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饭厅内顿时安静了好一会儿。
孔庆东抬手揉了揉自己被震到麻木的耳朵,好半天才把呼吸调整过来。
“买报社做什么?你要做生意,爸爸手里有好几个公司,你选一个喜欢的怎么样?”
“我不做生意。”孔淡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对孔庆东的话毫无兴趣地继续扒饭。
“那是要搞学术吗?等你毕业了爸爸安排你在北大上班怎么样?”孔庆东勉强地笑道。
孔淡卿内心叹了口气,终于舍得放下她的饭碗了,抬头直视孔庆东,“我对教育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孔庆东那真是摸不着头脑了,仰头和老杨对视一眼,双方都满眼狐疑,“那乖女儿是想做什么呢?”
这一个问题着实把孔淡卿问倒了。
因为她也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
方才在楼上睡觉,她迷迷糊糊之间梦到了百年后的华夏,也就是她在快穿前所处的现代世界。
那里高楼林立,车辆穿梭,路边跳广场舞的大妈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奔跑过的孩童都发出幸福的声音。
可画面一转,她又看到了白色衬衫、黑色西装琳琅满目的办公室,空间被一个个小小的格子分开,有的人再看电视剧,有的人打着游戏,更多的还是在那里埋头奋笔疾书,键盘被敲打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孔淡卿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被系统选中之前,她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脸上挂着麻木的表情,为了明天的选题,为了明天的排版,为了明天的数据,不停地在网上搜索着能达到及格线的内容,然后自己再重新措辞变成一篇“原创”的报道。
这种工作和时光一眼看不到头,所有的欢声笑语也只有在下班,走在路上,感受晚风洗礼的那一瞬间,之后便是领导的电话,同事的明争暗抢给包围。
因此,在这个时候,她就想到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这里每个人都能够畅所欲言,就像历史上的春秋和战国时期那样,百家争鸣。
人人都在救亡图存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奔跑着。
那她呢?
她来自未来,虽身处这个时代,但她知道自己的格格不入。
她只好把自己困锁在课堂上,老老实实地用学生的身份,汲取着这些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知识。
但这些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的。
她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得做出点什么。
不然她篡改系统的程序,允许自己参与发展历史,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这些问题她苦苦思考了好多天了,一直没有任何头绪。直到今天做梦,梦到了这些内容。
她就想着,或许,她也可以办一个报社,不用很大,也不用有什么惊天动地地大举措,只要把这个时代的精神融入报社的企业文化中,或许能够传递到百年后,给年轻的上班族们带去一丝夏日的甘甜。
“乖女儿?乖女儿?”孔庆东见孔淡卿突然一动不动了,眼神呆滞地看着自己,内心一阵发慌,“老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啊,赶紧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孔淡卿的思绪突然被惊醒,连忙回过神来,出声阻止:“杨叔,我没事,就是想一些事情有些入迷了。”
老杨也有些不知所措,询问的眼神投向孔庆东,得到答复后这才站回了原地。
孔庆东按捺下内心的疑惑,把语气缓了又缓,“乖女儿刚才在想什么呢,能不能给爸爸透露一点点?”
孔淡卿幼年丧母,是孔庆东一手拉扯大的,因此脾气性格像极了他,倔强、横冲直撞、天生的乐观派,小时候打架打输了都不会哭一下。
可是刚才,她呆愣愣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那么的陌生,充满了沧桑感,汪汪的大眼睛里那一滩水似乎立马就能流下来。
“啊,没什么事。”孔淡卿调整好思绪,弯了弯眉眼,“想到那个报社嘛,我就随口一说,我不会管理经营,还是个学生更没本事办好报纸,爸爸你就当听了个笑话吧。”
回过神来的孔淡卿这才发现自己的莽撞。
她不过是一个学生,真要办一个报社还是要依靠家里的钱财和地位,就算真的买了下来,怎么办,办什么内容都还有待商榷。
唉,孔淡卿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操之过急,不可取啊。
冷静下来的孔淡卿抬手给孔庆东的饭碗里添了饭,又给他夹菜,“爸,你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冷了。”
吃过饭后,孔淡卿就先下桌上楼了,留下孔庆东对着桌子上菜无从下筷。
“老杨啊,你说她是不是发现我之后对那个报社进行打击报复,故意用话来刺激我的啊?”孔庆东越想越不对劲。
当初女儿离开出走后,自己找到一个自称能去国外采访,如果表现优秀还能免费在国外留学的报社,他觉得这个报社是在故意坑蒙拐骗,但为了防止女儿觉得他独断专行,像个封建大家长,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在女儿离开,去到北大上学了,这才用雷霆手段收拾了一下他们。
敢骗他孔庆东的女儿,也不看看这年头的形势。
老杨啧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孔庆东等得不耐烦,抬头瞪了他一眼。
“问你话呢。”
老杨纠结了一下,否定了他的想法:“回老爷的话,大小姐回来后就一直在北大读书,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我觉得她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去了解那个报社的事情。”
“说得也是。”孔庆东绝对有些道理,微微点了点头。
可到底为什么,宝贝女儿突然对报社感兴趣了呢?
被琢磨想法的孔淡卿回到楼上后,就把自己房间里所有的纸笔都拿了出来。
头脑风暴地把初高中历史一股脑地搜刮干净。
“现在是1918年,北大红楼建成……”
“1919年新思想运动开始……”
“1922年《新文学杂志》停刊……”
从当前这个年代,往后罗列到建国当年,孔淡卿这才停下笔来。
看着满满的一大张纸不能内心的激动久久平息。
谁能想到呢,不过是这一张纸上,不过是短短的几十年的时间,华夏度过了无数次难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下来的好几日,范玉兰和郭新志等人就见孔淡卿终日纸笔不离手,泡在红楼的阅览室里,查阅近现代的一些报刊杂志的开办条件和发展道路。
“新志,你说淡卿到底在做什么?”范玉兰拉了拉郭新志的衣服,问道。
郭新志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夏忠勋:“你觉得呢?”
夏忠勋回望范玉兰,“你们女孩子的事情,你问我们俩应该没什么用吧?”
范玉兰诶了一声,“什么叫我们女孩子的事情?先生们都说了我们是能顶半边天的巾帼,和你们是一样的,我们倡导平等!”
郭新志有些头疼,总觉得自己的未婚妻和孔淡卿相处久了,嘴皮子都利索不少。
声音有些大,让沉浸在资料当中的孔淡卿都抬头四处张望了。郭新志连忙拉着两个人往旁边的书柜后面躲了躲。
“好险,差点就让她发现了?”
“发现什么?”
孔淡卿从书柜另一侧绕过来,看着被她惊吓到的三人,无辜地耸肩。
“你们叁这几天见着我怎么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夏忠勋最先缓过神来,拍了拍胸口,强颜道:“哪有,你看错了,这不是不敢打扰您学习吗。”
范玉兰和郭新志连声应和:“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瞧着就是骗人的鬼话,但孔淡卿也不想和他们辩论,把自己辛苦了好多日得出来的成果递给他们。
“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意见,我都虚心接受。”
三个人凑在一起看着那厚厚一叠的笔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要办杂志还是办报社啊?”
孔淡卿皱了皱眉头,“都可以,反正杂志和报社都一样,我最开始也就是想记录一些东西,供所有人传阅。”
“你这写的都很完善了,要是有想法就去做,只有做了才知道哪里还需要改进,不然都是纸上谈兵。”
“可不就是纸上谈兵吗。”理是这个理,实践才能出真知的道理孔淡卿比他们谁都懂,可是有什么用呢?
只能看着三人无奈地长叹一声,“奈何我囊空如洗,一无所有啊……”
四个人面面相觑,夏忠勋最先出声。
只听见他嗤笑一声,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你孔大小姐还两手空空,那我们这些人不更加穷困潦倒吗。”
郭新志被他唬了一下,连忙制止他,捂住了他的嘴,“瞎说什么呢。”
这么久相处下来,郭新志等人才知道孔淡卿并非传闻中的那么凶神恶煞,反而做事都很有原则。
夏忠勋的话,属实有隐射的嫌疑了。
夏忠勋被他捂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好不容易逃脱了,也察觉出自己的问题,道歉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时嘴快……”
孔淡卿摆摆手,好朋友之间互损是常有的事情,何必时刻都上纲上线呢。
“没事,其实我也就是不想花家里的钱,想办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报社,这才如此纠结。”
这倒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夏忠勋盯着手里的资料看了好久,计上心来,“咱们可以勤工俭学啊,再不济还能拉投资。”
“对对,我之前看西方经济学的书籍就发现,他们外国人很喜欢找被人借钱,管这叫投资。”郭新志也想到了这个,赞同道。
是啊,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居然都没有想到!
孔淡卿如梦初醒,“那咱们就先找个勤工俭学的工作,然后一边慢慢物色合适投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