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骋稳稳地坐到床边,方余音抬脚迈步,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才听见身后一道声音传过。
“方公子去哪儿?”
卫骋哪怕坐下,也忍不了这种疼痛,指端发力按在床上,沉着嗓音道。
“要是伤得狠了,不也得找个医师来瞧?万一有什么好歹,我的罪过就大了。”
方余音转过头,认真看着卫骋说。
原来他还挺知道,自己是惹祸上身了。
卫骋不易察觉地浅笑了下,可唇角一动,疼痛又涌了上来。
“山庄没医师,要去起码一个时辰,现在恐怕过了子时。”
卫骋提醒她说。
卫骋说的也是,这么晚了,还是明日一早再去。
“要不我叫都服过来,送您回房。”方余音依旧不死心,送走他,自己会安心点。
卫骋气不打一处来,一股热血直涌上头。
自己都成这副模样,她怎么还能走那么远?
“我就在这里住下,不打算走了。”卫骋语气十分肯定。
“也好,那我就不和王爷挤在床上了,我睡姿不好,到时候再误伤了……”
方余音找到了一个很合理借口。
说完她就拿出墙角柜子中放置许久的床单被褥,这时候倒是能够派上用场。
在这里将就一晚也没什么。
话音落定,方余音就在一处空阔的地面,把床单彻底铺开……
“你真那么讨厌我?”
卫骋恼火,语气带着干笑。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我真是怕再伤到。这件事上,我的确错得多。”
方余音这么一说,卫骋来了兴致,支着下巴听他说什么。
他错得多,这么说自己还有错了。
卫骋觉得自己未免也太委屈。
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笑,是气笑的。
方余音:“只是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还不是为了?”
卫骋将半截话头硬生生压了下去,这人说话太没道理。
如果不是担心他再遇到歹人,自己才懒得这么做。
“那换个说法,你怕我?”
卫骋继续问他,目光自上而下,带有强烈的逼视。
好像方余音不回答处什么来,就不甘罢休似的。
“也不是。”
她浅笑了两声,是尴尬的。
实际上,方余音真是怕他,只要和卫骋的眼神相对,就有一种无声的震慑感,压得自己莫名低上一头似的。
但她肯定不会说出真话,自己又不傻。
“究竟是为什么,你总是躲我?”
卫骋说的语气不是问句,更像是肯定句。
“难道还是因为我叫纪应支杀你那回?”
他根本没有给方余音解释的机会,层层逼近,就是想知道他的心里话。
卫骋只能想到这条,这条他还差点忘了。
所以,方翎一直记恨自己这么久么?
“当然,我一人来去无牵挂,不应卷进来的,你们本该把我放了。”
方余音缓缓说道。
其实这也是她自己的心声,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早就能够脱身。
卫骋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把他牵涉进来,却也是自己救了他两次。
放他,是根本不可能的。
至于怕不怕他,卫骋依旧不清楚,方翎很机敏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卫骋却抓住问题不放。
“那时,你完全可以杀了纪应支,你的选择却是自己死。以你的武功来说,或许还在他之上。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何不杀了他?”
卫骋面上并无异色,这种问题也说得格外冷静。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么久,王爷为什么非要知道一个答案呢?”
不是方余音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没办法说出准确答案。
接着话茬,方余音反问道:“那王爷呢?为什么救我?”
“之前那次你不是知道?”
“后一次呢?”
方余音继续问,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没理由。”
说罢,卫骋便想要躺下,方余音见他不便,于是准备帮忙把他侧面叠好的被子展开,盖在卫骋身上。
“把我外衣脱了。”
卫骋重新坐直身子,张开双臂,方便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衣。
腰带并不是那么好解,方余音一直低头捣鼓。此刻,卫骋目光直直地落点在她脸上,仔细在她的脸上端详,像是要将她盯穿。
终于解开了腰带,方余音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还没完。
就是脱件外衣也没什么,自己不照做,就一定会引起卫骋怀疑。
就算她想让卫骋自己来,也不太可能。
而且又是自己伤到的他,论理来说,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所以方余音根本没话说。
她乖乖地脱下卫骋的外衣,双手触及他的肩膀和手臂,外衣就很顺利地褪了下来。
卫骋一直保持着倾身这个姿势。
方余音靠近他时,再次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
距离很近,只差一步,她就会轻易撞到他的怀中,虚虚地被他拢住。
稍不留神,就容易栽倒。
这时候,方余音才真正体会到脚趾抓地的感觉。
感觉还挺不好受的。
外衣脱下,卫骋只剩下一条裤子和内衬。
他的身形匀称细长,就算在内衬之外,也能在他胸前看到隐隐的劲瘦肌肉。
方余音赶紧偏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盯着看。
她必须承认的是,卫骋的身材真的很好,在现阶段的古偶剧中,真是不可多得了。
最后一步,她将被子给卫骋盖了上去。
因为紧张,直接将他脑袋都蒙得严严实实。
她再小心翼翼地扯开,将他脑袋露了出来,然后径直走向自己铺好的床铺。
方余音及时把灯灭了。
衣服也没脱,就钻进被窝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黑暗里。
彼此谁也不再说话,是在对黑夜的无声沉默。
而且,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方余音一直也不是个喜欢聊天的人。
就是有点睡不着。
而卫骋,是疼得睡不下。
半晌,卫骋忽然沉声问她:“假若我肯放方公子离开山庄呢?”
方余音想不到卫骋会有这样的提议。
张妈嘴里如豺狼一般的人不会说出这么好的事。
不过她并没说好啊之类的话。
自己是不能走的,起码现在不会离开。
“我是不会走的,多谢王爷的好意。”
方余音十分坚定说道,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让他离开,却不走的原因还能有什么,卫骋大概已经猜到。
心里不知怎地,忽然添了几分怒气。
“难道方公子是因为公主?”
方余音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这个回答再清晰不过了。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我给方公子一个劝告。人生的机会并不多,不把握住,就一次都没有了。”
这是在给他机会,他却不要。
“姜坞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绝不会丢下她不管。”之后,方余音继续补了句,“这也是我留在山庄的唯一理由。”
卫骋旁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唯一”两个字听得尤其清楚。
方翎把姜坞看作唯一。
看来他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只有姜坞。
“是么?那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卫骋冷笑了下,十分敷衍。
如果她能看见,就知道卫骋现在的脸色有多黑,几乎是毫无血色。
那一瞬间,卫骋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无端烦躁。
他也感到莫名其妙,居然会对方翎,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有那么大的反应。
卫骋想,他会把这种东西想成是别的。
控制不了的是自己的大脑和思考,他知道,自己对方翎确确实实产生的是占有欲。
程度之深,也是他并没想过的。
曾经没想过,未来也不会想过。
但事实就是,他会非常在意。
在意方翎说的每一句话,对于姜坞,甚至已经不仅仅是敌意。
方余音想,她不该这个时候招惹卫骋。
以他的性子,能做出什么来也未可知。
而她继续想要和卫骋进步一说话时,卫骋便不再答话。
但她也知道,卫骋并没睡着,是故意不做理睬。
完蛋!怎么又惹他了?
关键是自己确实没说什么不合适的啊?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一副似乎是生气的样子。
还哄不好的那种?
不过,自己可没打算哄他。
躲还来不及呢?
算了,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第二天醒来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兴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卫骋原本对姜坞就是有敌意的,所以提到她的名字,多多少少会反应不好,这也正常。
卫骋既然有想要让自己离开的心,就说明并没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
以前有,但至少现在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这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