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回答谢大人未曾到来。
她点了点头,又让婢女安排一间院子作为鹤山道长和徐瑶欣的住处。
徐瑶欣让奴仆们帮她把大箱小箱的药材搬进院子里,林晚盈引着鹤山道长往父亲所住的东院走去。
林晚盈与林夫人候在门口,鹤山道长进房中替林太傅把脉。
不时他走出来对林夫人说:“和前些年相比,行平老弟确实病重了许多,就他这病体还盼着自己外孙当储君,也不怕没命等到那一天。”
林夫人顿时不悦,瞪直了双眼想反驳两句。
林晚盈拉住林夫人的胳膊,“母亲你先进去照顾父亲吧,我和道长说几句话。”
待林夫人走进厢房后,林晚盈对茴香说:“你去谢府将我平日补身体的药都拿过来,仔细着些,切勿惊动了谢韶。”
茴香点头离去。
林晚盈带着鹤山道长往煎药的小厨房走去,“我会劝父亲不要再参与那些纷争,也请道长在府上多住几天,替父亲好好诊治一番。”
鹤山道长点头应下,他受太子所托,自然会尽心医治,“待他身体好些,你劝他多打八段锦和五禽戏,休养身心,心悸之症切忌思虑过重。”
“好,多谢道长。”她将道长送到小厨房边,吩咐婢女帮助他烧水煎药,她再独自回到父亲房中。
母亲坐在床边服侍父亲服用汤羹,父亲穿着鸽灰色的便服,掺杂华发的青丝垂在身后,颧骨高起,白而尖瘦的脸庞上透着久病失色的苍青色,脸上有一些淡黄的斑。
窗牖半开着,高大的红木框岁寒三友座屏挡住了吹进房中的温柔春风,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林晚盈坐在母亲身旁,有意地拍了拍裙摆上在山间沾染的泥,又背过身去咳嗽了两声,再转头把一旁用来擦拭嘴角的方巾递给母亲。
林夫人替丈夫擦嘴,擦完回头对女儿说:“山上风雨交加,我看你衣衫都湿了,怎么不去换一套干净衣裙就过来了?”
“我急着将鹤山道长带过来给父亲诊治,倒是忘记自己的事了。”说着林晚盈又故意咳嗽了几声。
“你让下人将他带过来便是。”林太傅关切道,“盈儿,天气多变,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好歹能与鹤山道长说几句话,我怕让下人带他过来,显得轻视了他。”林晚盈红着眼眶望向他,“父亲患病,为人子女卧冰求鲤也是应当的。”
林太傅感动地说:“盈儿,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说完他捂着心口,喘了好几下才将胸口的气匀顺了。
“可惜我也只有这点能耐,若姐姐在就好了,她宠冠六宫,向皇上随便求点什么,对父亲的身体都大有裨益。”林晚盈向母亲使了眼色。
林夫人拿起一旁的玫瑰奶酥递给晚盈,“说起来仪儿倒是好久没有派人回家问候过了,大概是她在宫里有诸多不便吧。”今日贵妃打发人来问过林太傅的病情,但她隐瞒了此事。
林晚盈接过酥饼,吃了一小口,犹豫道:“今天早上珠绘到谢府来,说是托我夫君替贵妃办事。我告诉珠绘,林大人病了,让她替姐姐来林府看望一番,珠绘说贵妃没有吩咐此事,她不便前来。我还以为姐姐另派了人来关怀父亲呢……”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不悦地说:“之前你父亲身体好的时候,她倒时常派人回来问候,三五日地赐东西回府,如今她的那些问候都跑到谢府和你父亲的门徒、学生处去了。”
林太傅轻咳了一声打断夫人的话,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日子婉仪对他的关怀是少了很多,往常婉仪每次托人回府或是回家省亲,都是央求他帮忙,如今他不能再劳心劳力地帮她,她便去找能帮她的人。
他不禁因婉仪的凉薄升起几分失望之情,但他依旧替她找补,“伴君如伴虎,仪儿总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难处。”
“父亲事事替她着想,为了帮她和六皇子稳固地位,得罪了多少曾经的友人。可她倒好,连打发人回府问候一句都做不到!”
林晚盈侧过头,气鼓鼓地说:“我真是替父亲委屈!”
林夫人在一旁附和道:“仪儿这做法,确让我有些心寒了。”
林太傅靠着床,不免长吁短叹了几声,“宫里的事我们哪知道几分,别说仪儿了。盈儿,你既嫁为了谢家妇,还是要以谢家为重。”
林晚盈听着他讲了半晌的孝敬婆婆、伺候夫君、勿在娘家久留以防别人说林家纵女……她按捺住心里的厌烦,频频点头称是,“我去看看父亲的药煎好了没。”
林晚盈出门后并未走远,站在庭院里等候母亲的到来。不时林夫人也走了出来,她挽着女儿的手臂踏出庭院,“让你父亲对林婉仪失望的事不可急于一时,但你今日说的话他明显听进去了。”
晚霞渐浓,暮色洒满天地。
林晚盈抬头望天,霞光映进她的眸中,她颇为失落地说:“我知道父亲更偏爱林婉仪,想让他们父女俩产生隔阂实属不易。”
林夫人劝道:“他也并非不爱你。”
“爱也分很多种,他对林婉仪是溺爱,对我是严苛的父爱。”她想起那些被林婉仪三言两语便抢走的玩具,想起父亲一碗水端不平的态度,她对着还想再劝她的母亲无奈地笑了笑,“母亲不必为我担心,我才懒得为这些早已知道的事伤怀。”
林夫人怜爱地轻拍她的肩膀,“去用晚膳吧,晚膳后我与你说说林婉仪生母的事。”
林晚盈自懂事起就没在府中听过关于林婉仪生母的只言片语,她一下子来了兴趣,“母亲,现在说吧。”
林夫人身旁伺候的婆子阿荣匆匆上前回禀,“夫人,谢大人来了,正在前厅喝茶呢。”
***
林夫人招待谢韶一起在正厅用晚膳,席间林夫人对他依旧和蔼,他让婢女退下,他亲自给林夫人和林晚盈布菜。
林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舀了一碗鸡汤放在他手边,“你在朝堂上忙碌,散了朝还要来伺候我这个老妪,别累着了,喝碗汤补补身体,我看你都消瘦了。”
“岳母大人又与我玩笑了,你这般风华却自称老妪,这话要是传出去,京都多少贵妇都要自惭形秽了。”
谢韶说完看向夫人,夫人埋头吃饭,不搭理他的话语,看样子依旧在与他置气,他虽想不通她在生什么气,但他知道岳父岳母都对他颇为满意,夫人在林府最多住上两三日,岳父岳母便一定会劝她归家。
晚膳后,谢韶招呼万七将一个紫檀木长匣子拿了上来。
谢韶站在明亮的木兰花灯罩旁,身穿石青色素面长袍,乌缎束发,腰系一块竹纹白玉,俨然一副不喜奢华的温润书生模样,“近几月我托京中友人遍寻珍宝阁,又找了不少关系才买上了这支千年人参。”
他将紫檀木匣子打开,露出里面根须饱满的老参,“都怪我在官场上不会经营,若是我人际好些,也就能早些买来这人参给岳父大人补身体了。”
“这如何能怪你呢?”林夫人让阿荣将人参收起来,又指着他一身朴素的衣裳赞叹道,“你素日节俭,品行高洁,肯定与那些爱好收藏奇珍的纨绔相处不善,你为了你岳父花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
林晚盈打量着慈眉善目的母亲,附和着点了点头,仿佛她虽与夫君闹了别扭,但亦认可他品性高洁。
婢女上前说道:“夫人,汤药熬好了。”
谢韶忙说:“岳母大人,还望成全我的一片孝心,让我为岳父大人侍奉汤药。”
林夫人点头说好,起身带他往东院走去。
待林夫人起身后,谢韶三两步凑到林晚盈身旁,将怀中的红漆海棠纹盒子塞到她的手中,他努了努嘴,示意她打开看看。
林晚盈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金镶玛瑙珍珠耳坠,耳坠在灯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她嗔怪地睨了他一眼,“又乱花钱。”
他小声说:“为夫人花的银子哪能算乱花。”说完他想伸手亲昵地轻掐一下晚盈雪白的脸颊。
林晚盈侧身躲开,背对着他哼哼道:“还不快去!还要让我母亲等你吗?”
“夫人说的是。”谢韶快步往外走去,刚走到庭院门口,看到茴香提着几袋油纸包快步走进来。
茴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谢大人,她明显愣了一下,双手提着油纸包放在身后,对他躬身行了一礼。
谢韶和善地浅笑回应,斜着瞥了一眼茴香身后的东西便跟着林夫人往东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