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苏青被他这么一问,有些猝不及防,从袖中摸出那块新的梅花木牌出来,“有的,这个给您。”
白宴茶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朵雪梅上,但却并没有伸手来接。
苏青连忙解释道:“您那块牌子也用太久了,都磨损了,这是我新做的,您近日不是没去——”
“不必了。”白宴茶收回视线,收在袖中的右手在暗处摸了摸手中的木牌,“若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苏青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恭敬行了一礼了,退下了。
白宴茶这才深呼一口气,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才睁开。
他拿出袖中那块已经磨得有些光滑的木牌,起身走到桌前,打开桌上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将牌子放了进去。
木牌和玉镯放在一起,明明是风雅温和的画面,但他的心像刀割一般难受。
若是……
陆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旁,出声提醒道:“大人……”
白宴茶思绪被打断,只能敛住情绪,装作不经意地将盒子“咔哒”一声锁上了。
“下次进来前,记得敲门。”
“是。”陆炎拱手行了一礼,接着打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粥碗端了出来。
“大人趁热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白宴茶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了,你去忙你的吧,菜市口的事,尽快解决。”
陆炎掀开衣袍下摆,半跪下行了一礼。
“属下正是来向您汇报此事的进展的,根据属下的调查,是一个叫作李贤的人在以高价收购这些蔬菜,因此菜贩们都坐地起价,毕竟也不愁卖不出去。”
白宴茶凤眸微眯,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
“按理来说,这样大的事,早应该闹得沸沸扬扬了,可如今影响似乎并不大,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个属下倒是知道,他们的高价只针对客栈、酒楼等商户,对待百姓依旧是平价,因此并没有引来百姓的抱怨。至于商户嘛……”
陆炎看了看白宴茶的脸色,才继续往下说道:“听说是薛蓁蓁一直在购买这些高价的蔬菜,并且还阻止其他人报官,好像是给了其他商户一些补贴,所以也没有人闹。”
白宴茶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顿,垂眸看着粥面上浮着的几颗红亮亮的大枣。
“她不是那样的人。”
陆炎还想补充几句,但立马被白宴茶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吹了吹粥上的热气,拿起小勺抿了一小口。
粥熬得粘稠,不过却不显得甜腻,顺着味蕾滑向喉管再落入胃中,倒是十分暖和。
“不必刻意提醒我。”他又舀了一勺粥起来,“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娘亲玉镯放在哪里的人,师弟……我没有忘,但你也不必诋毁她。”
陆炎见他主动提及此事,不由得起身按住了他正准备吃粥的右手。
“师兄既然知道,那就更该以自身事业为重,此事既然没有影响到普通百姓,那就当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李贤有这样的本事,自然背后来头不小,我们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他生怕白宴茶不答应,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在桌上。
“这是我从其中一个菜贩手里交换到的。”他将那东西朝白宴茶的方向推了推。
白宴茶放下手中的小勺,偏头看了看。
——是一小块碎银。
“师兄仔细看看。”陆炎提醒道。
白宴茶拈起那块碎银,用指腹摩挲着碎银的每处痕迹,面色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
两人视线相对,陆炎神色凝重地劝道:“那些菜贩得到的全是这样用官银融成的碎银,这事不是咱们能管的,至于薛姑娘那边,我会想办法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的。”
白宴茶没有说话,将那块碎银又放回了原处。
陆炎只当他默认,又拱手行了一礼,道:“大人,那您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属下处理便可。”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
“站住。”
白宴茶刚想起身,然而才稍微站起,一阵天旋地转就席卷了他的神经。
陆炎回头,惊得赶紧冲上前来扶住他。
“大人小心。”
“没事。”白宴茶坐回原处,按了按太阳穴,“只是起得太急罢了,不碍事。”
“大人还是尽快把这粥喝完吧。”陆炎担忧地看向他,“这几日实在是过于操劳了,还是应该多休息几——”
白宴茶打断他的话。
“师弟,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要考取功名吗?”
陆炎不解地看向他:“自然记得,当然是为了为娘亲复仇了。”
白宴茶闭眼,摇了摇头。
“不尽然。”
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陆炎的头顶。
“是想做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保护一方百姓。”白宴茶的目光似乎进入了某个虚空的境界,“若是当年娘亲遇上的也是这样的好官,就不会出现那种惨剧了。”
陆炎更不解了。
“师兄何故提起此事?”
白宴茶笑了笑。
“你还不懂吗?所谓百姓,是不分身份的,无论是商户,抑或是……杀手。”他的手重新拾起了勺子,“所以,既然知道了此事会危害到百姓,那便不得不管。”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陆炎才凝重地开口。
“师兄既然决定插手,那不可避免会与薛姑娘频繁来往,若是不小心让她知道了你的过去,岂不是……”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眉头皱成一团。
白宴茶却显得十分淡然,吹了吹碗底剩的最后一点粥,用勺子舀起抿了一口。
“我本就不打算瞒她。”
听完这话,陆炎心情复杂,但见面前之人心意已决,也知道劝不动他了。
思来想去,他只得干巴巴地回道:“此事师兄既然有了决断,那炎儿照做就是。”
说罢,他起身和门而出。
然而刚走了两步,便瞧见自己脚底多了个紫色的荷包。
捡起来一看,里面竟放了一张纸条。
“心悦君兮君不知。”
另一边。
薛蓁蓁说是回房间休息,其实刚坐了一会儿就跑到大堂去了,她想第一时间看到苏青,向苏青询问白宴茶的情况。
好在她等了没多久,就看到苏青从县衙里走了出来。
薛蓁蓁立马提着裙子小跑着过去。
“怎么样?白大人好些了吗?”
苏青点点头,将那块新的梅花木牌递给她:“好多了,但白大人没收这个。”
薛蓁蓁疑惑地接过。
“怎么会没收呢?你没跟他说会员牌升级的事?”
苏青不自然地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目光落在别处:“自然是提了的,但是白大人说不用了,旧的也够用了。”
薛蓁蓁抿了抿唇,将木牌收进小兔荷包中。
她有些搞不明白了。
就算他不愿意辞官,但两人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那么收一块升级的会员牌有什么不行的呢?
何至于做得如此绝?
从小她看偶像剧就讨厌这种男女主莫名其妙疏远的情节,都长嘴了,有什么不能当面说清的呢?
她忍不了了,决定亲自去县衙一趟。
想到这儿,她拍拍苏青的手说道:“店里的情况你先看着,若是忙不过来,你就去万里客栈把糖儿叫回来。”
薛糖没有回店里的理由她已经猜到了,多半又是去找他娇娇妹妹玩去了。
苏青知道她想做什么,咬了咬下唇,拉住她的衣袖。
“薛姑娘,白大人还需要静养,你让他多休息会儿吧。”
这个理由很正当,几乎没有什么让人可以挑剔的地方。
薛蓁蓁想了想,停下了脚步。
苏青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之前白宴茶的状况她也看到了,确实需要多休息几天。
“好,那我过几日再去找他。”
她刚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找我吗?”
薛蓁蓁震惊地回头,看到白宴茶那张略带病色的脸,不由得心口一抽。
“你怎么这就出来了!”她连忙扶着白宴茶坐下,“粥喝完了吗?我不知道熬得合不合你的口味,只想着多补些,熬得有点稠了,恐怕是不太好喝的。”
薛蓁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忍不住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好喝的。”白宴茶一双凤眸中闪烁着温润的笑意,安抚住她的情绪。
苏青胸口酸酸涨涨的,但也没说什么,一个人默默地往后厨走去。
薛蓁蓁缓过劲来,不由得觉得有些委屈,瞬间红了眼眶。
“你之前为何那样对我?为何好几日都不出现?为何见面也装作没看到我?”
这三连问,问得白宴茶不禁有些头疼。
他按了按太阳穴,瞥了一眼四周,只见周围一些好奇的食客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
薛蓁蓁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好奇的目光,她连忙扶起白宴茶,引着他往后院走去。
“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
薛蓁蓁将他带到了小楼中的会客厅。
白宴茶虽已经来过店里许多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栋小楼里面。
“装修得倒是挺素雅。”
薛蓁蓁一听他夸奖,立马得意起来:“那是自然,这些装饰画儿都是我亲自挑的,你看,这墨梅图,多么有气质,不过还是没你画的好看。”
说到这儿,她止住了话头,拿出了袖中的那块木牌。
“之前让苏青将这个带给你,你怎么不收?我现在已经有三个店了,会员等级也调整了,你现在是最高的那档,这个是新的凭证,你拿着才好打折和领礼品。”
说完,她也不管白宴茶作何反应,硬是把木牌塞进了他怀里。
接着,她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用手支着头,有些不爽地说道:“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是不是应该也回答一下我刚才的疑问了?”
白宴茶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在听到这句话后消散了些。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不瞒你了。”