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死不死心的。”楚怀信轻轻道:“他心中惦念,却不逾矩,是个君子。”
翟庄闻言也不再提起这事,只心中暗暗觉得,若是当年绾嫣选了徐家表哥,今时今日惦念的还不知是谁呢。
饶是楚怀信肩负国家大任,说不定也只会在宫里供上好些徐绾嫣的画像。
穿艳红裙子的封为美人,冬日赏雪的封为贵嫔,由书堂下学笑颜灿烂的封为淑容,后位大抵会空悬给她留着,自己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伶仃地死在那张龙椅上。
翟庄是见过楚怀信内里藏着的疯的,也只徐绾嫣一人觉得他是个温顺的像这位圆才人一般的小猫吧。
“最近宋大人身体不大好,估计也就这几日的事了。”翟庄一手手指伸出来让小奶猫咬着,一手执棋,吃掉楚怀信一子。
楚怀信动作一顿,“怎的我都没有听说过?”
“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大人今年已至古稀,曾是宫中学堂教国文的老师,没少整治他们这个年纪的公子小姐,其中楚怀信这位地位滔天的太子爷首当其冲,经常被罚的苦不堪言。
学生们敬他畏他,深知夫子是为了自己好,待到成人懂事之后,每每约着去看望他,或是带些吃食或是带些文玩。
可这小老头倔得很,凡事来送礼的全被扔了出去,并扬言再送这些腌臜物,便再不要入宋府了。
楚怀信心中惦念夫子,给他安了个闲职,连每日三更五点的朝会都不用来,每月俸禄赏赐流水似的往家里送。
碍于他是皇上,宋大人只得收下,同满屋的金银财宝干瞪眼,最后拿上两吊钱,出门买些便宜宣纸,能用即可。
楚怀信叹了口气,吩咐祝参让太医过去看看,用上最好的药材。只是心中暗暗惋惜,这个年纪,怕也是难得很。
两人手谈两局,楚怀信便嚷着不下了,身上乏得很要休息。
翟庄瞥他两眼,“皇上排面真是大啊,让臣来,臣只得来,用不着臣了,臣马上就得卷着铺盖走,当真是寒心呐。”
楚怀信起身,将那翻出来的琉璃梅瓶放在桌案上,又拿出紫檀木的细长盒子,将书案上的大作卷起来放于其中。
翟庄看着他忙碌,走到他旁边跟着转,问道:“漠北如何了?”
“开春的事,恐怕你得做好准备了。”楚怀信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压了两下。
翟庄早就猜到这事,心中甚至已经着手翻阅资料了,然而还是轻松道:“那回来你得把城西那座旧王府赏给我,家里孩子大了能闹腾。”
楚怀信:“这是自然。”
他来回忙着,翟庄也就帮他整理着书案,见上面摞着两本医书,挑眉问道:“皇上这是全面开花了?”
“嗯,随便看看。”
他眉目低敛,眉心又微微蹙着,仿佛在思考这画怎么放比较好看。
因着低头,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带着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沙哑,无端让人觉得这人有如画中的俊朗公子,很是惹人怜爱。
翟庄随意翻了两下,见都是些讲述调理头部颈部的,失去了些兴趣。再往下翻,发现还有些道士书籍五行八卦,再有就是佛教用书,满是晦涩难懂的符号注释。
这些杂七杂八的书同奏折放在一起,有些违和却又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见他忙着,翟庄拎了两支上好狼毫笔准备告辞。
翟庄来的快去的也快,楚怀信本想留他一留,用个晚膳。
谁想翟庄看他一眼,道:“你要陪皇后,我就不用陪我家娘子?”
楚怀信被噎了这么一句,把前朝孤本扔在他怀里让他快些走。
翟庄这么一走,殿内就只剩下了楚怀信同那小奶猫面面相觑。
他抱着胳膊,慢慢踱步过去,“小猫有什么好的?”
那小玳瑁微微仰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因为下生还不足半月,站都站不稳,头一点一点的,喵喵直叫。
楚怀信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它的头,只觉十分柔软,又下手摸了摸,手感不错。
小猫张嘴下意识地咬着些什么东西磨牙,楚怀信的手指被猫咬着,索性它牙还没长齐,咬起来也不疼,便也由得它去。
楚怀信低头看着这猫,总是能想到徐绾嫣,觉得这猫同嫣儿实在是太像了。
同样的小巧可爱,生起气来便也如同奶猫磨牙一般,看起来凶,实际软得要命。
他将猫抱起来,另一只手捧着那画,吩咐祝参抱着那琉璃梅瓶,往冠荆阁而去。
今天早晨又下了雪,虽然不大却也积攒了一些,此时正是一日之间最温暖的时候,太阳柔柔地照着各宫各殿,有些化了的屋檐落雪滴滴答答地滴在青石地板上。
偶尔刮过一些风,带着冰的寒凉,却只沁人,不刺骨。
楚怀信到了冠荆阁的门口,微眯着眼睛,身上映着灿烂的日光。今日他穿了一身浅色衣衫,茶白色显得人干净利落,站在这样午后的日头下面,怀中抱着只小猫,真真儿像是还在学堂无忧无虑的哪家公子哥一般。
冠荆阁门关着,楚怀信推了两下没推开,心中疑惑,只好叩门。
叩了两声也没人理,楚怀信琢磨了一下时间,这会子又不是午膳又不是晚膳,也不是嫣儿午睡的时辰,怎的没人开门?
他回头看祝参。
祝参也看着他。
楚怀信又低头看看圆圆。
圆圆睡着了。
楚怀信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思索着嫣儿应当是哪里生气了。
她心中憋着气,又隐隐约约能想起上次失忆的事。
她向来骄傲,又足够信任同自己的情爱感情,乍然被人告知,自己只是他人替身,而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丈夫心中又爱着另一人,想想她都会生出好些的闷气来。
可是上次失忆时,自己却看似毫不在意,她一时大抵会不理解自己,拧不过来这个劲儿。
楚怀信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朝着里面喊着:“嫣儿!”
祝参慌张地四处看着,见没人经过才算放下心来,又默默将帽子拉下来。
殿内依旧没有动静,楚怀信微微侧耳,除了风声也听不见什么。
殿内的徐绾嫣坐在窗前,盯着门口,咬着嘴唇。
十五将败火茶推到她面前,“娘娘,真的不开门吗?”
“不开!”徐绾嫣将茶杯接过来,狠狠地喝了一口,心中又气又羞。
她转过身,将十五拉下来同她一起坐着,皱着一张脸同她言说。
“你知道楚怀信都做了什么吗?他封了朗月公主为后,然后和我说这都是权谋之计,还是我提出来的。这我能理解,毕竟现在漠北形势复杂,这法子也像我能提出来的。”
“可是我那天听宫人们说,朗月公主有个小字也叫嫣,她鼻尖上也有一处小痣,这算什么事?楚怀信拿我做替身吗?”
“还有啊,他今天什么意思啊?做什么笑话我?昨天还、还亲了我……”徐绾嫣说到这的时候耳根一红,“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还亲我做什么?”
“他还要杀了我,我虽然失忆了,但我还记得他把我抵在墙角,说要杀了我!”
“岭南的戏班子都没他会演,演了这么多年,跟真事儿似的,赶明儿咱们两个就搬到长门宫去,免得碍了他老人家的眼!”
她说了好长一通的话,几乎口干舌燥起来,又灌了口茶水,瞧见十五满脸异色,不由得问道:“你听进去了没呀,十五——”
十五揪着衣角:“啊?”
娘娘说的……怎么和她记忆中的皇上不大一样啊?
眼瞧着徐绾嫣又趴在桌子上哼唧,哭诉这个尘世间所有人都不理解她,抽空还抓了块绿豆糕放在嘴里,糊了满口的糕点渣,又偷偷给自己倒了杯茶。
十五只好安慰着:“不会的,皇上和娘娘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你也被他骗了吧,他、他怎么能那样!”徐绾嫣揪着手帕,试图再找些什么证据证明他的坏来。
“他还亲我!他还那样……一张脸直直地在我面前,这和色.诱有什么分别啊?再者说,他还答应给我一块免死金牌,也没给我啊!”
十五无语地清了清嗓子,揽住徐绾嫣,揉揉炸了毛的小猫头,“是你着急走的,娘娘,免死金牌在库里,皇上又不能马上给你变出来啊。”
炸毛小猫头搭在她的胳膊上,连脸侧都仿佛堆出了软肉,撅着嘴,“不开不开就不开,他今天折子批完了,我知道的。”
十五趁机捏了一下娘娘的脸,“我去瞧瞧晚膳如何了。”
徐绾嫣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扒拉着木窗旁的小摆件玩。
十五先去了小厨房,晚膳正在炉火上煮着,只饭熟了,还差两碗汤。
于是她又走到了正门,回头瞧了一眼,见屋内能瞧见正门,于是谨慎地踢了一下门,重重咳了两声,随即转身离去。
殿外。
楚怀信听见这么一声动静,回头望向祝参,挑了挑眉。
祝参:“是十五,大抵……是让咱们去后门的意思。”
楚怀信将信将疑,抱着猫挪去了后门处。
果不其然,他们俩刚到后门处,十五就悄悄推开了门。
门外两人的脑袋都赶忙凑了上来,吓了十五一跳。
楚怀信:“怎么样了?”
十五:“……”
十五:“没什么事,皇上您多哄哄就好了,像平时那样。娘娘现在,好像记住的净是些不该记的,正在殿内大骂您呢。”
“大骂?”楚怀信往里探了探头,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我还没瞧见过嫣儿骂人呢,让我瞧瞧。”
祝参赶忙拉着他,“皇上,您去了不是平白挨骂吗?不如等一会儿呢?”
十五也跟着点头。
“娘娘只是自己和自己别劲呢,让她自己呆一会儿便好了,我瞧着也没怎么样,甚至都还知道皇上您折子批完了,这才放心闹的。”
楚怀信点头,表示了解,将祝参手中的琉璃梅瓶和自己手中的画以及圆圆一并交给了十五,琢磨着回金銮殿呆上一会儿。
十五将东西都接了过去,摸了摸小玳瑁的头,觉得和徐绾嫣的感觉很是相似。
后门又被关上,楚怀信抱着胳膊,同祝参踏着夕阳又走回去。
殿内徐绾嫣将前几日的梅花枯枝拿出来,瞧见了满身东西的十五。
她捏着花枝扔在墙角,“你给楚怀信开门了?”
十五把猫递给她,将梅瓶好好地安置在梳妆桌上,“皇上很念着您呢。”
徐绾嫣抱着猫,面上一片娇嗔,将那长条盒子打开,缓缓展开那画卷,才发觉那画上画的是自己。
画面寓心,从一个人画的画儿,便能瞧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对于这画上的人又是怎样的情感。
这画定是用了心思,每一处都精心不已,像是描着画中人画出来的一般,有神韵又有深情。
画中的徐绾嫣穿着素日里穿的最多的那件红色夹袄,梳着还待字闺中时的双飞髻,回眸一笑,鼻尖小痣灵动讨巧。
手上戴着玉镯,是楚怀信大婚那天送给她的,寓意两人如此玉一般,永不分别。
头上插着的梅花簪子是木制的,楚怀信亲手雕的,只不过木材大概选的不是很好,第三年她淋了雨便有些坏了似的,被她擦干了放在匣中,再没戴过了。
徐绾嫣不知自己在楚怀信眼中是这样好看的,连下巴轻微的不对称都被楚怀信精心地未画出,画上的人,堪称绝色。
她轻抚着这画,发现上面有些墨迹还未干,这些地方被人小心地用另外的纸张盖上,洇出了些许。
徐绾嫣佯装不喜欢地将这画盖上,却只是轻轻地蒙了层纱布,倒像是很珍重的样子一般。
十五眼瞧着她这样,只默默摇摇头,心道小孩子脾气。
世上多少女子嫁人后整日于炉灶中打转,应付公婆孩子,若是丈夫向着自己还算轻松些,若是丈夫也软糯无能,大抵生活便十分难过,让人见了觉得很是心酸。
而像徐绾嫣这样的,上没有公婆,丈夫又乐得宠着自己,甚至因着自己身体不好,身为皇后可以连孩子都不生。
想都可以想得到,朝堂该有多大的压力。
晚膳只简单三四道菜,一道汤,还有雷打不动的药膳。
徐绾嫣手撑着下巴,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对这碗药膳敬而远之。
十五飘飘而来,又轻飘飘扔下一句,“这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娘娘您一定得喝,这药材很是稀有呢。”
徐绾嫣深吸了两口气,端着药膳一饮而尽。
“他不来了?”徐绾嫣装作不在意地一问。
十五将桌子撤下去,“啊,不知道呢,眼下天儿都黑了。”
徐绾嫣将窗子撂下来,坐在那儿搅着手帕。
墙外。
楚怀信。
“你过来,压一下没事的。”楚怀信抬头瞧了眼,觉得这矮墙很是碍眼。
当时爬矮墙上上下下地也不觉十分费力,从会同馆到冠荆阁,蹬着突出来的砖块便能翻到冠荆阁里头,搂着嫣儿睡觉。
如今那块砖不知被谁放了回去,如此高的墙倒是翻不过去了。
楚怀信:“还不如当时再改矮一点了。”
祝参抱着自己的肩膀:“不行,皇上……这不行……”
楚怀信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过来,“只撑一下罢了,只一下。”
祝参长叹一口气,十分悔恨当初选小厮时自己抬的那一次头。
他只好站在矮墙最矮处,将衣服扎在腰上,扎好马步让他的皇上大人蹬着自己爬墙。
楚怀信也将自己的衣服扎好,怀中的东西妥帖地放着,以免爬墙的过程中弄折。
他踩在祝参的身上,虚虚使着劲儿,怕压坏了祝参,费力地用腹部肌肉顶着自己,两只手抓在了砖上,努力地扒着。
多日的翻墙经验到底还是有用的,他刚抓住砖就找到了使力的点,猛地一用力,便跨坐在了矮墙上。
他潇洒地一捋头发,将垂到胸前的头发都扒拉到后面,向下对着祝参一笑,“成了!”
祝参掸了掸身上的灰,默默转身,背影中透露出一丝装作寻常宫人的意思。
楚怀信低头瞧着殿内,只见平时开着的窗户关着,殿内红烛燃了许多,影影绰绰被开着的门透过的风吹过,微微晃了两下。
隐隐有些说话的声音,是嫣儿惯常的撒娇语气。
楚怀信将东西从怀中拿出来。
那是管玉笛,玉笛尾部挂着的流苏穗子还是徐绾嫣亲手打的。
他的笛子学的很好,是当时同别人争风吃醋的成果。
那时的徐绾嫣什么也不懂,那浪荡公子哥在船舫上敲着碗给她唱情歌,小姑娘还傻呵呵地回头和自己说,唱得真好听。
楚怀信把撒了的茶水默默擦干,回宫学了笛子和长萧,至于敲碗唱歌这种事实在有损斯文,于是只囫囵地偷偷学了一点。
他跨坐在墙头上,将笛子放在唇边,刚开始还有点生疏,吹了两下找到感觉,带着当初同那公子哥打擂台的情绪,缓缓地吹出首前朝温柔地情歌来。
殿内徐绾嫣听见有人在外吹笛,披上大氅往外走去,瞧见楚怀信坐在墙头,吹着笛子。
徐绾嫣:“……”
楚怀信这曲子吹得很是好听,温温柔柔的,人也长得俊朗。
如果他不是坐在墙头上的话,一定会更好看。
“你干嘛呢?”徐绾嫣仰头看着他。
楚怀信吹着曲子,将笛子拿下来,“给你吹曲听,我记得你喜欢。”
徐绾嫣乍然听了这一句还觉莫名,然而仔细想又记起了那些少时的羞耻记忆。
她忙挥着手,“你快下来,别摔着!”
楚怀信坐在墙上,将这曲子吹完,寻了个矮处,跳了下来。
徐绾嫣赶忙过来接他,楚怀信站得溜直,只脚偷偷挪动。
徐绾嫣仰头看他,心中又记挂着那份别扭,于是只生硬道:“做什么跨在墙上,也不怕摔坏了。”
楚怀信笑着,在月光下头像谪仙一般,“我记着你喜欢听曲儿来着,你又不让我进,我只好翻墙喽。”
徐绾嫣偷偷地打量着他周身上下,见他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我当时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那你不喜欢我给你吹的曲子吗?”楚怀信嘴角扁着,一副委屈相。
徐绾嫣含含糊糊道:“喜欢……”
这曲子叫《归于居》,平平无奇的名字。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取的是诗经中的意思,夏季白日热炎炎,冬季黑夜长漫漫,百年以后归宿同,与你相会在黄泉①。
徐绾嫣回头瞧他一眼,她的眼睛向来是好看的,眼角微微向下,大又圆润的眼睛很像猫瞳,时常含着水汽,或是映着烛光或是映着月光,亮晶晶地看上你一眼,娇嗔的小姑娘向来惹人怜爱,是在家撒娇讨宠的妹妹,是晚间温柔劝说的女孩。
“你用晚膳了么?”徐绾嫣又问。
楚怀信将笛子挽了个漂亮的花,闻言眼角弯了弯,“还没呢。”
从冠荆阁回去之后,他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把这玉笛翻出来,又练了许久才找回握着气孔的感觉,勉强吹出几个音来,又在心中过了遍谱子,才拎着玉笛来冠荆阁唱曲,博美人一笑的。
美人似是害羞,不肯直接看着他。
楚怀信这段日子倒是有点饿习惯的意思,瞧着整日在朝堂上几乎快打起来的官员们便无心吃早膳,午间瞧了乱七八糟的繁杂冗文又是心烦气躁。
算下来他每日吃的最好的,竟是日日同嫣儿一起吃的晚膳。
徐绾嫣慢慢地眨了下眼,“给你留了一碗汤。”
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殿内,依旧还是那样别扭。
楚怀信跟在她后头,踩着檐下的月影,也进了殿。
汤还温着,饭也还热,还有一道清炒小菜给他留着,徐绾嫣坐在旁边,一边扒着干果吃,一边翻着新得的游记。
安寝之时,徐绾嫣将一排团枕放到两个人中间,又拍了两下,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怀信将外衣脱下,换了内衣,回头瞧见这么一幕,也没说什么,熄了外面的烛火,端了杯白水过来。
“喝点?省着明天早晨起来嗓子疼。”他将这大茶碗递给徐绾嫣。
她有时睡前忘记喝水,早晨起来嗓子便会疼,若是喝多了脸又会肿,楚怀信特意寻了个茶碗,是刚刚合适的量。
徐绾嫣将茶碗接过来,喝了几口还剩了点,把茶碗又递过去,楚怀信看了看茶碗又看了看她。
徐绾嫣往榻里缩着,乖乖地自己盖好被子,“陪你用膳的时候干果吃多了,眼下这水是喝不下去了。”
楚怀信也没说什么,将碗里她剩的水喝完,放回桌子上,放下床幔,准备睡觉。
刚刚躺下,便感觉到腰后的团枕硌得慌。
徐绾嫣缩在床榻内侧,小小一团,咬着嘴唇,丝毫未有睡意,揪着被子上微微翘起的毛边。
半晌,她感觉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听着声音,有人将被子掀开,又翻了个身,趴在了中间的团枕上,继而停了一阵,仿佛在观察些什么,然后又接着翻越团枕山,最终一声闷响落在了她身旁。
她又听见缎面的被子沙沙地响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人在干些什么,只过了一会儿,那人搂上了自己的腰。
她有心想躲,却忘了自己已经缩在了床榻最里面的位置,于是只好在那人把头都凑过来的时候,小声道:“这么大的地方,做什么非得同我挤在一处?我放在那的团枕你看不见吗?不许过来。”
她艰难转身,想把人推开。
可是一转身,便和那人鼻子撞鼻子,一双蕴含着满满笑意的眸子闯进了她的眼。
这姿势实在暧昧,耳鬓厮磨,大抵如此。
两人的呼吸交缠,拥抱着缩在床榻一角,连光都非常暗,只能看见彼此眼睛中的那抹亮色,以及其中倒映着的自己。
徐绾嫣半分不敢动,还想往后挪挪,同他呼吸交缠让自己有些心颤。
楚怀信柔柔一笑,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抬起,轻轻地搭在她的脑后,力度刚刚好,不会让徐绾嫣觉得不适,又恰好让徐绾嫣不能再往后退。
两人躺在这里,楚怀信只需往前一点,便能吻到她的嘴角。
他等了片刻,徐绾嫣没说话。
于是他先闭上眼,睫毛轻颤着。
徐绾嫣几乎怀疑他颤抖的睫毛都要碰到自己的脸。
他鼻梁很高,需得略略斜一些才能吻到徐绾嫣,是以他又歪了一点头,缱绻地吻在徐绾嫣的唇角。
徐绾嫣没有躲。
只安静地被他环着,感受他温柔又饱含爱意的轻轻亲吻,从唇角到鼻尖,一点一点在唇峰处触碰,慢慢含住唇瓣,呼吸都变得灼热。
徐绾嫣顺从地将手抵在他的胸口,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徐绾嫣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离得太近,不由得让她声音小小,几乎有些嗫嚅的感觉。
“你笑什么?”
楚怀信不说话,和她额头相抵。
徐绾嫣睁着眸子瞧他,好心提醒道:“这样不好看。”
“……”楚怀信将她搂紧,“好看。”
沉默。
只是被子的摩擦声。
半晌,徐绾嫣道:“真的不好看。”
楚怀信闭着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半强硬半轻柔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睡觉。”
徐绾嫣在黑夜中眨了两下眼睛,抿着嘴唇只觉那处发热,思索一会儿,把手放在楚怀信偏热的肚子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困意逐渐翻涌,楚怀信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摩挲着,让徐绾嫣更是困起来。
“睡吧,明天早晨不吃药膳了。”
徐绾嫣“腾”地翻身坐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楚怀信被她吓了一跳,食指搭在中指上,轻轻弹了她一下,把炸了毛的小猫捞回来,抱在怀里,佯装凶狠道:“快睡!”
徐绾嫣这才老实下来,缩在他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
————
冬日里的日头即使是正下午也没那么刺眼,更何况凌晨的时候,雾蒙蒙的照不亮天。
楚怀信依着平时的时辰起来,低头瞧见了徐绾嫣顶着乱七八糟炸了毛的头发躺在了枕头下面,打着横睡,一只脚还放在了自己腰上。
楚怀信:“真是拿我当汤婆子了,捂完手捂脚。”
他轻轻地往外挪了两寸,瞧见那团枕被他们俩踢了一地,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默默地捡起来放到床榻上。
祝参正在殿外侯着他,见他出来,忙披上狐裘,“皇上,宋大人昨天晚上殁了。”
楚怀信动作一顿,“太医……”
“太医去的时候已经不太成了,几位太医一同忙活到了后半夜,丑时末的时候咽了气。”
楚怀信闻言长叹一口气,心中有无尽的哀伤,自己幼时的夫子,临了没见着最后一面,甚至连他生病都是前一天知道的。
他摆了摆手,吩咐小厮去取常服,“今日早朝免了吧,默哀三天,也算是尽了我最后的心意吧。”
“一会儿……”他回头看了眼漆黑的内殿,“一会儿我们先去宋府,嫣儿醒了告诉她一声,她若是还记得夫子,你便让御前侍卫陪她出宫,若是不记得了,便不必了。”
他刚吩咐完这事儿,就听见身后有些响动,徐绾嫣从屏风上把披风拽了下来,胡乱地盖在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踉跄着走过来。
祝参微微移开视线,弯腰行礼。
楚怀信回身,把她拢在自己的狐裘中,手拖在她肩膀下面微微用力,便把她抬起来一点,落在了自己的脚上。
“我吵醒你了?怎么不穿鞋?”楚怀信把她一捋睡乱到额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小声呢喃般地问着。
徐绾嫣怕自己摔了,于是搂紧他的腰,“我听见了,夫子殁了,我也要去。”
“小时候他罚我抄过好多文章,又让我背了好多的名人传记,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对画画儿和梅花感兴趣,京城也就没有梅娘了。”
“他生病都没有告诉我们,我听见了,我们送送他吧。”
楚怀信点点头,“你还记得他?”
“嗯,记得。”徐绾嫣眼中含着泪,脑海中不断闪着那倔强又脾气古怪的老头。
楚怀信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两人收拾一番,便踏着初升未升的日光,出宫去了。
宫外,京城,早点铺子刚刚出摊。
“怎的这个时间路上这么多人?”徐绾嫣掀开轿帘,眉心微蹙。
楚怀信也跟着向外看去,街上人们行走,表面上看着像是正常赶路,可楚怀信敏锐地发觉他们神情中的探寻。
他们的服饰看起来干净利索,不像是寻常赶路人亦或是商贩,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那样的气质,反而十分整洁,连一块油渍都没有,袖口收紧,更像是劲装。
楚怀信掀开帘子,双眼微眯。
漠北人。
作者有话要说:①:取自诗经以及翻译
推推预收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那什么文学《见春灼》嘿嘿
世人皆知,霍小将军,性情暴戾,荒淫无度。自小没有母亲庇佑,上有天子纵容,在大梁名头可止小儿夜哭,令万物静默。
班师回朝那天,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站在梅花雨中为他接风洗尘。
那张脸,同他早亡的生母有两三分相像。
霍元卿眼眉一敛,脖颈处带着还未清洗的血痂,伸手捏住了那人的下巴。
那人生得好看,眼眉流转间俱是江南的好风情,一身媚骨自淡薄的气质中悄悄显身。
她强装镇定,抬眼撞进了霍元卿充满暴虐和情.欲的眸中。
老将军身死之时,前院打着灵幡,那人端着茶敲开他的门,衣袖翻转,留下淡淡梅香。
她眼角坠着风情,脖颈处脆弱的血管跳动着,直勾人眼。
霍元卿抬笔描红,画枝叶画芙蓉,画江南春水,画京北落雪。
一笔又一笔,香茗微凉。
直到江兰若逃走之后,霍元卿才知她为何入将军府,为何引诱自己。
她本是江南最美的那朵芙蓉花,贼匪当道,父兄皆惨死于贼匪刀下,烈日下高高扬起的旗帜,上书大大的“霍”字。
她忍辱负重,一为活命,二为复仇。
再次相遇,她将匕首抵在霍元卿的颈侧,“我要你霍家为我父兄陪葬!”
霍元卿握住刀刃,血液从掌中流至虎口,哑声道:“你可舍得?”
“昨日亥时,湖心亭中,今晨卯时,将军府内,兰卿可不是这么说的。”
塞外的猎狼终将臣服于娇娘的脚下,从此目光只追随那一人,他心中最深处的禁忌。
★女非男C 狗血值upup 年龄差两岁
★温婉大胆女娇娘x疯批莽撞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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