大事定下了。

苏青衿心下一横,扯着嘴角,呜咽一声:“爹,我......”

苏老爷回头看她,“怎么?”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我不要嫁人!”

她狠狠掐了把大腿,瞬时泪如雨下,哭得肝胆俱裂:“呜呜呜!爹!我不想嫁人啊......我不想嫁人!”

苏青衿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闪一闪,几滴泪窝在那飞霞断红色的眼梢下闪将着,那年近半百的人,向来见不得年轻小姑娘的伤心,他那凄凄楚楚的一哭叫人看在眼里,不止他亲爹,连沈王爷都生出许多分的心疼呢。

两人顿然一呆,只见苏青衿敞开喉咙,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将“我不嫁”这三个字眼坚持不懈地含糊在嘴里。忙有侍从赶忙上前安慰她,却看她仍是不依不饶地伤着心。

走出房间时,苏青衿整个人都是哭到麻木了,她是硬生生给人塞回了马车里。

然而,这种事关终身大事的撒泼可不是随便能马虎的,苏青衿坚持着她那套伤心,余光里瞥见苏白月一脸焦虑地坐在她旁边,似乎她也是从旁人口中听出个大概,很是为难地看着自己,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哭得一哽喉咙,伤心之余,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一边打哭嗝,一边颤巍巍地问:“妹妹......嗝!你.......你方才,在哪里?”

“我?我一直在隔间里坐着......”

“那你......嗝!有没有见到小公爷......嗝!”

“没有啊。”

竟然连面都没见上!

苏青衿简直更伤心了,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男女主没撮合成,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一起嗓子,抽抽搭搭地更为凄惨,却看苏白月眸色一凛,像是豁然开朗似的,“啊......原来是这样!”

她溜她一眼,哪样?

苏白月一脸心疼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轻声道:“姐姐,别伤心了......”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沈小公爷,但是......”

——什么玩意啊?天大的误会!怎么她就喜欢他了?

苏青衿一张脸简直不能再垮,却看苏白月已是误会更深,全然把她的伤心推脱到她已心有所属这点上了!

她呜呜咽咽道:“谁喜欢他了!我才不喜欢沈小公爷......”

苏白月搂着她一通安慰:“是了是了,姐姐不喜欢他的,咱们都不喜欢他的......”

苏青衿又是一口老血呛在脖颈,恁奶奶的,不是啊,我这个炮灰可以不喜欢男主,你这个女主不能不喜欢他啊!

简直越抹越黑,苏青衿彻底不想解释了,就那么嚎了一路,直到被一堆人护送到房间,她还有点哭不过劲似的,坐在床上一抽一抽。只要有人胆敢靠近,立马得吃她几个枕头被子飞毛踹——

绝对不能从啊!她还指望着自己在苏府里咸鱼一辈子呢,要是这就嫁过去,她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苏青衿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就这么闹腾了好几日,整个苏府都知道苏二小姐要嫁人了,也知道苏二小姐不太情愿。却看她这厢眼泪战打得轰轰烈烈的,苏老爷仍是不为所动,偶尔她闹大了,苏老爷也会来看望自己一下,不过是坐下来说些让自己懂事的废话,便又灰溜溜地走了。

苏青衿深知苏老爷定然不会吃自己这套了。于是转换攻势,跑去寻求苏老太的同情,没成想刚摸进她房门,就见苏老爷和苏老太坐在一起,两人正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

苏老太一见苏青衿,一张老脸顿时笑开:“衿衿?听说你要嫁人了?奶奶可真开心啊!”

苏青衿脸色一黑,眼瞧那架势,就知苏老太已抢先一步被苏老爷策反了。

她欲哭无泪,凄惨惨地往人扔了一眼,心如死灰地跑开了。

半道上,还撞见一伙人搬进搬出着几只木箱,苏青衿闷头走着,就听那个小厮笑呵呵道:“这嫁妆这么丰厚,可真是让咱开了眼了!”

“是啊是啊,虽说咱们二小姐不太正常,但老爷对她也是一视同仁的好!真是个好父亲啊!”

苏青衿听来简直更郁闷了,走路一步重似一步,没隔一道墙,又撞见几个不怀好意的姐妹在那咬耳朵——

苏蓝珀道:“笑死我了,苏青衿真要嫁给那个病秧子了......”

苏紫曦道:“吓死我了,我差点都以为沈王爷是想要她嫁给小公爷!”

苏红菱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她?嫁给小公爷?你快别逗我笑了!”

苏蓝珀笑微微道:“要我说,就她那个条件,嫁进王府都是高攀,竟然现在还不太情愿,可真是不知好歹......”

苏红菱道:“不情愿,也由不得她了,我听说沈小侯爷的病情越发严重了,所以那日沈王爷才急着把爹叫过去,商量此事,估摸他也是黔驴技穷,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蓝珀低低地笑了一阵,轻飘飘道:“呵呵,我正想,要是她嫁过去没多久,人却还是没了,那她脸面何在呢?”

苏紫曦在一旁不屑一顾:“一个疯子,哪来什么脸面不脸面?”

苏蓝珀捂嘴偷笑:“就是说啊,她又不需要脸皮的,在咱们府上闹腾就算了,这要是嫁过去,估计还有她好受的!”

“咱们就等着,看她好戏吧......”

三人那番畅所欲言,苏青衿听得心中愈加沉重,丧着张脸,只觉大势已去,尘埃落定,她所有的努力,好似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她丧着张脸,迎面撞上苏白月,见到自己后,她愣了一下,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姐姐......”

心地善良的女主,此刻还在为自己这真心错付的疯二姐黯然神伤。却不知自己那姻缘正是岌岌可危的状态呢......

苏青衿看着她,一低头,从她身边略过去了。

实在是不想多言。毕竟她现在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为男女主的姻缘大事操劳伤神?

彻底摆烂了。

都跟她没关系了。

爱咋咋地,她累了,毁灭吧!

新婚当日。

沈小侯爷大婚,因看在沈王爷的面子上,不止邻里商贾,合宫都派人来道贺庆祝。

奏乐鞭炮,锣鼓齐鸣,响得沸天震地。

婚礼礼仪繁琐,熬了好久,才等到花轿进门。

苏青衿给人摆弄收拾了一天,整个人宛如一具石墩子,麻木而无言,倒让苏老爷松下一口气,以为他这疯小女终于是给他省了点心,正是欢喜得紧呢。

苏青衿不着头绪,整个人放空,从入轿出轿,完全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一片人声喧嚣里,也不知呆木地站了多久,似乎外界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

对着眼前那一片杀天抹地的红色,不知犯了多久的傻。忽有人来牵引她,将她引到某处台前。从盖头露出的那点缝隙里,她瞧见有人提着一只公鸡,站到自己跟前。

她微微一愣,继而想到,似乎在古代,如果新郎官因事不能到场,就得由公鸡为替,代替他拜堂成亲。

大概是因那沈小侯爷病重,成亲这事,也得由公鸡代劳了。

不是吧,都这么倒霉了,她还要跟只鸡拜堂?

苏青衿瞪大眼睛,直视着盖头外那道公鸡的身影,心如死灰。

她听得人声中冒出苏老爷和沈王爷的说笑,一片欢天喜地的笑声里,掺杂着欣慰,掺杂着嘲讽,隔了一会,有谁起了一高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有人按着她的头,做完三拜,随后把公鸡往自己怀里一塞。

继而又是好一阵啰嗦。有人在台上絮叨着女子的那些三从五德,一串假大空的废话,罗里吧嗦地讲着,没完没了似的。

好在所有声音都进了她的耳朵,都传不进她的脑子。苏青衿傻呵呵地抱着只公鸡,又不知这样枯等了多久,终于等到有人来牵引她,她麻木地跟从着,直到跟公鸡一起被扔到了一个房间,房门“嘭!”地一关。

就这样,完了?

她傻站在原地,蓦然反应过来,她终于熬过了这要命的一日。

吵闹了这么久,忽而静寂下来,她一时不太适应,待了半天。从盖头缝偷看,依稀瞧见不远处一张大红床,床上正躺着一道人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却觉一道钩深索隐的目光,似是穿透了她那大红喜帕,在自己脸上停留下来。

苏青衿登时一愣。

她忽然有了种真切的意识——那床上躺着的家伙,从此后,便是她名义上的夫婿。

苏青衿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开始莫名紧张,颤巍巍地抱着公鸡,往前迈了两步,又后退三步。

正踌躇不前,不知所措时,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嗓音从前方飘进耳内: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