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太过冲击,薛韫整个人都懵了。
片刻后,他终于反应过来,问:“这是......野猪?”
今姝直接把两头野猪摔地上:“对,山上碰巧遇到,就弄回来了。”
晚了一步进院的薛莹快速将门关紧,而后接话:“都是今姝姐姐一个人抓的,一棍抡死两头。”
薛韫缓下心神,这才后知后觉道:“是不方便抬回你家?”
今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居然就猜到了。
薛莹等不及,直接开口,将她们在山上遇到的事全部告诉薛韫。
薛韫听完后,眼神冷了许多:“你做的对,人确实不能带回来,更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这话是对今姝说的,薛韫看向她:“谢谢你。”
今姝听出了他话里对自己的赞赏,内心颇有种被认同后的愉悦感。
她眉头舒缓,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谢我什么?”
薛韫眸光一暖:“谢你将阿莹平安带回来。”
他此生活着唯一的责任,就剩阿莹了。
若是没有她在,等黑衣人逃到了青山村,不仅村子有危险,他与阿莹也会有暴露的凶险。
思及此,薛韫背后生出一片冷汗。
今姝‘嗐’了一声,她伸手搂住刚取下背筐的薛莹,道:“阿莹叫我一声姐姐,我当然得护着她。”
薛莹此刻听薛韫赞同今姝的做法,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
她顿时道:“那这三头野猪怎么办?”
今姝也愁:“这的确是个难题。”
原本她是直接打算背着野猪回自家,期间只需要注意四周有没有人,结果她跟着薛莹刚从小路下山,就看见自己家附近有村里娃子们在那挖蚯蚓,没办法,只好躲着那几个小子的视线范围,一股脑冲进薛家小院。
薛韫稍作思虑后道:“你先去镇上与何大夫商量,等夜里先将这三头野猪拉去他医馆的后院,天亮后再包一辆牛车拉去县城卖了。”
三头野猪,好几百斤,镇上的几家酒楼肯定吃不下。
今姝眼睛一亮,觉得他这个主意甚好:“那这头小的就不卖了,留给何大夫吃,就当是我和这两头野猪今晚的住宿费。”
“那我现在就去!”今姝准备离开。
薛韫连忙叫住:“等等,你这样直接出去,若被村子里人撞见,大概会以为你是杀人后准备逃跑。”
他方才除了被她肩上背的两头猪吓到以外,她满身是血出现自己面前,才是令他惊怕的最主要原因。
今姝闻言,低头看了一眼,鞋面,裤脚,膝盖处,袖口,胸前,甚至连脸上可能都沾上了猪血。
她抹了把脸。
嚯,果然有!
这样确实很容易被误会,今姝想。
“那我回去洗洗换套衣服再去镇上。”
只能这样了。
薛莹身上或多或少也沾了些血迹,因此今姝让她带上干净衣裳和她一起去她家。
正好能互相给彼此烧热水和看门。
至于野猪就让薛韫帮忙看着了。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只剩薛韫一人。
哦,不对,还有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三头野猪。
薛韫盯着野猪,从身上的痕迹伤口不难看出它们生前遭受了什么。
他垂着眸,脑海里似也有一幅画面,她抡起长棍打猪的情景。
薛韫无声笑了笑,静谧的阳光下,宛若雪山缓缓化开。
大虞最北边,锦州。
一穿着甲胄的亲兵疾步撩开军帐走进去,对帐内伏于案后的男子道:“将军,关州急信。”
男子闻声抬首,露出一张还算好看的脸廓。
能看出他年纪并不算长,但因常年驻于沙场以至于他肤色偏暗,一双偏狭长的凤眸不怒而威,右边下眼廓处新添不久的伤痕,已结了层淡血色的痂。
“拿过来。”
执着狼毫的手满覆粗砺和伤口,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任谁也想不到,他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将军。
此人便是前不久被派来锦州驻守的崔星竹。
亲兵微躬着身,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崔星竹接过信,直接撕了外面那层,扯出里面写满字的信纸。
信共两张,从头看到尾,足足花了半盏茶时间。
看完信,崔星竹眉头深深蹙起。
候在一旁的亲兵跟了崔星竹好几年,算是比较了解他的性子,哪怕他们刚到锦州就遇到北凉大军压城的境况,将军也没有像此刻这样皱眉过。
亲兵暗暗思索,关州那边恐怕是出了麻烦事 。
军帐中陷入一片沉寂,崔星竹执着信,久久未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亲兵大着胆子开口询问:“将军,可是关州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崔星竹将信反扣于案上,浅浅摇头,一双大手揉着眉心:“无事,只是母亲又开始关心我的婚事。”
他没说太多,即便对方是自己最信任的亲兵,有些事也只能说一半。
亲兵听了,小声笑了笑:“将军是该考虑婚事了,当初将军凯旋回中都时,满中都的小姐们几乎都来看将军的威武雄姿。”
崔星竹有些烦躁,他明白母亲在信中的提议无疑是最完美的,可埋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抹不甘,始终存在。
想起那幅丢失的画像,此时他只庆幸当初他画下那幅画时,画技并不好。
须臾后,崔星竹终究是提起笔,迅速写下回信,密封好,然后交予亲兵。
“速秘密送回。”
亲兵拱手答道:“是。”
等亲兵离开后,崔星竹缓了许久,才走出帐中。
云溪镇,今姝租了上回去县城的那辆牛车,昨个儿深夜运到医馆后院的野猪此刻用油布粗粗包着放到牛车上,至少不能吓到外人。
幸好如今夜里还算凉爽,不然野猪放一夜,肯定要发臭。
今姝找了何淳做担保,打算自己驾牛车去县城。
何淳医术好,医馆卖的药又比其他医馆便宜,镇上的人生病了都爱来他这,赶牛车的人一听是何大夫做担保,先前一颗生怕今姝驾着他的牛车一去不回的心顿时放下,爽快拿了担保金,放今姝他们离去。
原本今姝是打算一个人去县城。
薛莹也想去,她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至于薛韫,今姝觉得他可能是放心不下妹妹,所以才也跟来了。
三人一牛车再加两头野猪,很快就到了县城。
他们原先是打算去租个摊子卖肉,为此来之前还从镇上何淳熟悉的屠夫那借了一套庖猪刀。
巧的是,他们刚要付摊位费,一个自称鸿运酒楼管事的人就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牛车上拉的是两头大野猪,顿时双眼发亮,立刻表示两头野猪他都要了。
城西的李员外准备后日在鸿运酒楼包场宴客,指明席宴上要有野物,管事正愁不知道去哪弄野物,来这也是想碰碰运气,没曾想真给他碰上了,这事要办好了,回头东家肯定少不了他的赏。
能一次卖了,自然最好。
今姝也不拖延,直接驾着牛车,与薛韫薛莹,带上那管事去了鸿运酒楼后门。
野猪肉的市场价八十文一斤,是普通家猪的近三倍,这主要是因为物以稀为贵。
两头猪称重加起来有五百二十二斤,大概是一次性买到了所需的量,酒楼的东家很是高兴,不仅夸奖了管事,还给今姝几个加了几两,凑够五十两。
五两一个银锭子,一共十个,用盒子装着。
今姝摸了摸盒子,最后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块,给兄妹二人一人分了一个。
在他们兄妹开口拒绝前道:“不许不要,没有阿莹,那头小的也背不回来,还有要不是薛韫你的提醒,我现在恐怕已经被认为成杀人潜逃的坏人了。”
薛韫欲还银锭子的动作一顿,这算什么理由,她这明明是拐着弯接济他们兄妹。
薛莹也要还回去,她道:“今姝姐姐,我现在准头挺好的,三五不时就能打到野鸡野兔,够我和二哥吃了。”
今姝却摸摸她的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薛莹疑惑:“什么话?”
“救命之恩,万金难抵。”今姝试图将一个理由用到烂,她瞥了眼薛莹手中的银锭,虎着一张脸道,“这才多少啊,一百两都还没有。”
薛莹满眸不确定,她抬头看向薛韫:“二哥,书上有这句话吗?”
今姝朝他使眼色,大有一副‘你若敢摇头,你就完了’的架势。
薛韫因她突然间的一个眼神,失神忘了回答。
半天没等到答案的薛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二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薛韫有些磕绊摇头,随后垂眸,状似认真道:“我只是在想前些日子只专注教你武学,竟忘了监督你读书。”
薛莹一听,顿时苦起一张脸。
她其实,一点也不爱读书。
今姝见薛韫识相,顿时高兴,她将薛莹手上的银锭塞进她一贯装铜钱的荷包里,道:“回家记得藏好。”
同时又对一旁的男人道:“你也是。”
薛韫沉默了一会儿,握着银锭的手最终收紧,终是回了一句“好”。
救命之恩,万金难抵?
薛韫忽然想起不久前拿给今姝的那本书,第一页便是杜甫的《春望》,她大概就是从那首诗里得来的灵感吧。
想到此,薛韫望着前方驾着牛车的女子,唇角扬起一道浅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