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两位客官这是……”店小二看着他们浑身脏乱,身上还有泥污,热情的笑容僵在脸上,“要住店?”

云皎问:“还有房间吗?”

店小二望向柜台后的掌柜,“还有两间人号房和通铺。”

云皎道:“我们要一间人号房。”

掌柜:“人字七号房,一百文。”

云皎拿出银子,掌柜拿出一杆小秤,眯着眼度量了会,给云皎找了余钱。

人字七号房在二楼,云皎收好银子,废力扶萧朔往楼上走。

店小二重新热络起来,笑呵呵来帮忙,从另一侧扶上萧朔,“我给你搭把手。”

“多谢小二哥。”云皎感激地笑了笑。

店小二一边上楼,一边盯着萧朔的脸看,“他是你相公吗?你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嗯,他进山打猎摔伤了,发现得迟,村里大夫说治不了,让我准备后事……”云皎哽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我不信,就想带他到城里看大夫……城里大夫医术好,肯定能治……”

“你放宽心,你相公肯定能治好,”店小二宽慰道,“济世堂的张大夫、刘大夫医术精湛,能妙手回春,明早上带你相公去瞧瞧。”

云皎感激道谢,店小二爽朗一笑,直言她太客气了,推开七号房的门,扶萧朔躺上床,立在一旁问:“客官可要饭食汤水。”

这些都是要另外付银子,云皎道:“送点清粥小菜,再提两桶水来。”

“好嘞,马上就给您送上来。”店小二快步往外走,阖上门。

云皎上前插上门闩,贴在门边听店小二脚步声走远,这才转身。

萧朔已经坐起来,目光沉沉,似乎在看她,又不是在看她。

每次他这副表情都没好事,云皎心里咯噔了一下,压低声音问:“萧大哥,怎么了?”

萧朔看向她,目光变得平和,“店小二是假的。”

云皎惊了,“假的?”

“嗯,是军士,冲着我来的。”萧朔道,店小二身量不高,但扶他上楼半点不废力,且脚步稳健,身手应当不错。后背挺拔,即使是谄媚奉承时,脊背也挺得笔直,这些是长年累月在军营里磨练出来的,一时半刻改不了。

冲着萧朔……云皎想到城门口的盘问,“那城门口的画像……”

萧朔:“是我。”

云皎看着他脸上快破相的伤,一时心生庆幸,还好萧朔脸色又是擦伤又是淤青,不然他们毫无防备进城,许是一出现就被官差围了。

还有一张和他六分像的,云皎问:“另一张呢?”

“是我兄长,我负责引开追兵,他负责保护太子殿下……”萧朔顿了顿,转移话题,“迟些时候店小二来了,你小心应付。”

云皎点头,想到不动声色的店小二,紧张害怕等情绪在胸腔蔓延,她以往看过的作品中,这类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不眨眼,他要动手,她能跑得过吗?

而且,他们一进城就遇见了扮成店小二,要抓萧朔的军士,那城里会不会藏着更多要抓他的人……

萧朔见她情绪不对,“别怕,有我在。”

一路上,他解决了所有危险,云皎不安的心渐渐平静,繁杂乱人心的愁思消散。

“客官,饭菜来了!”

店小二声音在门外传来,云皎不自觉颤了一下,站起来呼出一口气,走去开门。

云皎打开门,侧身让他进屋,“小二哥,你们厨子可真快,我还以为要再等会呢。”

“小菜一直备着,自然是快,”店小二把小菜清粥摆上桌,木托架在腋下,“热水还要等会,现在用水的客人多,烧好了再给两位送上来。”

“好,麻烦小二哥了。”

云皎把他送走,插上门闩,转身拍了拍胸膛,“没露馅吧?”

萧朔道:“没有。”

云皎这才松了口气,走向桌子,桌子上摆着两碗稀粥,一碟酸萝卜,一碟咸菜,云皎坐下,用筷子搅了搅稀粥,压低声音,“萧大哥,你说……饭菜里会不会有毒?”

腌菜味道大,下毒了味道也会被掩盖,云皎迟疑不敢下筷。

“不会。”萧朔搛了一夹咸菜,拌着清粥喝了一口,伸出筷子夹酸萝卜。

云皎:“…………”是她想太多。

填饱肚子,云皎把碗筷收到一旁,走到窗边推开窗。天已经黑了,圆月明亮,夜风吹拂,街道两旁铺子外幌子飘扬。

不远处家家户户点着灯火,安宁祥和。

云皎趴在窗前,盯着看了许久。万家灯火灭了大半,店小二送来热水敲门,她才放下窗子去开门。

水有两桶,冒着腾腾热气,店小二提进屋内。

云皎早就困了,就等着热水洗漱,她身上脏,她恨不得搓下两层泥,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可她没衣服换,洗了也只能穿脏衣服,一想到这云皎便不能忍受。

干干净净的她,不能穿脏衣服。要穿脏衣服,她宁可脏着。

屋里有一个旧屏风,云皎展开时吱呀作响,好在没坏,展开放在墙角,可以隔开一个私密的空间。

云皎只先擦洗,擦掉脸上泥污,顺开成结的头发,盆里水变得浑浊。云皎低头注视几息,默默倒掉换一盆水。

水声作响,萧朔背对屏风坐在桌边,身前摆着一杯凉茶,思量明日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做完所有想做之事。

“萧大哥,我好了,你去洗漱吧。”云皎把水倒掉,盆洗干净。

“嗯。”萧朔起身,转向云皎时,眸光微敛。

云皎洗去脸上泥污,肌肤光洁白皙,眼睛清澈明亮。

屋里燃着油灯,灯火如豆,灯光昏黄,一切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影。

萧朔垂下眼,舀水擦洗。

云皎站在床边犯起了难,房里就一张床,她睡?还萧朔睡?还是他俩一起睡?

萧朔一身伤,云皎不会和他抢。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了好几晚,云皎摸摸床板,她馋,她也想睡床。

云皎估摸床的长宽,长约六尺,宽约五尺,可以中间隔开横着睡。云皎搬来两根板凳交叠放置,放在床中间,把床隔成两半,她一边萧朔一边。

萧朔身量高,脚会悬在床外,云皎又搬了根板凳放在床边给他搭脚。

被子有两床,恰好一人一床,云皎把被子铺好,坐上床,踢掉鞋子,盖上被子,躺下,满足地闭上眼。

萧朔擦洗完,转出屏风,一眼望见床上横着的板凳和被子鼓包,愣了。

男、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睡一张床……他睡板凳。

桌边只剩下一根板凳,坐下恰好面朝床铺,萧朔背对床铺坐下。

云皎见他迟迟没来,抬头一看,昏黄的烛火下有一个别扭的背影,云皎催促,“萧大哥,你坐着干什么,睡觉了。”

萧朔:“…………”

云皎叮嘱:“记得把灯吹了。”

萧朔:“…………”

萧朔吹灯,坐上床。

云皎一夜好眠,清早被窗外热闹嘈杂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头顶泛黄的帷幔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们进城了,不在野外。

萧朔似乎早就醒了,坐在桌边喝凉茶。

云皎推开窗,热闹的长街映入眼帘,昨日晚上借着月光看不真切,现在能瞧见一条街上全是铺子,米铺、酒肆、食肆、干货铺、成衣铺、典当行……街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声、说笑声响成一片,热闹得紧。

云皎记下米铺成衣铺位置,放下窗子,打开门叫来店小二,让他送早饭和热水来。

店小二应了声,不一会就送来了,他放下东西要走,云皎叫住他,“小二哥,昨晚你说的济世堂要怎么去。”

“出客栈往左边走,第一家药铺就是,”店小二道,“他家招牌大,一眼就能瞧见。”

云皎道了谢,和萧朔一同用完早饭,扶他下楼。萧朔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云皎路过柜台时道,“掌柜的,人字七号房给我们留一日。”

掌柜:“一百文,加上两顿饭钱水钱,一共一百一十五文。”

云皎掏了银子,扶萧朔出门,按照店小二所指的方向出门左拐。

店小二站在门口,紧紧盯着他们背影。

济世堂铺面很大,招牌也大,确实一眼就能看到。

云皎问:“萧大哥,进去吗?”

“进。”萧朔道,济世堂距客栈不远,只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注意到有六个人在盯着他们。

云皎扶着萧朔踏进济世堂,询问捣药的药童,“张大夫在吗?”

药童眉头微皱,不自觉地后仰些许,“不在。”

云皎又问:“刘大夫呢?”

一来就点他们医术最高明的两个大夫,他们拿得出银子吗,药童道:“柳大夫在,我去请他出来。”

他语调真奇怪,刘说得跟柳似的,云皎道:“麻烦你了……”

柳大夫是个半吊子,忽悠人的功夫却不弱,萧朔在他口中显然成为命不久矣之人,就算救回来也可能半身不遂瘫痪终身,要不是云皎自己会医术,萧朔的伤都是她处理的,她就信了。

云皎看着柳大夫紧皱的眉头,听着柳大夫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息,掐着掌心,疼得哭红了眼睛鼻子,泪眼朦胧看着萧朔,“相公……”

“…………”萧朔脸色苍白无力,哑声安慰,“别哭。”

柳大夫展开针包,取出银针,“早用药早治疗还是能治……”

萧朔:“…………”

云皎忍痛付了四两施针钱和药钱,提着几包活血化瘀的药以及一坛药酒,红着眼走出济世堂。

两人前脚出来,一个壮年男子后脚入,与他们擦肩而过。

云皎和萧朔折回客栈,店小二看见他们,见云皎一脸泪痕,停下手中活计,“你这……你相公……”

云皎笑了笑,“相公没事了,服药静养就行,刘大夫医术真高明,银针扎扎相公脸色就好了许多。若不是你说能去济世堂找刘大夫,我今日定还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小二哥。”

店小二道:“谢我做什么,是你相公吉人自有天相。”

“总之是要谢你的,相公要静养,我先扶他上楼。”云皎扶萧朔上楼,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店小二脸上笑意消散,与云皎擦肩而过的壮年男子走进客栈,低声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萧朔:受伤的只有我:)

ps:本文所写的流放【巴州】,有读者指出和她家乡撞地名了,现已改成流放【逖(ti四声)州】,前文已查找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