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风之势

今姝将野物交给杨小满,自己打道回村。

去镇上的计划取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的今姝突然无所事事起来。

小院空荡荡,唯有一把斧头扔在院角。

今姝走过去,捡起斧头。

她准备上山一次性多砍些木柴堆院子里。

是时候学做饭了,今姝想到这两日不是烤饼子就是烤鸡,都吃腻了。

而且她烤鸡的技术委实算不上好,不是糊了就是没熟,唯一一次火候刚好,偏偏盐抹多了。

今姝今日起得早,从村口回家,再到拿斧头背篓上山,天将大亮。

山脚处除了她,还有几个村里的勤劳妇人们。

大家看到她,都皆愣了片刻,不过很快回神,还和今姝打了个招呼。

今姝礼尚往来,凭着记忆挨个喊道:“麻婶、孙二婶、金花嫂,六子奶奶你们来挖野菜啊。”

至于其他几个离得太远,几乎都在小溪边捶打衣裳,她即便喊了,她们也听不见。

被叫住的几人不由愣住,不是刚来村里没几天嘛,怎么连她们是谁都知道。

几人很是疑惑,今天是她们第一回见面吧。

也不知是不是今姝那一声招呼给唬住了,作为青山村八卦聚集点主要成员四人硬是目送今姝上了山。

等今姝的背影消失在山脚,四人之首的麻婶率先反应过来:“这小妮子大清早的又上山去了。”

孙二婶轻瞪她一眼:“什么妮小妮子,人家有名儿。”

麻婶撇撇嘴:“本来就是小妮子,谁家姑娘丫头会像她一样天天往山里钻,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辈分最大的六子奶奶跟着开口:“行了!你一个长辈,带头编排人家小姑娘算什么事!”

别以为她不知道,跳的这么欢,还不是为了家里那位快二十还没嫁出去的小姑子。

麻婶不服气:“孙二家的,一只野鸡而已,没见过你这样迎风倒的!”

“还有六子奶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六子和村长家的小孙子狗蛋玩得好,听说这两天跟着狗蛋从那小妮子手里弄到不少野果子吃!”

孙二婶气道:“什么一只野鸡,那是我拿红薯和人家换的!”

谁叫她那怀有身孕的大儿媳吃不下饭,非要喝什么鸡汤,一只野鸡掺着蘑菇炖一锅,她倒好,一个人就吃了半锅。

足足一小袋红薯呢,够一家人吃一天了。

六子奶奶也道:“我说麻子媳妇啊,几个野果,你家小麻子整天窜山爬树的,什么野果没见过。”

四人里年纪最小的金花嫂才嫁到青山村不足两年,不过她硬是凭着一张碎嘴融进了青山村的八卦中心。

金花嫂趁着三人拌嘴的时间,将几人脚边的野菜薅了干净,才慢悠悠开口:“好了好了,麻婶你也别气了,别忘了,咱们才是一伙的,可千万别被那丫头使的离间计给迷惑了。”

麻婶瞪她一记眼,这小婆娘,惯会和稀泥!

有了金花嫂这个晚辈给的台阶,孙二嫂和六子奶奶懒得再与麻婶说项,二人结伴往边上挪了挪,内心一致吐槽:都怪她,耽误她们挖野菜,要不是金花提醒,再边上的恐怕也保不住!

远离山脚的今姝完全不知自己的一声招呼,差点引起一场大型吵嘴,她之所以认识那几个妇人,完全要归功于以村长家狗蛋为首的几个皮小子。

想要知道村子里的大概情况,今姝贡献了一筐五花八门的野果以及一只烤焦了的野鸡。

对于村子里的野小子们来说,焦不焦的没关系,那可是肉啊。

于是在收了今姝不少东西后,狗蛋和六子几个野小子主动将他们知道的消息说给了今姝听。

什么这家寡妇和那家汉子有一腿,哪家婶子是个碎嘴子、谁家婆娘吃的黑胖黑胖以及哪家婆婆专门磋磨儿媳,天天坐在门口,骂家里媳妇尽生赔钱货!

几个野小子天天在村里乱窜,根本不用专门去打听,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刚好今姝在山脚碰到的麻婶四个几乎都是野小子们掌握的八卦中的主人公们。

来回砍了好几筐柴,今姝见山脚处的人越来越多,便决定今天就砍到这了。

她选了一条人少的小路走回家。

正好碰到石家大儿子和大儿媳过来送木桌,大概是怕今姝急用,石木匠打好木桌就赶紧差儿子儿媳来送。

今姝为表感谢,回了石木匠大儿媳一兜子野果。

石家大儿媳连忙推拒。

今姝只好解释,就是些不值钱的野果,她要想摘一天能摘好几筐。

其实真是情况是她连续几天啃了不少,牙酸倒了。

但石家大儿媳不知道啊,美滋滋地抱着一小兜野果回家,挨个给家里的小子丫头们分食,顺便在自家公婆面前说了今姝不少好话。

送走了石大夫妇,今姝从一堆木柴里捡出一根看起来最长最结实的,用斧头一点点削成类似长.枪的模样。

还是杨小满间接提醒了今姝,不管是云溪镇还是青山村都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并不是每回遇上都能像在崖底那次一样,侥幸逃生。

半晌后,今姝放下斧头,一根似长枪的木棍横在胸前半臂距离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一棍力道挥出去,今姝握紧一端,在小院里练耍起来。

在有异能加持的末世时代,普通武艺大多被人摒弃,他们宁愿觉醒一些所谓的鸡肋异能也不愿静下心来去学这些招式。

今姝一直不觉得老祖宗留下的这些东西是累赘和庸艺,她自小五岁起便开始偷练一些杂七杂八的武艺招式,哪怕后来她同样觉醒了异能,也始终未曾放弃。

同时她很庆幸过去十多年的坚持,让她在末世觉醒了力量异能后,能将所学招式发挥到极致。

如今虽没了异能,但她还有武功功底,这副身体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现在抓紧练还来得及。

今姝打算将脑海里存记的武功招式都捡起来,勤学勤练,不求恢复个过去的十成十,□□成就行。

今姝挥动长棍,浑身肌肉绞紧,一招一式,皆有破风之势。

日头渐烈,卷叶附风起,尘扬影随。

今姝脑海里逐渐浮现起那日崖底的刀光剑影,招式也随之而起,仿佛是又杀了一遍。

半个时辰过去,今姝呼吸开始加重,额侧碎发贴脸,由汗水浸湿。

热汗冷却,今姝聚焦目光,回神。

随着最后一片卷叶落定,长棍一头抵地。

今姝微微喘.息,大概是身子还没好全,此刻拿着长棍的手臂有些酸软。

她丢了长棍,整个人跌坐到地上,背靠一堆木柴,也不嫌脏。

胸口起伏颇快,唇色也略显干白。

今姝正准备就这样休息片刻,忽而听见一声动响。

她倏地睁开本要阖憩的双眸,目光直指院外:“谁?”

素来平和的嗓音多了一丝利刃。

她方才耍棍,院门并未关严实,一直留有缝隙。

今姝话音将落,院外的人便出了声:“是我。”

嗓音内敛低沉。

虽只是简短的两个字,但还是暴露了来人。

今姝从地上爬起,上前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薛韫。

“你找我有事?”今姝内心有些懊恼,怪她方才练武太投入,不仅忘了关严实院门,也没记着分一点心注意门口。

薛韫眸光温凉,却道:“路过。”

今姝目露犹疑,不过她那些招式也的确没什么可窥探的意义,她抓紧门栓道:“我刚刚在练习我舅舅以前教我的武功,没惊着你吧?”

她可还没忘眼前这位可是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

薛韫摇头:“我无事。”

今姝道:“那就好。”

话落,一种无形的尴尬在俩人之间萦绕。

今姝想了想,抿唇问:“对了,薛莹呢,这两天很少见到她。”

“她前日着了风寒,我让她在家休息。”

“风寒?”今姝没想到印象中壮若小牛犊似的丫头冷不丁的居然染了风寒,“吃药了没?”

薛韫回道:“家中常备有治风寒的药,阿莹服了药,已经好转许多了。”

今姝:“那我晌午过后去看看她。”

薛韫默了一瞬,回道:“好。”

又没话聊了,今姝只好抬头望了望天。

有了!

她重新看向薛韫道:“天色不早,该做晌午饭了,你下午应该还要去私塾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今姝就要关上门。

一直如古波般平静的男人突然出声阻拦:“等等。”

今姝顿住。

也不知怎的,或是因为她那杂乱却势头十足的棍法,分明只一人,却硬是挥出了千军万马之势。

透过门缝,偶然一瞥,薛韫忽然涌现了许多久远的记忆。

少年执银枪,骑战马,长风破,战鼓吹。

沙场残血、烈马嘶吼。

少年身怀绝顶武艺,使诡谲兵法,带领一方将士,迎回一次又一次胜利。

薛韫一双眸似能穿透她,今姝暗惊。

她只好再次问:“怎么了?”

薛韫微微垂眸,目光落至她脚边的长棍,敛声道:“没什么,不过你日后再练武,可以试着将腕力散开十之一二,有时候留一线,或许也会是一条退路。”

今姝闻言,下意识将先前握棍的右手往后腰挪了挪。

方才她在模拟崖底那一场血战,当日为了能活,她将所有力量逼至腕处,这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招,却也是她唯一的破绽。

而他,居然仅凭寥寥几眼,就看出了她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