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盈听到屋外茴香与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她缓缓醒转过来,晨光透过窗牖照在银红色的软烟罗帐上,她雪白的脸颊印上了淡粉的光。
回到自小住的房间后,内心安稳了许多,昨夜好眠,一夜无梦。
久睡的嗓音有些沙哑,她轻唤道:“茴香?”
茴香与婢女们进来服侍她起床梳洗,茴香道:“方才林夫人身边的阿荣过来传话,林夫人邀你去北院共进早膳。”
“知道了。”林晚盈简单梳洗了一番,迎着朝霞往母亲所住的院子走去。
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小雨,两旁的花树上挂着透明的雨珠,林晚盈掀开珠帘走进备着早膳的西厢,闻到了莲子粥的香气。
圆桌上摆着糖蜜糕、拍花糕、桃花酥、羊肉细笋包……闻着食物的香味,林晚盈顿时口舌生津,她坐下之后问阿荣,“母亲去哪里了?”
阿荣说:“宫里来了人,夫人去前厅招待了,夫人让小姐先用早膳,不必等她回来。”
“母亲去前厅多久了?”
“夫人大概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林晚盈猜测珠绘殁了的消失林婉仪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她一大早派人来是有何目的,也许是查到了珠绘的死与母亲有关,也许因珠绘的死想寻求母亲的相助。
她心里想着事情便没了吃早膳的胃口,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桃花酥,看一眼窗外吃一口,半晌才吃了一半。
不时外面传来了阿荣的笑声:“夫人回来了。”
林晚盈迎到门口,看母亲神色如常,于是扶着母亲的胳膊走进房中,待母亲坐下之后,她盛了一碗温热的莲子粥放在母亲面前,“贵妃娘娘派人来,可有要事?”
林夫人挥手让奴婢们都退下,她低头拿起勺子饮粥,“盈儿放心,她没有发现是我派人害了珠绘。她今日派了身边的刘嬷嬷来说珠绘遇害的事,刘嬷嬷说京兆尹查了此案,调查结果是珠绘与人私会的时候失足摔死在了山路上,但贵妃娘娘不相信这个结果,想让我委托族中在大理寺任职的叔伯再帮贵妃细查一番,贵妃怀疑是太子殿下派人暗害了珠绘。”
“既然如此,那就帮她查一下好了。”林晚盈与母亲对视一笑,她夹了一个肉包咬了一口,嘴里溢满了鲜肉汁水的芳香。
“还有一事。”林夫人淡淡笑道,“刘嬷嬷说贵妃娘娘托我去人牙婆处买一个身世清白、机灵心细的女娃送进宫中伺候贵妃娘娘,我特意说,林府的奴婢都忠心耿耿,刘嬷嬷不如现在就挑选两个带进宫中,但她说,府中奴婢年纪大了,而且在林府日子也过得安稳,贵妃娘娘心地善良,不想让林府的奴婢进宫去过提心吊胆的苦日子。”
说着林夫人浅浅地“哼”了一声,温婉的语气里尽是嘲讽,“仪儿既想让我尽心尽力地去帮她挑选奴婢,又担心我送进去的人与我牵扯太深,日后不尽忠于她反倒将她的龌龊事告诉我。”
“若是以往,母亲也不会对她的事情多加干涉,为了让她在宫中过得好些,想必这些日子都会遍寻京都的人牙婆,只为了给她挑选最聪明能干又忠心的婢子。”包子虽然味好,但林晚盈吃了一口便觉得胸口腻得慌了,她夹了一块糕点放在母亲面前的瓷碟中。
林夫人吃着糕点,思考着送婢女进宫的事,“你那里有合适的人选吗?若没有的话,我便挑一个忠心于我的婢女伪造了身份送进宫中。”
“我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以林婉仪的机敏,送进宫中的人她必会细查身世,若知晓是母亲身边用过的人,她也不会放心用吧。”
林晚盈想到太子殿下说若遇到困难去宜清居找金娘子帮忙,若她将贵妃身边缺少贴身婢女的事告诉薛长煜,再让他送一个信赖的人去宫中,那贵妃身边的消息便能最快的传到他耳中,他如果面临着什么阴谋诡计他也能立刻知道,倒是省去了她在中间传话的麻烦。
她卖这么大一个人情给薛长煜,他会更多地信任她,日后待薛长煜成了新帝,她也可以借他的权势来让林婉仪、谢韶生不如死。
“母亲,一会儿我出府一趟,我有一个信赖的人,我想将这个打探林婉仪消息的机会让给他。”林晚盈说完,也不太确定是否要这么做,她担心太子的人看出了关于谢韶和林婉仪奸情的蛛丝马迹,如果殿下狠了心要铲除林家,那她便是将林家上百人的项上人头都拱手送在了薛长煜的手中。
但林婉仪也不是那般单纯的人物,母亲送进宫帮她的人,自然比不上从小伺候她的珠绘,她不会轻易地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把柄。
才进宫的人她肯定要放在身边调.教几年才敢放心使用,而皇上明年便龙驭宾天了,殿下只要在皇上驾崩时还稳坐太子的位置,林婉仪便当不了太后,六皇子也成不了新帝。
林晚盈纠结地轻咬下唇,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她决定今日先去宜清居看看情况,如果能见上殿下一面便先探探殿下对林家的态度……不知为何,她心底没来由地信任他,总觉得他会护她安稳,不会加害于她。
大概是因为自幼相识的那点情分吧。
林晚盈喝了两勺莲子粥,胃中渐暖,拿出怀中的绣帕将嘴角擦拭干净。
“你就吃好了?不再用些吗?”林夫人看向女儿,晚盈成婚后倒比在闺中时还纤瘦了一些,长眉连娟,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眸衬得鹅蛋脸更加小巧,肌肤莹白若雪,但她总觉得女儿少了些朝气勃勃的颜色,连唇色也不如以往鲜活了。
“我吃饱了。”林晚盈温和淡笑,她发觉自己这两年越来越没有胃口,在府中稍微打理一些事物便觉乏力,鹤山道长替她把脉后,她才知晓自己的病因所在。
昨夜她谈起养身体的事,谢韶的反应也看不出他是否是投毒的元凶,她想到自己身乏体衰,心里的恨意便如巨浪翻滚,即使她不死于宫廷晚宴那夜,在长久的服毒中也必会命不久矣。
忧思多虑亦对身体不利,她只能安慰自己,既知晓了病因,日后再慢慢调理。
林夫人用完早膳了,阿荣叫人进来收拾餐桌,林晚盈挽着母亲的手臂移步到暖阁之中。
婢女送上这月府邸的银钱开支给林夫人过目,林晚盈坐在一旁陪了片刻,起身说:“母亲,我出去一趟。”
“你信赖的那个人是谁啊?”林夫人看着账本随口问了一句。
林晚盈杏眸微颤,不好意思将与薛长煜还有联系的事告诉母亲,“若此事办妥了,我再告诉母亲吧。”
林夫人望着账单点了点头,并不多管女儿的事。
林晚盈走到门口,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铜镜中素面朝天的自己,她突然脚步一停,手扶在门框上犹豫着是前进还是后退,半晌才回头笑盈盈地望向母亲,“那个……我回家匆忙,没有带首饰和胭脂水粉 ,今日出去见客,想稍微装扮一下。”
她红着脸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坐下,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簪子对着镜中自己的发髻比划,“我看看啊,这个珊瑚玛瑙金簪的颜色太厚重了,好像不太配我。”
她看到铜镜中母亲带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先敬罗衣后敬人,我去见友人不能打扮得太过素净了,以免别人揣测我日子难过。”
虽然不一定会见到他,但她想着装扮一下总是好的。
林夫人放下账本,让阿荣上了一壶香片茶,她边看女儿打扮边打趣道:“你那个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林晚盈红唇微张,犹豫着怎么说,母亲打断道:“好了,我知道了。阿荣,上次益昌郡主送了一些珍品阁的珠翠过来,我嫌颜色太过鲜亮了,让你收起来。你去找出来让盈儿挑选。”
林夫人又说:“还有星子黛、桃红口脂、点雪梨香粉、荷绮胭脂,一并都给盈儿拿过来。”
林晚盈的脸庞愈发红润,羞赧地对着镜子说:“母亲,不必这般麻烦,我就随便装扮一下……”
“都是丽淑阁送来的时兴胭脂水粉,不用的话,看看也好。”林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低头轻轻吹着香片茶表面的浮泡。
“那……”林晚盈的眸光莹莹闪烁,嘴硬地笑着说,“我就看看,可能也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