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穿来的这个时代,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今姝付了银钱,再想听听,那人却已飞速离开了粮铺,似乎很怕因那番无心之话给自己招来祸端。
话听到一半,戛然而止,今姝心痒不已。
她带着一筐粮食,一口铁锅以及一包袱新衣裳去了县城一家酒楼。
酒楼生意还算不错,在县城也算出名,今姝找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招来店小二点了几样招牌菜。
今姝之所以来这家酒楼,是因为从布衣铺子掌柜那得知,这家酒楼的说书先生是县城几家酒楼里本事最好的。
别家的说书先生大都是讲一些仙家神话故事,离老百姓们远着呢,也就听个新鲜劲,十天半个月下来就腻了。
这家就不一样了,所讲故事,大多是中都发生的大事。
酒楼老板在中都有人手,算是打了个时间差,趁消息还没传到县城,赶紧改编成故事,让说书先生讲。
比如上回就说了飞星将军出征漓州,平定反贼陈铎的故事,给酒楼拉来不少生意。
因此这几日酒楼的说书先生全是围绕着这位飞星将军说起。
飞星将军的故事说完了,就说他家人的,若他家人的也说的差不多了,就再说与之相似的故事来。
尽管其中有些故事已经说过不下三次,但不是所有客人都听过,哪怕再来两遍,也能当新鲜的听。
说书先生就在酒楼大堂,今姝点完菜,就听前方惊堂木一落,全场静寂。
店小二告诉今姝,今日说的是长鸿将军的故事。
长鸿将军本名崔长风,乃是当今飞星将军一母同胞的大哥,亦是年少有为啊,十五岁随父出征,在战场上勇夺敌军首级,且其所带领的兵队杀敌最勇,不到一年便立下累累军功。
三年后在与北凉的一场仗中,长鸿将军又巧妙地使了一计声东击西,用最少的兵力替大虞夺回了本被北凉占去数月的卞阳、幽州两城。
......
今姝听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这家酒楼的说书先生确实本事过人,仿佛他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似的,说的引人入胜。
酒楼的客人们都听入迷了,中间时不时还有人提问。
今姝吃差不多,长鸿将军的故事也到了尾声,十五岁上阵杀敌,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二,寥寥数年,却是他的一生。
酒楼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低迷,他们想不通,为何这世上总是好人短命,坏人遗千年。
今姝心头也微微有些沉重。
她放下银两,填饱了肚子,该回家了。
前头说书先生还在感叹那位骁勇善战却英年早逝的长鸿将军。
今姝背起粮食和铁锅,准备出酒楼。
她刚起身,酒楼里突然有人问:“那、那长鸿将军可有娶妻,留下子嗣?”
这年头,传宗接代可谓大事,这样好的将军,若是没有子孙后代,那得多令人惋惜啊。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道:“自是有的。”
众人长舒一口气。
“崔家乃武将世家,已故的崔老将军膝下三子,长鸿将军乃其长子,次子是承晋二年的状元,幼子便是我前几日说的那位飞星将军。”
“长鸿将军十八岁娶妻,娶的还是神医后人呢!”
“那可是一对神仙眷侣啊,可惜了。”
众人:“豁!”
二楼有人抬手:“那、那再说说这位神医后人?”
至此,今姝便没继续听了,抬步出了酒楼。
因此错过了说书先生的下一场:神医后人今浅浅与长鸿将军崔长风矢志不渝的爱情故事。
没打听到那些黑衣人同伴的消息,却在酒楼听了一个多时辰的说书,今姝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不算毫无所获,起码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让她对这个朝代又了解几分。
今姝背着一大堆东西,徒步走回青山村。
夕阳斜落,今姝走至村口,老槐树下依旧坐了几位妇人互相说说笑笑。
在青山村的这些日子,今姝已将青山村的人默默认了个大半,眼下这几位妇人,她前些时候或多或少都打过照面。
在县城时还不曾觉得,如今进了村,瞧见了还算熟悉之人,今姝心中居然浮现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妇人们以六子奶奶为首,麻婶坐在六子奶奶身边,看到回村的今姝,率先阴阳怪气开口:“哟!这是谁啊!”
她就是看今姝不爽,平白无故长这样好看作甚,害得她家小姑子见天在家里哭,弄得她婆婆拿她们几个妯娌撒气。
这姓今的小妮子,一出门就是一整天,谁家姑娘像这样啊!
今姝压根不在意她们这点小打小闹,甚至还觉得她们说话挺抑扬顿挫,和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差不多。
她甚至在想,若是让面前这几个婶子去与县城那位说书先生打擂台,未必会输。
今姝走过去,直视麻婶,一脸真诚:“我昨儿晌午还在山脚和麻婶你打过招呼,这才一天过去,就都忘了?”
麻婶还没来得及回嘴,又听今姝开口:“看来得和麻婆婆说道说道,她的大儿媳记性不好,不适合管账,不然回头银子放哪都能给忘了。”
前不久麻婆婆以自己年纪大了,放了一些权给家里几个儿媳妇,麻婶就是分管家中一日三餐开销的那部分。
麻婶瞪大一双三角眼,又气又急,没忍住爆粗口:“放屁!”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管家权,可不能被这小妮子嚯嚯了。
边上的金花嫂扯了她一把,悄声道:“别气别气!你家婆婆还能听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
今姝觉得麻婶这双三角眼长得挺有趣,就是嘴巴太吵,于是从小包里掏了一块饴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她嘴里。
几个妇人被今姝这突然来的举动弄得不明所以,这俩人之间刚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到了喂糖的地步。
被塞了饴糖的麻婶,忙不迭咬住,生怕一张嘴,糖就掉了。
我滴个乖乖,这小妮子真大方。
饴糖的甜,甜到了麻婶心上,这还是她这辈子头一回儿吃糖。
吃人嘴短,刺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脸红一阵白一阵,嘟嘟囔囔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接着今姝又给其他人都分了一颗。
算是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等今姝一离开,几人才陆续开口说话。
“其实,今丫头也不错,模样好,还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最起码能养活自己。”
“是啊,脾气也好,见到谁都招呼,热情的嘞!”
麻婶白了一眼夸今姝的妇人:“你刚才还说人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妇人回怼:“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你还不是说过今丫头长得丑!”
麻婶:“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明明说的是我家小姑子长得丑!”
糟了!一激动把真心话讲出来了!
今姝慢悠悠回到家,取下背上的竹筐,扛着铁锅进厨房,将灶上那口旧锅取下,换上新的。
略略收拾了两下,今姝带着那口旧锅并两包糕点去隔壁薛家。
薛家院门虚掩,今姝轻轻一碰就开了,听到里头断断续续传出的说话声,她索性伸出一颗头进去,四处张望。
薛莹率先发现她,连忙过来迎接:“今姝姐姐,你回来啦!”
今姝点头,扛着旧锅进院:“我来还锅。”
薛莹问:“去一趟镇上,这么久?”
今姝道:“还去了县城,喏,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糕点,枣泥酥。”
薛莹拒绝:“太贵了,我不能要。”
今姝将糕点塞她怀里,目光落到堂屋:“你家有客人?”
被强塞糕点的薛莹很无奈。
她顺着今姝的目光望过去道:“不是客人,是隔壁的狼崽子,他今儿在河边抓鱼,碰到从上游过来的隔壁村的几个混混,这不又被揍了一顿,我二哥在给他上药。”
左右不是其他什么人,薛莹带今姝进了堂屋。
搬进村多日,今姝终于见到了薛莹嘴里念叨了好几次的狼崽子。
可以说是瘦骨嶙峋,且眼周、嘴角都是乌青,脸上还覆盖好几道巴掌印,八岁看起来和五六岁似的。
衣不蔽体,鞋破露趾。
一个‘惨’字都难以形容他眼下的境况。
今姝将枣泥酥放到桌上,薛莹给她倒了杯茶:“今姝姐姐,坐。”
四方小桌,一人占了一方,今姝正好坐到了薛韫对面。
对方正认真给狼崽子上药,见到她来,只淡淡招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薛莹给狼崽子介绍:“你上回吃的鸡肉就是今姝姐姐上山抓的。”
自今姝进屋以来,始终未动分毫的狼崽子听到薛莹的话,眼珠子移了移,看了一眼今姝,神情却是漠然无比。
薛莹见此皱眉:“你该说声谢谢。”
狼崽子做了个抿唇的动作,磕磕绊绊说了两个字:“谢谢。”
咬字不算精准。
薛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算了,不指望你。”
狼崽子闻言,脑袋耷拉下去。
今姝似从他那张看不清是和模样的脸上瞧出了一丝茫然和委屈。
薛韫上完药,回头瞥了一眼薛莹,嗓音严厉几分:“阿莹。”
薛莹瞪了眼狼崽子,撇撇嘴。
今姝:“......”
气氛好像有点怪。
“吃枣泥酥吧。”
今姝打开一包枣泥酥,推到桌子中央:“这是县城酒楼伙计推荐的糕点铺子买的,又甜又酥。”
说着,她自顾自拿起一块吃起来,“我今天去县城听说书还挺有意思。”
薛莹跟着也拿了几块,一块递到薛韫手中,一块塞狼崽子嘴里,最后一块留给自己。
她好奇地问:“是吗?我还从来没听过呢,能讲讲吗?”
今姝咽下嘴里的酥道:“可以啊,那说书先生口才不错,我在时,他讲的是长鸿将军的故事。”
啪嗒。
薛韫手中的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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