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宗庙皇觉寺
坐落在东京郊的碧城山腰,开放的前殿每日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无论是世家勋贵还是平明百姓皆可来前殿上香请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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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觉寺后殿,空绝大师禅房内。
“不悟,往事皆如云烟,你既已回到这现世上,先悲己再怜人。”
谢无砚坐在蒲团上,看着对坐的主持空绝大师,冷清的脸上带了笑 “ 不悟,不愿。”
空绝大师一叹,有几分无奈“你已修行半载,本就非佛门中人,只是心中魔障依旧,若不放过已身,后患无穷啊。
罢罢罢,且寻日下山去吧。圣上那里,老衲自会替你圆说,阿弥陀佛......”
说完这句话,空绝大师便合眼禅定,不再看谢无砚。
谢无砚起身施一佛礼谢过空绝大师教诲。
心中明朗,空绝大师乃佛门高僧,约莫算到自己带着执念与恨意而回,故而劝诫自己。
悲已怜人?不了,他做不了慈悲的菩萨,他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才能护住他想保护的人。
谢无砚行至禅房门前,又回头对空绝大师道 “拜别大师。” 遂开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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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个儿天气甚好。
一大早钱氏便领今姒出府,坐马车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才至碧城山脚下。
钱氏为求心诚则灵,拉着今姒,后面跟着一溜丫环护卫,一步一梯耗了半个时辰才到皇觉寺庙口。
庙口来来往往人众许多,或陪着家中有孕娘子来还愿的,或书生学子被娘亲拉着不情不愿来求前程的,或带着面巾的小娘子们结伴来问姻缘,若是抽到了好签,便娇娇的笑做一团......
今姒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也是要带面巾的。
蟹壳青透纱面巾堪堪遮住今姒小半张脸,露出青黛细眉和瞳若秋水的圆杏眼。她生得好看,香客路过都会多看她一眼。
钱氏要去后殿找空绝大师讲经解惑,便交代春杏与红珠看顾好今姒。
又嘱咐今姒,皇觉寺人多眼杂,莫去人多的地方,只去正殿上香听禅最好。今姒是小娘子,若被登徒子冲撞到了就不好了。
今姒乖巧应是,待钱氏领着秋桃走得不见身影儿。
今姒转身朝皇觉寺旁的山亭走去,她爬上来累的紧,得找个地方歇歇。
春杏见今姒虽没去正殿上香,但也没往人多的地方去,遂也未开口阻拦。
碧城山多载青松树,山亭便建在其中,谢无砚此时着一身清灰布僧衣墨发高束,端坐在石桌旁......
待今姒走到山亭下,便见到了唇红齿白的少年僧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执一白籽,在与自己对弈。
“檀越何不前来?” 少年僧人声线冷清如珠玉,说这话却是带着温和笑意的。
今姒也不扭捏,提裙踏上山亭的石阶,总归眼前乃方外僧人,她又带着面巾,无甚好矫情的。
今姒瞧清楚了他,皮肤白皙,桃花似的眼,鼻梁高挺,薄唇轻翘带笑,生得着实漂亮,真真儿面若好女。
果真是有毛的和尚比没毛的好看!
今姒走到石桌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一时不晓得该叫这好看的少年僧人什么。
“贫僧法号不悟。”像是看出她窘迫,少年僧人说道。
今姒点点头,杏眼带了笑 “初见不悟小师傅,倒是觉得亲切。”
好久不见啊,我的阿瞒。
谢无砚面目依旧温和,心中欲念滔天。
谢无砚未接她的话,温声邀请她“檀越可要与小僧手谈一局?”
“只是我棋艺不佳,不悟小师傅不知,我还有个混名叫臭棋篓子,还需不悟小师傅多担待些。”今姒也不客气,掏出锦帕细细将石凳擦干净,然后端直的坐下。
自然是知道的,还知道你喜欢耍赖毁棋,知道若是放水让你赢了,你能高兴得多用半碗饭......
谢无砚轻笑道 “ 小僧也未多精通,只是对弈可静心,檀越不必过谦,请先落子吧。”
今姒伸出纤指,在木色棋罐里执起一枚黑子,浓黑与素白形成对比。
谢无砚垂下眼,无声的抿了抿薄唇。
吧嗒,棋盘角上,落下一枚黑棋。
谢无砚:.........怎么给下棋的今姒放水,也算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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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靖安伯府的马车上。
今姒今个儿赢了棋,心情好得很。
她虽也不是极沉迷下棋,但时而来了兴致,想与人手谈一局。
大哥二哥,阿爹阿娘都会推脱有事,就连玲珑表姐,一听要下棋,就说舅母找她回府有事,今姒郁闷得很。
转念又想,不悟小师傅棋艺还没自己精通,怪不得独身一人在山亭对弈。
唉,天可怜儿见的。
钱氏见她面目带笑似是高兴得很。问她“怎得高兴成这样?”
今姒笑着答 “碰到个棋艺还未有女儿精通的小师傅,赢了棋,高兴。”
一听到棋这个字,钱氏心想,嚯!还有比阿瞒棋艺差的人存在,不得了,得回去跟夫君说道说道。
今姒不知自个儿亲娘在想什么,欢欢喜喜了一路,持续到用晚膳时还是心情愉悦,故而又多用了半碗桔梗米。
傅今寧:我看你就是想多用半碗饭。
今姒心情好,笑眯眯的回他:二哥哥,八哥雀儿才一句话说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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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从兵营回府,傅今峖就未再回兵营,想着等今姒过完及笄礼再回。
一家五口用过晚膳,叫小厮搬了五张摇椅到院儿里,并排躺着瞧月亮,消食儿。
“我昨个儿晚上又做梦了。”今姒轻飘飘一句话,其余四个人蹭得坐直了身子,齐齐望向她。
钱氏急急问今姒 “ 又...又梦见什么了?”
今姒招招手,吩咐绿宝回揽月小筑拿自己画的图纸来。
等绿宝将图纸拿来了,今姒摊开来给四人看。“那把刺进我腰腹的刀,我昨晚看清楚了,似乎不像咱们大齐的兵器,阿爹,大哥哥二哥哥,你们来瞧”
只见图纸上画着一把刀尖翘起,刀刃带着细密锯齿,如弦月一样的弯刀。
钱氏登时头脑发麻,搂住今姒哀哭出声 “这得多疼阿,我的儿啊!阿娘光是看着,心肝都要疼坏了!”
今姒安抚的拍拍钱氏的背,哄道 “阿娘莫哭,梦境里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得,再说这刀长的奇特,有了这图做线索,想来找到使这刀的人也容易咧。”
“阿爹,大哥哥二哥哥,你们说是与不是?”今姒偏头给三人使眼色。
“是是是,好找。”傅疏朗点头。
“有阿爹和孩儿们。”傅今峖也点头。
“阿娘放心。”傅今寧也点点头。
钱氏得了三人承诺,也不哭了,只心疼的搂着今姒,她如珠似宝的幼女,那里能受那样的苦痛......
傅疏朗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图纸,肃着脸道 “倒是很像南蛮的弯月刀,只是弯月刀,刃上没有锯齿。”
从旁边的小几上,挑了一块儿桃浦喂进嘴里,今姒疑道 “南蛮?我倒是未看清是何模样,不过囫囵看见是个身形矮小的男子,但南蛮人身形都挺高大的呀?”
傅今寧点点头 “确实不错,但说不定就有身形矮小的,此事我会尽快去查。”
傅今峖也肃着脸说道 “大哥哥也会护好阿瞒,决不让此事发生!”
今姒其实挺放心的,她有幸得了梦境做预言,难不成还能任自己如梦里那样凄惨殒命?脖子上长的那叫脑袋,又不是和尚敲的木鱼......
想到木鱼就想到不悟小师傅。
棋艺比自己还差的人真是不多见了,今姒再次面带笑意的感叹,不悟小师傅真真儿是,想必将所有好运气都用到那一张脸儿上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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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完食儿时辰不早了,今姒也领着红珠绿宝回揽月小筑,梳洗歇息。
一切都侍弄好,今姒躺在拔步床上,想着将才安抚钱氏说的,梦境里不会感觉到痛......
她发着呆想,痛阿,怎么会不痛呢,痛得她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不止痛,还怕,怕自己就那么凄惨的死了,怕死的不漂亮,怕血流干了,自己也变成风干的腊肉一般......
“唉,想到死也做个美人儿真难。”今姒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难耐的叹息出声......
屋顶上,本想再看她一眼,就回皇觉寺的谢无砚,悄息回应她 “不会死的。”
刚准备轻轻盖好瓦片,转身回去。
又听得今姒和丫环说 “那不悟小师傅长的真真儿好看,棋下得也是真真儿的差,比我还臭棋篓子”
话里话外都透着赢了棋的得意。
谢无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