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今晚组织了放电影,就在刚收过的那片稻田里,吃了晚饭过去刚刚好。贺老太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早早吃了饭就拉上一大家子去看。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了电影回来,路上贺老太还大方地给自家孙子小海买了个8分钱的奶油雪糕。
至于家里剩下的两个孙子早就被她给抛到了脑后。
“小海,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不够奶奶明天再给你买。”贺老太看着自家圆头圆脑的乖孙贺小海,越看越满意。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不像是家里那两个讨债鬼,和他们那个短命爹一样,整天冷着个脸,活像是她欠了他们一家似的。
又想着家里还收着几个罐头肉,她算着等过两天乖孙过生日怎么也得给他弄点荤腥的,也让别家都看看,这是他们家独一份。
一旁的王金桂也忍不住笑说:“妈,你太惯着小海了。”
“我就这一个乖孙子,有什么好的自然是给他。我们家小海命好,以后肯定是当大官的命,现在吃点好的算不了什么。”贺老太说。
贺小海和贺不遇是一个年纪,却足足比他高了快一个脑袋,这会儿手里拿着个奶油雪糕吃得满嘴都是,溜圆的肚子都快从衣服底下露出来。
边吃他还边惦记着家里的东西,“奶奶,待会儿我要吃鸡蛋。”
贺老太哪里会不答应,“行,奶奶回去就给你做!”说完她又吩咐一边的儿媳妇王金桂先回家把火给烧上。
王金桂虽然不太受人指使,但想着怎么也是给自家儿子的东西也就应了。
她脚程快,几分钟的路没一会儿就到了,才推开门,没等厨房的火升起来,她的火先冒了。
“天杀的,你们都做了什么!大嫂你怎么敢瞒着妈给这俩小兔崽子做吃的!”
这会儿满桌的饭菜已经被吃得不剩多少,可满院子的肉香味还没散,贺远舟手里还捧着最后一个罐头肉窝头,嘴角的油光都还没擦干净。
王金桂赶忙跑进厨房看了一眼,橱柜上的红糖和猪油少了快一半,收在柜子里的鸡蛋也少了好几个,连灶台上都还落着白面。
她越看火气就越大。
这都是她家小海的东西,这俩小兔崽子凭什么吃。
这么想着她从冲出去就要抓人,伸出的指甲尖尖利利地,把两个孩子给吓了一跳。
江别枝赶忙挡在两个孩子面前,一把抓住了王金桂伸过来的手,“你大呼小叫什么,不就给两个孩子做了顿饭,这也值得嚷嚷?”
“你这叫做顿饭,我看你是把家里的厨房都给搬空了吧!”王金桂气得要把江别枝推开,谁知道自己一个没注意,左脚绊右脚地先给摔在了地上。
狼狈地吃了一脸灰。
原先还害怕的贺远舟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贺不遇就没那么客气了,想笑就直接给笑了出来。
他这个婶婶平时可没少打骂他和弟弟,就连他自己好不容易从河里抓来的鱼都被她给抢走给了自己的儿子。
三人居高临下的,气得王金桂指着人就骂,“小兔崽子,小毛驴子,小贱蹄子,等妈回来了,看你们怎么和她交代,我现在就告诉去!”
说着她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跳着脚好不容易才穿上了鞋子往外跑。
正说着呢,贺老太就领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回来了,嘴里还在嚷嚷着,“吵吵什么,次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你们在喊,让其他人听到成个什么样子!”
“妈!你看看大嫂都做了些什么,她背着你把厨房里的东西全拿给两个小兔崽子吃了!”王金桂赶忙把事情都交代了。
厨房里面的白面,猪油,鸡蛋,红糖,还有贺老太宝贝似收着的那两个罐头肉,全都没了!
原先还嚷着小题大做的贺老太看着厨房里空着的两个罐头肉和一堆鸡蛋壳差点就一口气没喘上来,铆足了劲在那叫唤。
“造孽啊!造孽!家门不幸怎么就讨了这么个当贼的媳妇!”
贺志全是个老实的,他知道自己亲妈和媳妇平时有多过分,所以这会儿也没敢说话,只是帮忙劝着点,“妈,算了,都是自家人,吃了吃了。”
“什么自家人!”贺老太扯着嗓子喊,“去他娘的自家人,就是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专挑着好东西糟蹋,天都不容她!”
听着这些指桑骂槐的哭喊声,江别枝依旧面色如常,还把刚从碗里捞出来的两个水煮蛋塞给了贺不遇,“你和弟弟明天的早餐,收好了。”
贺不遇愣愣地抬头看着江别枝,连话都忘了说了。
他今天明明闯了祸,还害得便宜妈要赔人家50,怎么她不仅不打他,还对他和弟弟这么好?
其实江别枝这么做也没别的原因,都是为了学习机的任务,怎么把两个熊孩子教好其实她也不太明白,但只要没到屡教不改的地步,她都不会使用极端的处理办法。
就比如这会儿,鸡蛋给了,教育也不能忘,“以后没吃的就来找我,别再跑去人家那偷东西了,这是不对的。”
贺不遇握着手里两个还温热的鸡蛋,点了点头,“我以后不会了。”
王金桂听见贺老太在那喊就更心痛了,这些好东西可都是他儿子的,现在没了不就等于从他儿子嘴里分出去了。
恰好贺小海看到了江别枝给两个孩子塞鸡蛋,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喊出来,“奶,她偷咱家鸡蛋!”
这一嗓子就把厨房里哭喊的贺老太给喊了出来,手里还拿个烧火棍,“江别枝,谁给你的胆子敢偷家里的东西吃,我老太婆还在这呢,你就敢做这事,以后还得了!”
江别枝护着身边的两个孩子,回头看他们,“家里的东西我拿了吃,怎么算是偷。”
“我说是偷就是偷!”贺老太气得脸都绿了,“那些罐头肉都是我收着留着给我孙子的,哪里容得你们糟蹋了!”
别说是这罐头肉了,就是这红糖和猪油她平时都没舍得吃。
这些精贵的东西现在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去,偏生被这么个作孽的畜生给糟蹋了!
这嗓子一嚎,瞬间就把隔壁的几户人家也给喊来了。
大家议论都只嫌贺家事情多。
“才得罪了李二婶,听说人家喊赔一百,徐主任来了才说的给五十,要我说这贺家老大的两个娃也太不像话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都说物不平则鸣,平日里这贺老太也太偏心苛刻了一点,到底是当人后妈的,不尽心。”
说句不好听的,贺老太也算是这村子里有名的泼妇了,年轻的时候一把大嗓门也没少得罪人,对着家里的丈夫也是非打即骂。
贺鸣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头,直到后来当了兵,进了队伍,贺老太才有了点忌惮,但对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好脸色,顶多是给口吃的,饿不死就算了。
她这么一说,江别枝也有理反驳了,“既然您说是给孙子的,现在阿遇和小舟吃了又算什么大事,难道他们就不是您孙子,反倒是外家人了?更何况这罐头肉起先就是贺鸣托人送来的,一共五个,先前三个吃的时候也没听见您叫我们,现在我们吃了也是情理份例之中。”
贺老太被这么一说,话也说不出了,只瞪着眼睛,像是要生生把人给瞪死一样。
江别枝知道现在有外人在,贺老太不敢太过发作,但等人散了就未必了,于是她干脆把话说开,硬逼着自己红了眼圈,“妈,我也知道现在贺鸣生死未卜没法给家里寄钱您不高兴,但贺鸣这些年也没少帮家里,又是给钱又是盖房子的。现在他人才出事,您就说着要分家,您让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要怎么办?”
说完,她又哽咽了两声。
贺不遇反应快,拉了自己弟弟一把,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果然这一哭,围观的言论就都偏向江别枝了。贺老太也是心里一惊,他们前两天的确是商量过要分家,把江别枝一家给赶出去。
但她想到这事儿会被江别枝知道,这会儿也只能慌忙否认,“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分家了!”
一旁的王金桂看到自己婆婆的颜色,赶忙也帮腔道:“大嫂,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咱妈昨天还和我说以后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呢。”
“你们不必说了,要是真是如此我两个孩子今早能饿着肚子的出门。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偷了李二婶家的鸡蛋吃。”江别枝抹了抹眼泪,又继续添油道,“明明是自家能给的,谁愿意偷别人家的两个鸡蛋吃。”
卖惨要有,但理也不能少了。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鸡蛋虽说是个稀罕货,但贺家却是不缺的,甚至还收着不少,这全都是靠着贺鸣在部队的待遇好。
可现在当兵的贺鸣的两个儿子却饿得要去偷别人家的鸡蛋吃。
贺老太越听越心惊,生怕江别枝再说出点什么来。她虽然是个横的,但也怕别人的闲言闲语,更何况贺鸣是当兵的,他的孩子受了虐待和委屈,公社不可能不管。
这么想着,贺老太只能咬着牙,“今天这事是个误会,老大媳妇你以后要是什么事就说,都是一家人,妈怎么可能为难你。”
江别枝看过去,“妈,您说真的?”
贺老太哪里还能说出否认的话来,“当然是真的。”
“既然如此,当儿媳的倒是有一件事。”江别枝知道他们不会真心待她和两个孩子,有些事不如趁早提了。
“之前您说我才嫁过来要替我收着贺鸣的工资,现在我也算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这钱您也该还给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