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暖风熏人欲醉,亭外绿柳婆娑。

小姑娘似闲极无聊,手中飞快转动着一只青色茶盏。

她年纪不大,却是生的十分的好颜色,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杏花,娇媚又不失清纯。一双眼睛含着一汪春水,就像柳枝拂过水面漾起浅浅的涟漪。眼尾秀长,笑起来纯良无害,如果换成肤浅之人,当真要被她勾魂摄魄了。

陆维景自认不是肤浅之人,只是觉得她的品行着实配不上这幅容貌。咳咳,当然,他绝对没有夸她长得好看的意思。

“陆世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小姑娘没了耐心,将茶盏拍在桌子上。

陆维景表情扭曲了一下,屈指敲敲桌面:“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陆世子不清楚吗?”姜芫把球踢了回去。

“你莫不是以为我是傻子,我与你没有任何交情,为何要与你……”顿了顿,他将‘幽会’二字咽了下去,“私下见面,还没有带任何人。”

姜芫一双莹润的眼睛写满茫然:“我也觉得很奇怪,难不成我能明目张胆地绑着陆世子去河边?再者,陆世子聪明绝顶,就算我有心诱导你前去,你也不可能上当罢?你甚是不喜我,定然对我全是戒备,我怎么可能把你拉下水呢?”

陆维景一噎:“你的意思是,你是无辜的?”他上当是因为他蠢?

姜芫垂下眼睛,呡了口茶。

陆维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你最好说实话。”

姜芫抬眼,一脸无奈:“那天的事我真的不清楚。许是因为我不小心磕伤了额头,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她拂了拂额头碎发,一道浅浅的疤痕显现出来:“我没有骗你,除非你觉得我有那个脑子能算计到你。”

为了取信与他,她毫不在意地贬低自己。

此刻,陆维景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个狡猾的小狐狸,可他偏偏不能说服自己姜芫有能悄无声息算计他的本事。

沉默相对一会,姜芫提出告辞,该说的她都说了,信不信是他的事。

陆维景没有理由拦着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素淡罗裙随风远去,思绪也渐渐飘远。

“陆世子。”许是有风的缘故,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缥缈,站立许久才回过头。

姜芫的出现,使得园子里静了一瞬,才重新恢复方才的谈笑声,只是她能察觉到若有似无的打量落在她身上。

打起精神先拜见了安远侯夫人,又和三婶周氏打了招呼,便去小姑娘聚集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姜菀。

姜菀待她没有过分热络,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释放的善意。比起二房姐妹,她自然更想和姜菀作伴。

“可见到四姐了?”

姜芫茫然四顾,果然不见姜芙的人影:“她没有来过?”

姜菀摇头:“我未留意她。”

姜芫还是决定让绿烟去寻姜芙。就算她和女主不和,在外人看来,她们都是一府姐妹,姜芙若是出了差错,姜家其他姑娘也会被笑话。

“原来姜家妹妹在这里,倒是让我好找。”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严姑娘。”姜芫转身,冲着她微笑颔首。

严含蕊上面穿着粉色衣衫,下面一条樱红色百褶裙,层层叠叠的褶子像水波般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漾开,露出粉色镶嵌珍珠的鞋尖,有几分柔美飘逸之姿。

“我以为侯夫人会带着四姑娘来的。”

姜芫假装听不懂她的幸灾乐祸:“母亲犯了头疾,是以便叮嘱我随着三婶一同来贵府赴宴。”

说来也巧,西宁侯夫人身子昨儿还好好地,今晨突然犯了头疾,自然是不能来严家了。素日倒没什么,偏偏最爱热闹的刘氏也没有到场,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母亲原本想与侯夫人叙叙旧呢。”

严含蕊口中的母亲就是安远侯夫人向氏,不过她并非向氏亲生女儿,而是庶长女。

当初向氏难产,生下一个死胎,自那以后再也不能有孕。向氏悲痛欲绝,不吃不喝,每日以泪洗面。桂姨娘是向氏的陪嫁丫鬟,对向氏很是忠心,即便怀着身孕,也一直坚持安慰、伺候向氏,结果劳累过度早产了,从此后缠绵病榻,不久后就过世了。

向氏心怀愧疚,便将严含蕊抱到自己身边养着,对她宠爱有加,虽然不是亲女,胜似亲女,其他人家也不敢因为她是庶女而小瞧她。

前不久严含蕊已经和工部尚书的嫡次子定了亲。贺家门第虽及不上严家,却也是世代为官,书香门第,配严含蕊倒也够了。最重要的是,贺家家风清明,人口简单,也没什么小妾庶子,向氏选择与贺家结亲,完全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

姜芫暗暗将刘氏和向氏作对比,不免叹息。

三人寒暄几句,严含蕊便去寻了姜蔓。姜蔓嫡亲的姐姐是她的大嫂,两人交好也在情理之中。

安远侯府花开的最好,远远望去,天边似乎翻滚着红云。

一阵浓郁的花香由远及近,是红色的裙裾拂过花枝。

“祝姐姐,你怎么才来。”严含蕊立刻迎过去,言语间是显而易见的亲昵。

被落下的姜蔓撇撇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红裙姑娘只是矜持的点了点头,眉眼间却有种凌驾于众人的骄傲。

姜菀与姜芫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容有些讥诮。

不过,这位姑娘身为豫王妃的亲妹妹,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当今陛下子嗣不丰,自先太子殒命之后,皇后多年无子。众妃嫔之中,只有严淑妃出身最高,也最受宠。豫王身为长子,很得陛下重用,再加上有祝家暗中扶持,不出意外,太子之位便是豫王的囊中之物了。如此一来,严淑妃在后宫中风头最盛,就连皇后也不会轻易难为她。

严含蕊虽然是严淑妃的侄女,遇到祝宝娴也要退让三分。

“咦,表嫂没有和祝姐姐一起吗?”严含蕊仿佛察觉不到对方的冷淡。

提起豫王妃,祝宝娴笑的眉眼生辉:“临行时,大姐身子略有不适,只能让我一人前来。过一会我就去拜见安远侯夫人,向她赔礼道歉。”

“王妃太客气了,母亲怎么敢怪罪王妃。”严含蕊笑容有些勉强。

两人旁若无人般说笑,直到路过姜芫身边时,才扫了她一眼,转而步履优雅的离去。

姜芫蹙眉,祝宝娴这一眼,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姜菀拽着姜芫的袖子:“这里好没意思的,咱们去别处瞧瞧。”

才走了一段路,迎面就遇上了行色匆匆的姜芙,身后是红蕖和绿烟。

待绿烟回到自己身边,姜芫问:“四妹去了何处?”

“我迷路了。”姜芙似有些不好意思。

姜芫并未相信,也没有追问,只是点头道:“既如此就跟着我和六妹罢,也好相互照应。”

姜芙在袖子里握紧了手,低眉敛目:“是。”

她有一种被姜芫看穿心思的错觉。这怎么可能,明明姜芫什么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奇事,不久前她做了一场梦,梦见她和陆维景相识相知,陆维景对她一往情深,只是碍于和姜芫的婚约不能娶她。进了姜家后,她发现柳氏恶毒,姜芫愚蠢,姜明暄是个纨绔,西宁侯厌恶他们,并且宠爱生母夏姨娘和她,就连太夫人最喜欢的孙女也是她。后来西宁侯废了姜明暄的世子之位,上书请求陛下改立她的亲弟弟为世子。

即便她被姜芫逼迫嫁给湘王为妾,陆维景也没有放弃对她的感情,甚至为了她造反。那样一片痴心,不知让多少人嫉妒的红了眼。

明明是梦,她却觉得身临其境,是真实发生过的。可进了姜家,她发现梦里的一切和她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愿相信,又想趁着今日宴会找机会见陆维景一面,没想到看见陆维景与姜芫在“幽会”,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这才是令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