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当然要加倍的为你考虑啊。”林晚盈回握住他的手,她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十指上,眸光寒凉似铁。

原来那些甜言蜜语是这么容易诉说,心中想的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林晚盈回到书房拟了一份礼品单子,又带着茴香去库房挑选礼品,她取了几件贵重的首饰装在一个檀木连枝纹盒子里随身带走,又让茴香将她礼单上列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待来日再来拿。

午后,天清气朗,风和日丽。

林晚盈带着茴香拜访赵王府,但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赵王妃收到了她的拜帖却称病不见。

赵王妃和林晚盈的母亲私交尚可,她没想到王妃会直接拒绝她的求见。

林晚盈在府门前踱步,这该如何是好,罢了,人见不着不要紧,至少要在门口闹一遭,让赵王妃从仆人口中听到她这般急于送礼的嘴脸。

她拿出盒子递给门口的小厮,笑道:“既然赵王妃病了,我也不便叨扰,但这点薄礼还望她能收下。”

她故意打开盒子,里面盛放着玲珑点翠草头虫金簪、千叶攒金牡丹纹步摇、金嵌羊脂玉耳坠……

“听闻赵王妃一向不喜奢侈,所以特意挑了些朴素的首饰赠与赵王妃。”

林晚盈说完这话,茴香愣了一瞬,连忙接上话头,“是呢,出门前我家大人还责怪了我家夫人,大人担心礼轻了,赵王妃不悦,所以又添了些东西。”

茴香将礼单也递了上去。

小厮连连拒绝,他要是接了这礼,一向节俭的王妃娘娘定会惩罚他。

“你一个看门的下人,如何做得了你主子的主,你说不收,赵王妃便不收吗?”林晚盈故意与他为难,她扬起声责问他,引得府里打扫的、路过的奴仆都纷纷侧目。

小厮低着头,低声下气地向她解释,赵王妃说过不收任何人的礼,并非是他擅自替主子做主,但林晚盈充耳不闻,偏在门口耍起无赖来。

“我倒要进去问问赵王妃,赵王府的奴婢是不是都如你这般刁蛮!”林晚盈作势就要往里走,身后突然响起了清冷的男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晚盈回头,看到薛长煜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他穿着玄金色的骑装,尽显宽肩窄腰,墨发高束,透着几分少年的丰神俊朗,他眉眼沉静地看着她。

“我……我来拜访赵王妃。”林晚盈微愣之后恢复了方才嚣张的神采,打开盒子在他面前展示,“我听闻赵王妃生辰将近,所以准备了一些薄礼为她贺寿。”

薛长煜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檀木盒子,灿灿日光照在她的“薄礼”上,反射出的璀璨金芒晃得他眼仁疼,他默了片刻,大概猜到了她的目的。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赵王骑着马赶了过来,他喘着粗气,浓郁的须髯上挂满了汗珠,他的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

赵王气喘吁吁地说:“老啦老啦,年轻的时候本王的骑术乃是京都一绝,如今却连你这个小毛孩都追不上了。”

“皇叔,我已及冠,不是几岁的时候被你欺负的小孩了。”薛长煜翻身下马,又抬手扶赵王从马上下来。

赵王想起他年幼时的样子,和蔼地笑了笑,他看向一旁的林晚盈,方才他老远就看见他们在石狮子旁说话,“这是谁啊?你的朋友?”

“是礼部尚书的夫人,来看望赵王妃的。”不待赵王回应,薛长煜一把搂住赵王的肩膀,“刚说好了,策马输了的人自罚三壶酒,我很好奇皇叔今晚能不能醒着回到厢房。”

赵王哈哈大笑,“瞧不起人呢?三壶酒,我两口就喝完了!”

薛长煜拥着赵王往里走,走进门槛后,他回头瞥了林晚盈一眼,示意她跟上。

林晚盈喜笑颜开,麻溜地跟上了他们。

赵王妃备上了热茶在正厅等赵王和太子归来,她温和笑着迎接他们,在看到林晚盈的一刹那,她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她过往是挺疼爱林晚盈的,因为她与林夫人在闺中便是好友,但自林晚盈嫁给谢韶之后,特别是谢韶借着溜须拍马在官场上步步高升之后,她已经不待见林晚盈了。

“你怎么来了?”赵王妃性格直爽,不喜就是不喜,不会与人虚与委蛇,待赵王和太子落座后,她没有叫奴婢多拿一副茶具过来,也不招待她坐下,摆明了不想与她一起喝茶。

林晚盈屈身行了一礼,将木盒和礼单一起放到赵王妃面前的方桌上,她似乎看不懂赵王妃的脸色有多难看,笑吟吟地说:“我家官人听说王妃娘娘生辰将近,特意备了一些薄礼赠予王妃娘娘,祝王妃娘娘福寿安康、百事从欢。”

赵王随手拿过盒子看了两眼,他见夫人不悦,打起了圆场,“都是些女子喜欢的首饰,谢夫人有心了。”

赵王妃将长长的礼品单子展开,洒金红纸上洋洋洒洒地列着一众礼物,红珊瑚摆件十件,南海珍珠一盒,金玉珠翠两箱,还有两箱金条和珍贵的百年良木做的镶嵌红宝石拔步床,再往后看,珐琅彩、粉彩瓷器若干……

她脸都气红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林晚盈依旧温婉笑着,捏着袖帕朗声说:“官人说礼数要足,王妃娘娘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或者还有其他喜欢的东西,请尽管开口告诉我,官人说他之后再给王妃补上。”

“谢夫人!谢韶若是不知道我的脾性,你好歹劝几句!”赵王妃的怒火难以自抑,谢家简直是在用厚礼侮辱她和教养她勤俭正直的母家,她瞪向林晚盈,却见晚盈终于感觉到了羞愧,一张雪白的鹅蛋脸怯怯地涨红了。

林晚盈揉着袖帕,低着头,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我的夫君……他病了,他被歹人所害,心里很惶恐所以才这样做的,他知赵王受皇上所喜,又知赵王深爱王妃,他希望借着这些礼物让赵王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官人说现在京都流行奢靡之风,他从那些讨好他的富家子弟那里得知,许多达官贵人都专门买府邸来堆放金玉器玩,他想赵王不常在京都居住,京都的赵王府可能缺少物件,所以才备上了这些东西,希望赵王和王妃笑纳。”

堂中安静,端着茶点的婢女们立在门口,看着王妃恼怒的神色,踌躇地不敢上前。

薛长煜埋头喝茶,薄唇往上翘了一下,又抿了抿唇,淡淡道:“这普洱茶茶香浓郁,味甘而香,是云南来的贡茶吧。”

赵王接话道:“是皇上赏的,比本王封地的茶好喝多了。”他又对着林晚盈说,“本王昨日是听到了一些笑话,不过本王并未放在心上,谢夫人将礼拿回去吧,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啊,以谢大人的俸禄,能送得起这些‘薄礼’,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本王突然想起谢夫人是贵妃娘娘的妹妹,这些金玉器玩是宫里赏出来的吗?”薛长煜抬眸扫向林晚盈。

林晚盈点头,“皇上宠幸贵妃娘娘,什么好的物件都往贵妃娘娘的宫里送,贵妃娘娘也时常赏赐谢府。”

“这些好东西,我在母妃宫中确实甚少见到。”薛长煜说完看向赵王,无奈地笑了笑,“京都贵族素来喜好奢侈,互相送礼也属常见,谢韶身居高位,他拥有的好东西,说不定王爷都没见过呢,也难得他有这份心意,王爷便收下吧。”

赵王面色略有不善,“哼,本王没见过?说不定皇上都没见过呢!那本王便收下此礼,带到宫中和皇上一起赏玩吧。”

林晚盈暗叹一声,太子殿下真是棋高一着,她只是想说谢韶贪污受贿,他还能把话题绕到皇上偏爱贵妃、冷落皇后上。

“诶,说到珍稀的物件,礼品单子上倒却有两样。”林晚盈抬头看向王妃,看着王妃怒火中烧,她的睫毛轻颤,似乎不好意思开口,但受了夫君所托,她又不得不将这些话都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官人知道王妃爱好高雅,特意准备了一个孤本曲谱和一串佛珠,孤本曲谱传闻是前朝永王的珍藏,佛珠是千年前的名僧佛密的珍宝,价值连城。”

她说完,堂中又静了下来,连薛长煜都惊了片刻,这实乃他都未听过的稀世珍宝。

林晚盈为了栽赃谢韶,从自己的嫁妆里寻了很多珍宝出来,林家世代簪缨,几百年流传下来的珍宝传到她这一代,随便列一下便琳琅满目,礼品单子上的东西都是她私库里的,但这两件她与谢韶商量过的珍品,是谢韶收受的贿赂。

彼时他将这佛珠与曲谱带回府时,爱不释手,晚盈曾规劝过他,但他说:“夫人放心,这是底下的人托我办事孝敬我的,他们知道我不喜俗物便投我所好送了这两件珍宝过来,哎,这种稀世珍宝,我实在按奈不住对它们的喜欢,但我只是赏玩一下,很快便会还回去,我也不会替那些送礼的人做违令的事。”

那时的她深信他品行高洁,她也学过瑶琴,深知若是得了孤本曲谱,她也会想学,所以便信了她的说辞。

可后来某一天整理库房的时候,她发现这两个宝贝在库房最深处,用八宝纹的匣子珍藏着,那时她的心乱了一下,但爱意让她盲目,她便故意没再提这件事。

她今日没将它们带出来,以免惊动了谢韶,但借此机会将它们在谢府的事告诉赵王夫妇和今天意外相见的薛长煜,若来日殿下要查抄谢府,也有了寻谢韶贪赃枉法的名头。

谢韶平日开销甚大,他装得清高勤俭,实则私下也常向其他官员送礼,他的银钱来路绝对不干净,林晚盈深信他经不起彻查。

赵王妃把单子捏在手里,指甲在洒金红纸上留下深深的印记,谢韶啊谢韶,三年时间能够从六品小官高升至礼部尚书,到底送了多少礼、拍了多少马屁?不来招惹她就算了,既然送礼送到了她的面前,那她必得让王爷去皇上面前问一问,皇上怎能容忍这种小人身居高位。

她又看了一眼清单便扔在了桌上,谢韶用这些厚礼侮辱她的品德,污秽了她的眼睛。

林晚盈行了一礼,“还望王爷、王妃能替官人美言几句,他实是受了无妄之灾。贵妃娘娘时常提起赵王妃明德知礼,我们姐妹俩对王妃娘娘都怀着尊敬的心……”

“好了,我突感不适,就不远送了。”赵王妃皱着眉头,侧过身看向赵王,赵王立刻挥了挥手,让婢女将林晚盈请了出去。

林晚盈走出赵王府,日头偏西,她抬眼凝视苍穹,云彩飘渺,晚霞缤纷,徐徐晚风带着不知谁家的饭菜香气涌向她。

活着真是美好啊,又了却了一桩事,她不禁慵懒地伸展了一下。

林晚盈抬脚将要踏上回府的马车,太子殿下身旁的侍从冯达匆匆地跑过来,他在她身旁小声说:“谢夫人留步。”

冯达看了一眼车夫,压着嗓子用只能彼此听见的声音说:“殿下想与谢夫人说几句话,不知谢夫人可否赏脸往宜清居一聚。”

林晚盈好奇道:“殿下不与赵王共进晚膳吗?”

“殿下借口说东宫突有急事要处理,他一会儿便会出来。”

林晚盈不知薛长煜有什么事要说,但他主动相约,肯定是有要事,她坐上马车后对车夫吩咐道:“去宜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