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盈漠然地盯了他片刻，谢韶也沉默地注视着她，乌云遮挡住了银白的月辉，晚风渐重，带着沁凉的水汽。
她神色缓和下来，抿着嘴角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吓我！我刚才险些被你吓死了！”
她怕他多想，又浅浅弯起嘴角，柔婉地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府？明日不上朝吗？”
“夫人。”谢韶见夫人终于愿意与他好好说两句话了，颇为委屈的嘟囔了两句，一瘸一拐地靠近她，“我喂完岳父大人汤药，又留下来陪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我说起朝堂趣事、市井传闻，岳父大人频频大笑，说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你不知道，若不是岳母不许，岳父还想让下人抬几斤酒上来，我们边喝边聊呢！”他邀宠似地看着她，等待夫人给他几句表扬。
林晚盈继续往前走，淡淡地说：“辛苦你了。夜风越吹越冷，好似要下雨了，你快些回去吧。”
他嘴里发出“嘶嘶”的惨叫声，“夫人，我腿疼。”
五分疼也被他闹做了十分，他忍着疼追她，“岳母安排了婢女送我出府，我待岳母走后，骗婢女说夫人找我有事，让婢女将我带到了你住的琼雪轩，我在琼雪轩等了好久也不见你踪影，出来乱逛的时候发现你从晴荷轩出来……
“晴荷轩是贵妃娘娘以前在家时的居所吗？”
“是的，你不知道吗？”林晚盈勾起嘴角讥讽地笑了笑，上次林婉仪回家省亲，你们在此处偷情，你还能不知道吗。
他低头看向林晚盈抱着的木箱，见她这么在意这小木箱，他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开玩笑道：“夫人莫不是偷了贵妃娘娘的宝贝，被我撞见之后恼羞成怒了吧？”
“是呢，我偷了她从我那里抢走的宝贝，你瞧瞧。”林晚盈点头，停下了脚步打开小木箱。
谢韶往里一看，发现都是些寻常的小东西，他随手拿起里面的一只小木马观赏了一番，盯着马鞍上的花纹说：“我知道了，这是你们小时候一起玩的玩具，这马儿雕得真可爱。”
林晚盈浅笑着说：“你和我长姐关系生疏，不知道她是很好的人。从前她在府上的时候，陪我玩耍、教我认字、为我裁衣……方才我路过晴荷轩，想起往事难免对她思念不已，于是我便决定将这些小玩意儿都带回自己房中珍藏。”
她说完“生疏”二字后，谢韶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情绪，她冷笑地睨着他。
心虚让他的面颊微微发烫，他庆幸在夜色中夫人看不清自己的神色。
“你们姐妹感情好，你难得回来一次，还专门去将这些东西找出来。”他和林婉仪对她虚情假意，她却真心实意地对待他们，恬不知耻如他者，心里也涌起了一丁点愧疚之情。
“嗯，我想她了，睹物思人。”
谢韶把小木马放进去，又将木箱拿过来，“我帮夫人拿。”他不想再继续说和林婉仪有关的事，于是把话题转到了今日在珍宝阁为她挑选耳坠的事上，林晚盈只顾往前走，不太搭理他。
长廊走尽，琼雪轩坐落在池塘花树后的庭院里。
谢韶停下脚步，低声下气地说：“夫人还在与我置气吗？我都不知我错在哪里，还望夫人明白示下。”
“你既想不明白，那便再好好想想吧。”林晚盈脚步不停，回头乜了他一眼。
谢韶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琼雪轩匾额，追着快步往前的夫人说：“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府？我见茴香将夫人平时的补药都拿来了，难道夫人真要在林府久住吗？”
“我过几日就回来。至于补药啊……”林晚盈侧头打量他的神色，“父亲请了鹤山道长来林府为他诊治心悸之症，我求子心切，便想让鹤山道长看看我平日吃的补药是否合适。”
一阵冷风吹过，谢韶额前的零星碎发扫进了他的眼中，他整理着碎发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夫妻感情这般好，有没有子嗣有什么要紧？若夫人喜欢孩子，从林家或是谢家的侄子辈中挑一两个资质好的孩童养在膝下也可，不必太急于吃补药。”
“你这话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想好好调养一番。”林晚盈踏进琼雪轩的大门，“鹤山道长说我身子虚弱，不宜同房，需要一边进补一边休养身心，我之前养了这么多日子都不见好转，正是没有戒欲所致。”
“所以……”她在谢韶惊讶的神色中，温婉地轻笑，“你要好好配合我，日后我们就分房睡，直到我将身体调养好为止。我也是为了你们谢家的子嗣着想，你也不想我老是因为无子而被婆母斥责吧？”
谢韶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夫人……这……”
林晚盈将木箱拿回来，对着候在院中等她的奴婢说，“你将谢大人送出府邸。”又对另外两位粗使嬷嬷道，“热水烧好了吗？我要沐浴。”
说完她走进了厢房，“咚”地一声将门叩上。
谢韶站在只有两盏石灯照耀的昏暗庭院中，目睹琼雪轩房间里的灯火陆续点亮，夫人在房中走动的倩影落在纱窗上，她袅袅婷婷的身影让他的目光不住地追随。
他心里既觉得夫人怪异，又想不出那里古怪，他站在此处，明明离她很近，却还是感到无法接近的寂寥。
今天为她买了耳坠，讨好了岳父岳母，还绕了一大圈回后院，只为了多与她说几句话，若是以往，她早就对他笑脸相迎了，哪会这般赶他走。
若是在谢府，他就推门进去与她胡搅蛮缠了，但这是在林府，他不想惹出闲言碎语影响自己的名声。
奴婢站在他身旁，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谢大人，时辰不早了。”
谢韶没好气地低吼：“我不知道时辰不早了吗？”说着拂袖往外走去。
万七将马车停在林府门外，他靠着车门睡得正香，突然被拍醒的时候吓得差点跌下马车，待他看清来人是沉着脸的谢大人时，他立刻换上讨好的嘴脸，“大人，怎么没在林府休息？”
谢韶冷冷地盯着他，“你说是为什么？让你去找玉香询问夫人今日的行踪，你问了吗？”
万七挠了挠脑袋，“小的没见到玉香，小的在林府问了几个奴婢，她们也都不认识玉香。”
谢韶不耐烦地坐进马车里，“算了，回府，明日再来。”
“明日还来啊？”万七的绿豆眼机灵地转了一圈，“小的认为夫人这次的气有些大，就像这阴晴不定的天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大人得让夫人缓缓，不如等夫人气消了再来。”
谢韶没有接话，他坐下之后撩起裤腿，揉着小腿上拳头大小的一片淤青，嘴里忍不住又“嘶”了一声，她一定发现了他什么事情，趁机故意报复他。
不过这一脚踢完，夫人态度和煦了不少，想来也不是发现了什么大事。
万七策马，讨好道：“趁夫人不在府中，大人不如去宜清居听听曲、散散心，宜清居的姑娘们说话动听，还愿意打发酒水给小的喝……大人上次还说思念宜清居的那一口清甜呢。”
谢韶放下裤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好，听曲怡情，明日散朝后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