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入县城

中都。

安平王遇刺的消息当夜便加急送入了皇宫。

勤政殿内,闻人覃盯着御案上的密信,满脸怒意:“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

“皇上,此事蹊跷。”说话的是一约莫四五十岁的老者,身穿大虞朝一品官服,伫立在金阶下。

此人正是大虞丞相王怀信,闻人覃的心腹重臣,当初便是以他为首的数十位文官力推闻人覃坐上这至尊之位。

闻人覃心中亦有猜测,他眼神一凛:“丞相何出此言?”

王怀信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微微侧身看向边上的男人,问道:“李首领,你确定安平王府的人也没寻到安平王?”

“微臣确定。”

李长义便是此次负责去宛城迎接安平王,并护送其入中都的人。

宛城距中都不过八十里,他奉皇上密令去宛城,没想到就在他到达前一个时辰,在宛城稍作休整的安平王居然遇刺了。

“你到达宛城,安平王已失踪一个多时辰,那个时候,安平王府随行之人都在做什么?”

李长义仔细回忆后,隐隐有些通了:“微臣刚在驿馆门前下马,就有十来个安平王府的人出驿馆迎臣。”

王怀信捋了捋胡须,而后朝金阶之上,端坐在龙椅上的闻人覃道:“皇上,这些随从不紧着去找重伤失踪的安平王,倒是对李首领到达驿馆的时间把握得很精准。”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长义豁然开朗,总算明白古怪在哪,恐怕安平王被刺这事不简单。

御案后的闻人覃眸底瞬间覆上一层阴霾。

王怀信紧接着又道:“皇上,安平王恐怕已生了异心。”

话音落地,一旁的李长义满目震惊。

闻人覃捏碎茶盏,滚烫的茶水从手背流滚而下,语气冰冷渗人:“朕当初就不该放他回绵州。”

王怀信冷静分析道:“若此事真是安平王自导自演,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捉住其人,万不能让他学起平城湘王。”

“最重要的是......”王怀信说到这,顿了顿,咽回话头,重新道,“安平王此人心思深沉,若让他占得先机,此人定会为了让自己起事显得名正言顺,而往皇上您身上泼脏水。”

“届时,边境不稳,湘王势壮,安平王又......”王怀信没再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

闻人覃盯着密信,沉吟许久,终是道:“李长义,朕命你率领两百死士,以宛城为中心,全力搜捕安平王。”

“一旦发现行踪,立即拿下,带回来见朕。”

“微臣领命!”李长义拱手领旨后,便先一步离开了勤政殿。

闻人覃仰靠着龙椅,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丞相,如今平城一乱,北凉大军又直逼锦州,你有何想法?”

王怀信想了想道:“崔星竹已到了锦州,想来北凉必定有所顾忌,一时不会有动作,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平城之乱。”

虽然崔星竹此人对皇权无甚敬畏,但他身后还有崔氏一族,关州距锦州千里之遥,他若在锦州有一丝一毫的异动,闻人覃不会放过关州的崔氏一族。

因此王怀信知道,镇守锦州的人选,唯有崔星竹最适合。

闻人覃点头:“那依丞相言,该派何人前去?”

王怀信连忙道:“老臣不敢妄言!”

不管面上如何惶恐,王怀信心中还是没忍住咒骂两句,他二十年前便暗中投靠了闻人覃,对这位主子不说有十分也有七八分了解。

多思、多疑,且心狠手辣。

若是王怀信真在此刻向闻人覃提出一个人选,那么接下来,闻人覃肯定会派暗卫严密监视整个王家。

闻人覃,缓缓睁开眸,眸色极其幽深:“如今朝中能担此重任的,恐怕也就只有丞相的义子了。”

王怀信闻言,佯装惊讶道:“皇上是想派玶康过去?”

即使他们彼此都知晓对方是何种人,但明面上要过得去。

闻人覃望向金阶下的老者:“怎么,丞相舍不得?”

王怀信赶紧否道:“老臣并无此意,皇上信任小儿,是其之幸。”

闻人覃却似猜出了对方所想,悠悠道:“丞相放心,玶康乃朕看重的将才,就算丞相大义,朕也舍不得。”

王怀信始终低首,神色莫名。

闻人覃走出御案后,往金阶下移步,边道:“我已为玶康物色了一名出色副将。”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便王怀信运筹帷幄多年,此刻也猜不透龙椅上这位心中所想。

王怀信小心探问:“皇上指的是?”

闻人覃意味不明地拍了拍王怀信的肩膀,又往前走了几步,对殿外守候的近侍道:“传武状元,纪宣威。”

云溪镇。

听完何淳所述,薛韫心中始终不大安稳。

于是在医馆待了小半个时辰后,薛韫提出想去一趟县城,买些东西。

云溪镇到底只是个小镇,消息闭塞。

薛韫要去县城,薛莹自然要跟着,今姝隐约猜到他去县城的真实目的。

作为只去过一次县城当天还在酒楼耽搁半天的今姝,自然就跟着一起了。

牛老伯的牛车早就回去了,因此他们又另外包了辆去县城的牛车。

县城虽说不远,但走路过去也要两个时辰左右,今姝倒无所谓,但他们三人里除了她,薛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薛韫就更不用说了,身子骨本就孱弱,往日从青山村走到云溪镇都够呛,若是再让他徒步进县城,今姝真怕他竖着进城,横着回村。

进城后,时辰接近晌午,今姝便道:“我请你们去酒楼吃好吃的,顺便还能听听最近有没有新鲜故事。”

她这话是说给薛韫听的,目光自然而然也落在他脸上。

薛韫知道今姝可能猜到什么,她此番话亦是好意,便没拒绝:“好。”

而且,想要打听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县城酒楼的确是最好的去处。

今姝带着兄妹二人去了她上回来过的鸿运酒楼。

鸿运酒楼生意本就红火,现在又是饭点,今姝三人来得不算早,酒楼一楼早就没了空位。

他们足足等了两刻多钟才等到了一桌客人吃好离开。

位置比较偏,不过正好适合他们。

今姝坐下后,熟练叫来店里伙计,先点了几个招牌菜,然后又按照薛韫薛莹的口味点了几道。

完全没有要问他们兄妹二人的意思。

因为今姝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除了‘随便’、‘都行’,她得不到其他回答。

点完了菜,先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的说书先生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准备下一轮说书。

今姝给自己倒了杯水后便准备开始认真听书。

方才她进来时,往书板上瞄了一眼,知道接下来要说的是安平王当年支援鄂城一战的故事。

虽说今姝已经在薛韫那听过一回,但她还是想再听听别人说的,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酒楼里闹哄哄的,多是说笑声,连店小二都得竖着耳朵仔细听,生怕落下哪桌客人点菜。

但随着说书先生手中的惊堂木一拍,起码一楼的客人全都奇迹般安静下来。

其实酒楼里很多客人早就听过了安平王的故事,一开始他们不以为意,直到说书先生开口。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不过却完全换了一种讲法。

没过多久,大堂里用饭的食客们听得热血沸腾,一副恨不得要跟着安平王再去支援鄂城一回。

有些脑子的食客见大家义愤填膺的模样,大都觉得是鸿运酒楼的说书先生的口才又进步了。

但作为只听过一回说书的今姝却发现其中不同之处。

上一回听长鸿将军的生迹,大家伙最多惋惜大虞又失去一位良将,但还不至于如今日这般嚷嚷着要将那些叛徒、贼敌打走。

此刻,食客们对当初出卖鄂城百姓的谢家的恨意到达了顶点。

不仅一楼大堂的食客开始闹哄,就连二楼包厢的客人也都频繁露头,言语讨伐当初的叛国贼谢家父子。

他们仿佛完全把自己代入到安平王那一方,这就很像被......洗脑?

今姝想到这,下意识抬眸望向薛韫,只见他垂放在桌角的拳头暗暗蜷紧,眸光失了过往温和,多了一丝晦暗,嘴角压得极平。

不过这些情绪在她视线落过去的那一刻,瞬间消弭殆尽。

要不是瞥到他因为用力而导致原本苍白的指头隐隐泛红,今姝都要以为那一幕是自己的错觉。

大堂最明亮的一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

点的菜也陆续上桌,可薛家兄妹却都失了胃口。

酒楼确实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可当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重新被推到薛韫面前时,他忽然感觉,此刻内心所受的桎梏与痛苦,比起身体上所承受的,后者不过只有其十之一二。

今姝解决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抹了把嘴,小声道;“薛韫,你也觉出不对了是不?”

薛韫眸底隐隐透出对她反应如此之快的讶异,半晌后,反问她:“你发现了什么?”

不管这副身子原本是何身份,在今姝眼中,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她无关,她是个外来者。

所以对薛韫的反问,今姝也没有要吊胃口的意思。

“这个说书先生有古怪。”今姝直言道,语气肯定极了,“我上回过来的时候,他不是这样说书的。”

安平王失踪一事,这些食客们不知晓,今姝和薛韫兄妹却是从何淳那知晓了。

两者一结合,便能发现其中不寻常之处。

上回他只是单纯的说一个故事,这一次却像是想给食客们洗脑一样,将安平王的英勇功绩润雨如无声般刻进他们脑海里。

为此,他还将当初守鄂城的谢家父子拉出来,反复鞭尸、侮辱、咒骂。

安平王越忠正,越衬得谢家父子,这两个大虞叛臣,更卑鄙、可恨、可杀。

如此行事,完全失去了一个说书先生该有的客观风度。

今姝托着下颌,道:“这个安平王,是不是不像坊间传言那样、那样......”

词汇形容匮乏的今姝,想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正直?”

薛韫恢复以往的平静柔和,可今姝却觉得他又将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

“他在铺路。”

薛韫后一句说得极轻:

“一条通往中都,通往大虞帝位,用数以万计将士堆砌出的一条尸山血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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